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奶奶家在一个很远的村子里，从公交车站走回去要一个小时。
奶奶什么都喜欢养，小鸡小鸭，小猫小狗，暑假的时候徐菁回奶奶家住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那年徐菁七岁。
奶奶家抓了两只小鸭回来。
小小的鸭子，比她拳头大不了多少，脚蹼站在她的手掌心还立不稳，金灿灿的绒毛看起来就很漂亮。
小鸭子畏寒，奶奶就把鸭子放在房间里养着，徐菁可耐不住寂寞，屁股还没坐热凳子，隔三差五掀开小篮子摸一下小鸭子。
小鸭子声音又细又小，嘎嘎嘎叫的还没蚊子声音大。
奶奶总是要冲她，说她老摸小鸭子，小鸭子会长不大的。
徐菁不信，还是趁着奶奶不在的时候偷偷摸，但又实在担心小鸭子长不大，就悄悄把自己最喜欢的芭比娃娃放鸭子的篮子里，让她给小鸭子讲故事。
奶奶喂食发现了又叨叨好久。
说她不听话，说她不乖。
徐菁心里难受，然后就抱着猫猫揉呀揉，猫猫在她腿上窝的不舒服，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跳下来，徐菁实在抱不住就把它放了，心里也就不难受了。
猫猫叫大花。
可奶奶总是叫它咪咪。
村子里好多猫都叫咪咪。
大花是个猫妈妈，养了三只小崽子。
一只全身都是黑的，只有四只爪子是白的。
一只是白黄相间的。
另外一只和大花最像，是只花猫。
徐菁暑假的时候回来，两只鸭子已经长成大鸭子了，可以下水了。
天气很热，但是奶奶家的堂屋里很凉快，前后门同时开着，穿堂风吹的人特别舒服。
两只鸭子从塘里游上来，扭着尾巴张开翅膀抖水，摇摇晃晃躲到栀子花树下面，互相啄毛。
奶奶说，这两只鸭子关系好着呢，天天黏在一起。
徐菁啃着西瓜笑嘻嘻的看着，悄悄趁着奶奶不注意扳下来一块西瓜喂窝在水泥地上的猫咪。
猫咪仰起头，小鼻子嗅了嗅，又躺下去了。
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徐菁撇撇嘴自己塞回嘴里。
你不吃我吃，不能浪费。
吃完西瓜，徐菁就着身上的短袖擦粘在手上西瓜汁，转身就去抱狗狗，“姐姐抱姐姐抱……”
“哎呦呦……狗子脏死喽……”
奶奶挥着扇子直摇头也任她去了。
狗狗也有个名字，但是比猫猫好听多了，叫锁锁。
锁锁的到来是因为春天的时候家里几十只小鸡被偷了。
奶奶气的胸口疼了好久，最后从村子里抓了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狗。
因为养它是为了看住门，所以叫锁锁。
锁锁是典型的小土狗，毛是棕褐色，卷卷的，两只耳朵折着，眼睛黑溜溜的。
锁锁刚来家里，胆子很小，不敢靠人，只是贴着大花，奶奶说可能是把猫当作妈妈了。
锁锁很亲大花，徐菁觉得就是因为它们俩都有毛。
但是大花不喜欢锁锁，总是躲着它，实在躲不过去就一爪子拍过去，锁锁一感到疼就会避着大花，但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锁锁是个特别热情的小狗，遇到熟人，摇着尾巴老远就迎上去，然后趴在人的脚边露出肚皮，尾巴摇的像螺旋桨。
大花不喜欢人抱着，锁锁也不喜欢，最多在怀里贴一小会儿的功夫，一定会扭着屁股跳下去的。
暑假，徐菁的爸爸妈妈抽空来这里吃了一顿饭。
奶奶为了这顿饭，杀了鸡。
还杀了鸭。
前一天晚上睡前奶奶还和徐菁说：“菁菁啊，明天奶奶炖鸭汤给你喝。”
迷迷糊糊的徐菁问道：“啊？哪里来的鸭子？”
“就是家里养的鸭子，留一只母的下蛋，公鸭炖汤。”
徐菁一激灵醒了：“不要不要，不要炖鸭子，只剩下一只它多孤单啊!”
奶奶手掌在她头顶摸了一把，“说什么浑话，鸭子懂什么孤不孤单的，睡觉睡觉。”
徐菁心里急的慌，不停的拽着她的衣摆晃，“那明天不许把鸭子炖汤!”
“嗯嗯嗯……”
奶奶的态度很敷衍，但是那个时候的小徐菁听不出来敷衍，只当奶奶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第二天日上三竿，被外面定呤咣啷的声音吵醒徐菁才从床上爬起来。
堂屋门口摆着一个铁盆。
鸭子喉咙割了一道口子，放出的一小瓷盆鸭血在一边。
小孩子的眼泪就像夏日的暴风雨，说来就来。
“奶奶!”
“嘎嘎嘎——”
屋子外边儿一只鸭来回的踱步，叫声凄惨直冲天际。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僵。
朱佳僵着笑找补：“小孩子嘛……来，青青喝一口汤……”
“我不喝!”
小小的徐菁只能以这种方式诉说自己的愤怒。
徐菁坑着头一个劲儿的扒饭，眼泪混着白米饭送进嘴里，不搭理所有人。
明明奶奶都答应她了……
最后徐菁还是没喝奶奶舀过来的那一碗鸭汤。
暑假离开后，偶然听说妈妈讲道，另外一只鸭子最后不吃不喝，半夜总是叫被人打死扔在塘里，后来奶奶晓得了在家骂了好久。
初二的时候奶奶去世了，老家的鸡鸭被卖了，家里长辈便打算把猫和狗领回去养。
猫戒心很重，一上手捉便跑了。
狗带回去栓不住，挣脱了锁链也跑了。
后来听人说，村里晚上总有一只花猫溜进厨房偷鸡蛋被打死了。
徐菁偷偷哭了好久。
奶奶去世的时候，按照乡下的习俗，冰棺在家里放的第三天要抬去火葬场。
一辆大货车拉着冰棺和十几二十个人。
夏天早上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并不舒服，徐菁捧着奶奶的遗照想了很久，久久未落的眼泪被吹进风里，无人知晓。
在丧事后的某一天听到家中亲戚闲聊。
“她亲奶奶去世都不哭，这长大以后也是个冷血的……白眼狼啊……”
“是啊，她奶奶之前不就和我们说过，这小姑娘心思沉的很，养不熟，原先我还不信，现在啊……我觉得说的不是没道理……”
徐菁只觉得心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宠爱她的奶奶会这么形容她。
冷血，白眼狼，养不熟。
这些形容词怎么可以套在她身上？
徐菁脚步一拐，往回走。
她用很长时间去告诉自己，要更爱自己。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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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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