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黑血一口口吐出，直到血浆见红，才终于吸气终止，又贴掌运妖力去清洗余毒，全程没有看向云窈半眼。
“不知躲开么？这毒会摧毁心脉，你知不知道？”他松开她的手。
云窈甩了甩胳膊，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祝容无语。
奇怪的是，现下他不能感应到云窈身上流泻的蓬勃灵气了。在东陆国，她的灵气好像时有时无的，那就说明，她如今是个柔弱的平凡人？
其实这毒液到了肩脉便消融了，对于体内贮存着蛇丹的她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云窈看他着急的忙来忙去的样子，一刹那有回到了尧光的错觉。
“你留下来，究竟为了什么，我说过的，不会随你走的。”祝容冷着脸道。
“我说是为了才你留下来的么？”云窈讥诮的笑笑“傻气。”
祝容目光闪躲，不再说话。
云窈继续问道“你很紧张我？”
祝容答非所问“你也很会自作多情。你尽管等着吧，不走等着被这群妖怪分食，他们最喜欢吃你这种娇软纯净的女子。”
他有些结巴地说着，硬要装出一副动机不良的坏模样，却不知在云窈眼中，笑得更傻气了些。
终究是个少年人罢了。
她笑眯眯点头，说“嗯，我等着。”
祝容不去看她，抽出腰间的断魂镰，将尖利的镰刀一头拿在手中，余下的一节链子拴在云窈双手腕上，拉着她走。
直到将她送到了暗门才解开。冷冰冰道“自己找回去。宫城危险，也不知贴身设防。”
上次与春雪走过这里，她细瞧着石壁回想，摸索着回瑛雪轩。
一路上遇到几个宫人，不知是不是受到过赵西华的特意交代，从前都是避让着她的，如今见了竟都还稳稳停下，唤她几声夫人。为此，云窈并不受用，一路闪躲着回到住处。
小院里并不安静，云窈老远便听到鸡鸣驴哼。
胡华肩上扛着他的白毛公鸡，捂着屁股，对拴在木樨花树下的矮驴指指点点。
云窈含糊听到胡华嘴里骂着“倔驴，蛮驴，蠢驴。”
一番问话才知道，这驴挑人，对着胡华撅蹄子，对霖倒是亲近的很。胡华心里不满，非要骑上去，矮驴佯装接受了他，趁他掉以轻心时一下子给他掀翻在地，气得胡华想抽它，又被霖拦住，只得怒骂几句一泄心头之恨。
云窈觉着这驴子倒是有趣得紧，转着看了几圈，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矮驴并不排斥。
胡华看了更是不服气了，可只要他一挨近，矮驴便哼哧哼哧开始喘粗气，一副要与胡华决一死战的气势。
几个身着黄绿色宫装的宫女拿了几挂篮青菜、萝卜过来，霖很有礼数的接过，并向她们点头致谢，又在她们炯炯目光中走了回来。他挑了个个头胖大，带着绿茎的白萝卜出来喂驴，矮驴很爱吃。
云窈在一旁坐下，歪头看着这场景，问他们道“这驴子叫什么呢？”
胡华跳脚道“一头蛮驴要什么名字，就叫蛮驴！”
霖懒得与他计较，认真看着啃萝卜的驴，说道“叫小蛮吧。”
“小蛮，小蛮好听，还挺适合它的。”云窈拍手称赞。
待小蛮吃得饱了，云窈方向霖道“霖，我有话与你说。”
胡华扶着腰坐下，顺着招财脖颈上新长出的软毛，十分好奇“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是我听不得的吗？”
“你听不得。”另外两个几乎异口同声朝他道。
回到云窈所住的房间，掩上了门，霖再用妖力四下探了一遍，确保无人。
二人方才与小案前屈膝对坐。
云窈将公子全所说的，关于天吴的全部，仔细说了一遍。霖明确表示妖族内部并无这种秘法，只能推测说天吴是大妖，修行的法子更多些，但他知道天吴惯用水力。
云窈撑着脑袋，想了想道“我想法子对付他，我对修行水力倒是也有一番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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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殿宫檐处，两只黑鸦角逐着，直到幽深的地宫处。
“未晞姐，我并非有意伤你爱宠，你且饶过我罢，改日我再为你重新找来。”祝容紧追在东方未晞身后，连声道歉。
前方的女子忽的不走了，转过身子，月蓝色羊绒领滑落，她香肩半露，媚眼含嗔“阿容，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你的旧情人，你恋恋不忘。”
祝容脖子腾的红了，摇头否认道“不，未晞姐，不是的。”
东方未晞一只手搭上了祝容的胸口处，似乎是在探听他的心跳，判断他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任她一双手纠缠上了他的脖子，游来游去，祝容都维持着淡淡笑意，纹丝不动。
“阿容。”女子干脆顺势跌进了他的怀里，一把将他抱住了。
祝容的嘴角抽了抽，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女妖埋在他怀里的脸抬起来时，他又只好扯出笑来。
东方未晞盯着他，说“阿容，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生得实在风流、俊俏。”
祝容笑笑，道“未晞姐高看了。”
“阿容，我对你是……”女子凑得越来越近，几乎想将他扑倒在地。
祝容再不堪忍受，强笑着掰正了东方未晞的肩膀，拉开了距离。
“有人来了。”
如此拒绝了，好巧不巧，东方未明便从地宫上方风风火火冲下来了。
祝容见他，心中一喜。
东方未晞则一脸仇恨地瞪着那三足玄鸟。
“大王说让我们加快时间做阵了，他过些日子会来亲自查看。你俩倒是勤快得很嘛，直接到这来了。”
“勤快！就是比你勤快！”东方未晞恼怒抱胸道。
东方未明已习惯，她对自己从来没好脸色。
只记得过来时，随手带了几只她喜欢的锦毛鼠。
提溜到她面前时，却只收到两个字“滚啊！”
祝容眼底略过几分快意，自得其乐地闪到一边去了。
——
小蛮的吼声震耳欲聋。正在决议的两人同时往门口方向看去时，似有黑影一闪而过。
霖快步过去打开了门，他们就只看到桂树下，胡华将好要过去捏驴耳朵，被小蛮一个旋身后抬腿踢开，避让不及一个趔趄摔到了石桌边角上，惊醒的招财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痛苦的嘶吼声与驴叫声很快混拢。
黑影早已没了踪迹，胡华又摔得凄惨，他俩便只好先过去搀扶。
“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出现过？”霖将蜷缩在地的胡华拉起来问。
胡华满面痛苦地捂住腰杆，埋怨道“哦哟哟，哪来的什么可疑东西……啊！老子的腰，屁股！可恶的蠢驴！”
云窈盯着不吃食物，哼哼着刨地的驴子，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在想，是不是方才偷听的就是胡华。
不过，又或许，这头驴子和他就是天生相克呢，水火不容的。
看他伤得似乎还挺重，便随着霖把他扶进房里去。
晚间有婢女前来送饭，云窈拉住了一个。
“诶？你们这儿有没有医馆，可以为我抓几副治摔伤的药么？”
宫婢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去了。她道“长安宫的药材都是娘娘在收理的，医官大多都被大王关了锁了逼疯了，御医坊难以运作。”
稍后果真也只拿了几副贴剂过来，说是宫中已经没有药了。
云窈将膏药拿给霖，将胡华房中伺候喂食的宫婢请了出去，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肉丝拌饭。
胡华与霖眼见着她取出一枚清透的海蓝色珍珠，生生用手指拈碎了撒进碗里，又刺破指尖将血滴入。
最后将碗里的都胡乱拌了拌，喂到了胡华嘴边。
“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遭了报应？”云窈露出温柔的笑来。
胡华一双狐狸眼中写满了惶恐，死死盯着碗里的那团血红稀烂的饭，不肯张口。
他绝望的将目光移向霖时，霖只双手抱胸，眉眼冷漠的看着他。
胡华闭上眼偏过了头，不肯说一句话。
“好了，逗你的。这是疗养珠，活血补气的。我们在商议的事你若是知道了，觉着害怕，那便趁早逃走，现下没一个会拦住你的。”云窈恢复正色，对他说道。
胡华摇摇头，可怜巴巴道“我就安静待着，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别添乱便好上百倍。”云窈抿唇一笑，将他的话打断，再将陶碗塞进他手里。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耗着，临走时告诉霖将膏药给他贴上，潇洒的关门离去了。
倘若届时当真免不了一场大战，那以她那慢悠悠聚齐的灵力是不把稳的，云窈盘腿坐于木榻上，开始养气调息，感受着体内各种气流交错纵横。近日来她打坐时有了个新的突破，来到人族之后，她的体内生生多出了四种新的力量来，收缩、伸展、滚烫、孕育，被她体内富有的流动之力连结，五种力量齐聚之时，原本灵根不稳的她只消沉静修行片刻，境界便能大大提升。
这使云窈惊喜，此次出行与修行两不误了。
翌日清晨
云窈起了个大早，伸着懒腰去开门，预备在庭院中打两套拳活动活动筋骨，恰巧便遇上了霖从宫檐上跳下来，他手上拿了根半人高的木叉子，树枝刚被削去了皮，还是微微透着绿的嫩白色。见了云窈，他很快将树枝藏去了身后，又自知瞒不过，便又悠悠德挪了出来。
他点头微笑示意，打了个招呼。“早。”
云窈开朗的笑笑，回他“早。”
此后无话，霖回了房掩上了门，云窈趁着送早食得宫女没来，合掌起势。
待用过早食，云窈歪着脑袋倚在座位上看闲书。屋子的原主有一方小小的书架，上头搁置了七八本杂书。
时过境迁，人界有许多符文都是她不能看懂的了，从前在龙宫的多宝阁里，她翻出过许多人界的杂书。海族的万年老龟最是博闻多识，那些书他都能看懂，能说出个一二，还能教她识字。
那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假想中认识到人族与他们生活的大地。
一知半解中，困意袭来，几声短促着急的敲门声将她从迷离的幻梦中拉了出来。
云窈放下了书本子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赵西华宫中那个稚嫩的小内侍。
章瑛手中端着的木托上盛放了三四张羊皮纸，他恭敬低首道“云夫人，这是大王托娘娘送来的图纸。”
她知晓公子全做任何事都极有可能在天吴的监视与掌控之中，才会有了极端的对抗意识。看似权位至高无上，实则自己宫里的能用的人都没几个。
章瑛前脚刚离开，云窈还站在门边，便听到隔壁大吵大嚷，叫喊着要晒太阳。
她还没开门，意识到霖的门先开了，她便先到书案边研究起图纸来。上下看完一遍，估计着就是些王宫的宫殿布局图。
还算他有良心，暗门都描红了一遍，全部临摹了红颜色的约摸就是集星台了，云窈心道。
大致看完了一遍，将图纸搁置在一边，她走出门去。
阳光晴好，小院都被暖金色笼罩，霖蹲在树下喂小蛮吃萝卜，胡华则杵着拐杖拎着白毛鸡走来走去的。
“你不好好养伤，乱蹦哒什么呢。”云窈看了他一眼，道。
胡华唔了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伤筋动骨的就是要多动动才好的快些，我今日堪堪能走了。”
许久没晒过这样好的太阳，云窈搬了软垫出来，寻了块有花有草的地儿仰面一躺，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她警觉的薅了朵毛茛花灌入灵识弹飞出去。
原来是，两个熟人。
步子还在远处，她一翻身，继续睡了，毕竟在人界修炼是那般容易乏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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