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姜忆慢悠悠吃了二十分钟就吃好了，于网瘾少年们而言，属于他们的庆功宴不过刚刚开始，大家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气氛正酣。
祁苑见小朋友吃得差不多了，便侧过头，温声道：“吃好了的话，我送你回酒店吧！”
姜忆觉得这样率先离席不太礼貌，略有些踌躇地看着一大桌子的人。
祁苑道：“不用管他们，他们估计会闹得挺晚的，待会儿还得去别的地方再庆祝一轮。”
电竞选手和普通人真的有时差，姜忆十二点入睡都算晚了，但这帮电竞选手三四点睡很正常，姜忆不可能跟着他们去别的地方庆祝，便同意了下来：“好。”
祁苑起身，淡笑着和队友们道：“对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Nick抗议道：“这才吃了多久，怎么就走了？我们好不容易赢下比赛，适当放松一下啊！”
祁苑浅笑盈盈地道：“你们好好放松啊，我先回酒店！”
紧接着，偏头看向小朋友，低声道：“走吧！”
姜忆跟着站起身，礼貌地道别：“我先回去了哦，谢谢大家让我蹭饭。”
网瘾少年们也知道祁苑是要把这位“许总的小助理”送回酒店，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道：“路上小心，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祁苑和姜忆又和这帮人说了几句，便离开包厢。
Nick见祁苑和姜忆一走，有点不爽，喝了酒的他大咧咧地道：“啧，好不容易赢下比赛，他不跟我们这些队友庆祝，跑去和妹子开房。”
宋繁星手肘撞了他一下，道：“别瞎说！”
教练宴西却是直接骂道：“闭嘴！松泉你说这样的话有心吗？Thunder的职业态度怎样你这个当徒弟难道不知道，他一天天的不是在打训练赛就是在rank，整个夏季赛状态都猛得一批。倒是你，Nick，一个礼拜的rank量少得可怜。”
骂完依然不解气，又道：“松泉，你已经十八岁了，Thunder十八岁可不跟你这样，傻缺一个，情商为0.”
Nick被教练骂了，心底不屑，表面上却是歉疚又恭敬的样子：“抱歉，喝了酒，说话不过脑子。”
宴西见他道歉，神情柔和了下来，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他道：“你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来头么？夏季赛结束许总亲自打电话给Thunder让我们好好接待她！”
孟渐恍然大悟：“我说丧德怎么把这姑娘当祖宗一样伺候，合着是许总亲自打电话嘱咐的。”
宋繁星道：“本来就是许总的人啊，上次聚餐，许总对着姑娘的态度大家又不是没看见了。”
提到自己老板许言辞，大家自然忍不住八卦了一通，这个话题便这么过去了。
*
另一边，祁苑和姜忆下到楼下，祁苑就直接去取车，俱乐部那辆奔驰。
姜忆看着祁苑按钥匙遥控器、开车门、上车、调座椅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至极，惊叹道：“你居然会开车？！”
或许是对电竞选手的偏见吧，姜忆总觉得网瘾少年好像除了会打游戏，其他方面理应是个废物。
但祁苑总是很出人意料——
比如，他交际场合很是娴熟自然；
比如，他字写得很好看……
祁苑调好座椅位置，手肘搭在车门上，头微微探出，下巴扬起看着面前漂亮小姑娘，语调不乏戏谑：“小朋友，你是个假粉吧！”
姜忆确实不算Thunder的粉丝，她是因为喜欢祁苑，进而喜欢祁苑的另一重身份，作为电竞选手的Thunder。
这样细微的小心思让姜忆不由得低头看向祁苑。
奔驰车车窗像是相框一样将此刻的画面定格，画面里的男人穿着红白相间的HOG队服，很随意地倚在车门上，偏偏那张脸，白皙英隽，颠倒众生。
姜忆心跳乱了又乱，她无比确信，她真算不上Thunder的粉丝，她喜欢的是祁苑这个人。
祁苑见她默不作声，调侃道：“你连你蒸煮会开车都不知道啊？！”
姜忆这才回魂，身为假粉她真的很怕自己假粉这事儿真相暴露了，便强行辩解道：“现在驾照那么难考，你看起来又很忙，不像是有时间练车的人，感觉车技也……一般。”
祁苑车技被质疑了，舔了舔唇瓣，无奈道：“我真的老司机了。”
似乎怕小朋友不信，又详细地说起考驾照这档子事来，“我驾照S3那年考的，也就是13年，那会儿电竞这一行远没有现在的热度，俱乐部根本拉不到什么投资，我们就特别穷，穷到连司机都请不起，但是那时候又要开车到处打比赛，没办法，只能自己上，我就是那时候考的驾照，拿到驾照之后就开着一辆二手的五菱荣光载着队友去比赛。”
顿了一秒，又笑了起来：“所以你放心上车吧，我车技真的特别好，毕竟是手动挡五菱荣光练出来的。”
姜忆怔了怔，压根没想到祁苑的驾照是这样考出来的。
但她又很能理解，Thunder是从电竞很蛮荒的时代走出来的选手，S2、S3那会儿拿着三四千的薪水窝在廉价出租屋训练的俱乐部不少，电竞选手出于省钱的目的自己考个驾照开车最正常不过了。
祁苑见小朋友呆呆的出神，只以为她仍旧不信，便掏出钱夹，拿出机动车驾驶证，递了过去：“给你看下我的驾照，真的是四年驾龄老司机。”
姜忆打开那本驾驶证，证件照上是祁苑，面庞青涩稚嫩，依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模样，右下角的日期表明这本驾照是2013年7月底签发的，也就是说，祁苑几乎是一成年就考到了驾照。
姜忆的指头探出，很轻柔地摸了摸那张证件照，似乎想要穿过无数时光去看一眼那个开着破旧面包车追逐着自己电竞梦想的漂亮少年。
那是祁苑的过去，没有姜忆参与的过去，也是姜忆无从知晓的过去。
姜忆长如鸦羽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她再度感受到了她跟祁苑巨大的差距，她跟祁苑就连回忆都大相径庭、相差甚远。
四年前的祁苑已经是个站在LPL的赛场上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电竞少年。
四年前的姜忆，还只是个小学生。
但很快，姜忆又释然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呢，纵算差了七年，纵算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回忆，他们依然处在同样的时空里，并且相逢于此刻。
她把驾驶证递还给了祁苑，然后绕过车头，上到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嗓音清脆地道：“网上没有写这个，所以我不知道。”
说起来应该没人信，从七月底遇见祁苑那一晚开始，姜忆就把网上有关于祁苑的一切翻了一遍。
微博、知乎、贴吧、虎扑……
所有的平台，她都会用“祁苑”“Thunder”“T酱”这样的词条去搜，然后一条条往下看到底，通常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感觉有点变态，但她确确实实把祁苑研究了一遍，试图做到比祁苑本人更了解祁苑，她不知道祁苑会开车，绝对是因为网上没写。
祁苑愣了一下：“网上没写吗？”
姜忆对此很是笃定：“没写。”
祁苑坏笑了一下，桃花眸弯成月牙，眼尾泪痣嫣红如血：“回头我找营销号给我写一下吧！”
姜忆呆住，讷讷地道：“啊？！”
还有这种操作？！
祁苑桃花眸扇了扇，不太正派的样子：“全网营销我开面包车打比赛的艰难岁月，这样的话，小朋友读到就知道我会开车了！”
姜忆听着这话，心跳又开始不稳。
其实吧，姜忆也知道祁苑这话可能随便说说的，但姜忆真的，段数太低了，她就是给这狗东西撩到，然后心肝狂颤，好像他真的会去买营销号写HOG创立之初的艰难岁月，告诉全网他的过去，也让她从一层层的消息传递里读到他的过去。
姜忆轻轻呼吸着，按捺下此刻起伏的思绪，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不要再买营销号写这个的。”
祁苑轻笑着没做声，默默打方向盘离开。
姜忆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她神情很是低落和惆怅，语调却极真诚：“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早些遇到你，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坐在那辆五菱荣光的副驾驶座上了。”
祁苑，一个拿了四年驾照、开手动挡五菱荣光练出车技的老司机，方向盘突然滑了一下，差点撞到一旁防护栏上去。
他稳住方向盘，笔直走直线，眼角的余光悄然地瞥了一眼他副驾驶上的漂亮小姑娘。
是他对小朋友太过居心叵测了吧，不然，这样一句话，怎么直接甜进他心底。
姜忆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她就……真的有些遗憾吧，遗憾自己生得太晚，遗憾祁苑艰难奋斗的岁月没有一丝她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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