【我看着桌上扑腾的南美白对虾,拎起一只,又放下。为了报告的严谨性,我应该活剖它们的,可我下不去手。生命在眼前消失的感受真的很差。】
那夜后,斯堪德不安了很久。
他期待缇亚认出他,更害怕缇亚认出他。
如果他们相认,缇亚心中的阴霾可能会消散一些,对他也不会这样冷冰冰。少年幻想着她环住他的脖颈,像从前那样屈起手指,亲昵地刮蹭他的鼻尖。
他不是不能直接告诉缇亚:你的狼回来了。可那样,缇亚看到、接受、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斯堪德需要先找到自己,再帮缇亚找回新的恩古渥。
况且,他在找到那个隐匿在古龙水后的凶手前,绝不会让心爱之人涉险。
所幸,缇亚似乎并没有那晚的记忆。
接下来的一周中,斯堪德在陪伴她的过程中逐渐摸索清了成年人类的舒适区。他将缇亚的时间划分成他参与的,和不需要他的,对什么不该做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除了在网球场上对抛接那黄绿小球的兴趣远超过用拍子击打的怪癖外,他几乎没有再惹缇亚生气过。
另一个重大进步是,斯堪德养成了定时查看邮件的习惯。
此刻,他将面包片取出多士炉,端起托盘放在餐桌上。即将在缇亚身旁坐下时,手机提示音响起。
“家兔的尿液循环实验。”少年朗声念道:“实验材料——家兔一只、手术剪一把、镊子若干……”
他感到征服的**在血管中躁动,属于捕食者的本能搅动着兴奋的头脑。
“缇亚,这一定很好玩。”斯堪德笑出声,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教室内,几只大兔子正等待着学生们。
斯堪德穿好实验服,扯着手腕套牢手套。转过身时,缇亚已经蹲在白色箱子前轻轻拨弄着兔子的绒毛。
口罩上方的褐色眼睛很柔和,少年听到她在说:“小家伙,你们好呀。”
他有些不爽,上前在她身边蹲下。
一个经过的男生冲缇亚友好地笑笑:“怎么?你这是在做临终关怀啊。”
少女头也不抬,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有一只兔子很亲人,把头靠在栏杆上,鼻子抽动,粉红眼睛看着缇亚。她伸手拨弄起它的胡须,吓得它轻轻弹起。
“缇亚,你在做什么?”少年问。
褐色眼睛转向他,里面还有未散的笑意。
“临终关怀啊。”缇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没有听见那位同学刚刚的话吗?”
在实验讲解完毕后,斯堪德率先扑向实验动物箱,紧紧握住两只粉里透红的长耳,向空中一提。
兔子受惊,猛蹬后腿,被他轻松躲开。
反观其他同学,就不这么敏捷了。有几个人的手套被划破,还有几位甚至被兔子钻了空,逃脱控制。房间瞬间乱成一锅粥。
缇亚看向得意的斯堪德,用手术剪轻敲金属托盘的边缘,示意他快把兔子带过来。
“你来按它的后腿。”少女和他共同把它背面朝上摊开,手掌压在小东西前腿间,低头撇了一眼课程名单。
“阿莱雅,”她招呼一旁陌生的小个子女孩,“你力气不大,来做耳缘注射,可以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缇亚满意地点头。
“我按住上半身,同时帮你擦它的耳朵。记得排空气,不然它会死的。”
可当实验开始后,事情并不像斯堪德预想的那样——他不愉悦,也不再兴奋。
事实上,他很不安。
当注射器的头部被充满,几滴晶莹的液珠从银色尖端淌下,手下身体的颤动告诉他,狩猎开始了。
但这次,武器不是牙齿和爪子,而是更加冰冷的、属于人类的东西。
过去的他没有见过兔子,如果见过,他会觉得很好吃。可现在他认为它们真的很可爱。
而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嗜血的狼也悄然安睡。
忽然,掌心的颤抖有了轻微的变化,从由于害怕情绪造成的动作变成肢体的不自觉抽搐。但幅度很小。
斯堪德抬头。
缇亚正捏着棉球拭去一条血痕,单薄的耳朵添了很多针孔——血管太细了,注射一段就需要更换位置,一旁的白毛都被染红。而阿莱雅一边计算使用麻药的体积,同时缓缓按动注射器。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停下。”他开口,“再打下去会出问题的。”
小个子女孩诧异地看向他,“不会的,这只比较重。按照书上说的至少要打二十毫升,现在只有十七。”
“如果实验过程中它醒过来,会更痛苦的。”缇亚补充。
“相信我。”斯堪德语气坚定,直视少女。
这时,老师探过头来,掐断缇亚的回答。
“十七很少,还不够。这边这只已经二十三毫升了,还没有麻倒。”
“可是每只兔子的情况都不一样!”少年很急躁。还没来得及继续反驳,就见阿莱雅手指使力,将活塞又推进一截。
白兔猛蹬后腿,尖锐地嘶鸣起来。
这下两个女孩都意识到了不对。阿莱雅拔掉针头,缇亚松了点力道。
后者连忙将手放在动物前腿与身体的连接处,仔细抱起观察。
“是不是我勒到它了?”她语气不复平静,伴着兔子哀哀的叫声,斯堪德感到什么苦涩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挤开围上来的人,托住那白白暖暖的小脑袋。
缇亚有些无措,她将兔子横抱在怀里,试探着它的心跳。
“在颤,不像在跳。”少女与斯堪德对视,“越来越弱了,该怎么办?”
斯堪德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从前只会弄伤或弄死别的小动物,偶尔懒得下口允许它们侥幸逃脱。而现在……
少年低头看着那只三瓣嘴已经发紫的白兔。胸外心脏按压吗?人类的力道会压垮它的肋骨。人工呼吸?也不现实。
他沉默地贴近缇亚的身体,将手也覆在它的胸口。
少女的手指很温暖,兔子的皮肤逐渐变冷。
于是那节课,他们的小组只能分散开来,去使用别人的兔子。
斯堪德远远望着缇亚拿着笔和纸聚精会神地记录尿液流速。他提前预习过,清楚实验流程和注意事项,可他无法再专注于这件事。
白色绒毛被剃去,柔软肚皮被剪开。表皮的浅粉,真皮和肌肉的赤,薄薄一层脂肪的黄……
还有血的红。
缓缓分节的肠道,各种颜色都有——深棕、黄褐、较浅的黄上交织血管的暗线,随着体腔的开启,它们展现在他眼前。
不止一只兔子在过程中苏醒。它们尖叫着,与回忆中的吼叫交叉重叠在一起,爬上他的身躯,将他的意识向下拖拽。
而这狰狞的声浪在处死所有兔子后达到了顶峰。
他们需要取出这些动物的大脑,留到下节课来解剖。
“我们不会用新的兔子,太浪费了。把这些的脑尽量完整地取出,这里有固定液。”老师宣布。
浪费什么呢?斯堪德想。是金钱?还是生命?
他和身边的同学用尽可能少的语言交流完成了这项任务。在不堪的场面被收拾好后,少年吐出一口沉重的气。
一串响亮的狂笑在他身后炸开。
斯堪德回过头,然后,他看到了——
身首分离的小小尸体躺在木板上,四肢还捆有麻绳。大块头男生拎起兔耳朵,转着手腕向四周骄傲地展示。
“哦呦!来瞧瞧这小模样,还挺别致的对吧!”
在他旁边,一个身形与斯堪德相似的少年弯下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
这瞬间,人类的身份、必备的礼貌、绅士的行为……他都不在乎了。浅蓝眼睛中,那个物体在残害他的同类,甚至是在它死后。
没有动物会在猎物失去生命后为玩乐再去摧残。它们可能因为饥饿将尸体一扫而光,也会因为急躁把残骸拆得七零八落。
但这样纯粹恶意的戏弄——怎么可以?!
他跨过半个房间,拉下大块头的口罩,对准他的圆头塌鼻子,挥拳狠狠砸下。随后一把夺过对方手里那可怜的碎片,放在实验台上,然后将人踹翻在地。
短暂的愣神后,男生怒吼着要起身,可斯堪德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少年揪住那人的头发,逼迫他矮下去。
“你这个该死的混账!”他咬紧牙关,“它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你将来要做的事业,可你呢?”
斯堪德咬了下唇瓣,舔去渗出的腥甜,空出的那只手虚空点上白兔的尸体。“你虐杀它,在它死后。”
尾音哽住,他说不下去了。
斯堪德想说:它很害怕,不想死去,但也没有很用力地反抗。它已经很乖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它呢?
他回来后本以为,自己死去时那样疼是因为不够听话,是因为过于凶猛地对待那些人。
可兔子没有。
它们只是颤抖、抽搐,实在忍不住了叫上几声,然后很安静地死去。
大块头的鼻血汩汩涌出,落到地上的黑色垃圾袋上。这样的袋子分散在地板上,它们包裹白兔小小的、僵硬的身体。
男生被他的暴怒吓到了,捂着头拼命求饶;同学们呆在原地,用看异类的眼神环绕他;教师掏出手机,犹豫是否上前阻拦。
斯堪德将这一切甩在身后,冲出了囚禁他的高墙。
一些注释:
1、多士炉——即烤面包机,是toaster的音译。
2、文中实验过程均为真实场景+一点点艺术加工(主要是委婉一些,不想写的那么血浆纷飞)。
很多实验动物确实经历了近似酷刑的死亡,关于它们的思考和讨论会在下一章系统进行。所以这章如果觉得太残酷可以跳过,不要骂我(⊙︿⊙)
3、排空气——
给人/动物注射时要排出注射器内的空气。否则空气会进入血管形成栓塞,阻碍血液循环,器官会缺氧衰竭最终致死。
P.S 如果有小可爱在看的话,欢迎留下评论以及收藏!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的莫大鼓励~~
不必担心,我很爱我的角色和故事,一定会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你凝视我的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