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一，附中正式开始上课。
七点，姜忆被闹钟叫醒，她起床洗漱化妆，便到了七点四十，姜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戳进通讯录把电话打给她的班主任林涵老师。
林涵，女，985研究生毕业，今年刚考进附中当老师，教语文，作为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新人，一报道她就担上了班主任这样事多责任大薪水却并没有高太多的职务。
军训前的班会，林涵老师便把自己的手机号和微信号给了全班同学，姜忆因着要来北京看夏决，就留了个心眼，特意存了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之前全班同学填表格登记家庭住址和联系人，姜忆更是在母亲许言笙那一栏里填上了自己的号码。
这会儿，姜忆决定冒充许言笙女士给自己请个假。
林涵老师接通得很快：“你好！”
姜忆因着小时候学过音乐，模仿别人的声音不难，她跟许言笙女士相处的时间又多，早就能把她模仿得七七八八，有些时候抬杠还会故意模仿她的语调来气她，当下，姜忆便用许言笙的嗓音，礼貌又客气地问道：“是林老师吗？”
林涵点头：“是的，请问您是……”
姜忆道：“我是姜忆妈妈。是这样的，之前军训，我女儿姜忆被练得有点狠，回家之后就中暑了，休息了两天身体都不太好，我可以帮她请一天假吗？放心，明天我就让她去上学。”
开学第一天就请假，尤其请假的女孩子全班倒数还长得贼漂亮，林涵老师难免有些迟疑。
姜忆又道：“需要我让姜忆接下电话吗？”
说着，捂住话筒，起身走了几步，道，“姜忆，过来接下电话！”
简单的交接声响，姜忆拿起手机，用自己清稚的原声，略有些虚弱地道：“林老师，我是姜忆，我可能有点中暑了，周五回家之后一直不太舒服。”
林涵老师听着那萎靡的声线，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年头的孩子普遍娇气，八月底又是持续高温，军训暴晒一周下来，确实有可能中暑。
她温声安抚道：“既然中暑了，那就多注意休息，迟一天来学校没问题的，第一天的话，也不会正式上课，基本上是在开班会、排座位、发课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学业跟不上。”
姜忆知道自己请假成功，唇角翘起，嗓音却依旧病恹恹提不起劲：“谢谢林老师，那我明天去学校了。”
林涵叮嘱道：“好，你千万养好身体。”
姜忆道谢：“谢谢林老师，那林老师去忙哦，我这边也没其他问题了。”
林涵“嗯”了一声，电话便挂断了。
姜忆请假成功，朝着镜子里嘚瑟地比了个剪刀手，拿着房卡下楼吃饭。
这种星级酒店，一般会提供免费的双人早餐。
诚然电竞少年阴间作息七八点还在睡觉，压根不见得会去吃早饭，但她这种青春期的学生，新陈代谢飞快，很容易饿，昨晚明明吃了不少，但一觉醒来，姜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有免费的早餐给她白嫖，为什么不嫖，白嫖多香。
林涵老师挂掉电话，便踏入高一（7）班的教室。
临近上课，很多学生已经到了，正互相扯天拉近同学关系，见班主任进来了，也没人在意，而是继续聊闲，中考刚结束的暑假，又是普通班，学生们很是散漫，学习的氛围并不浓。
林涵径直去到第二组第二排，稚初的位置，她俯下身，低声询问起代理班长稚初：“对了，稚初，姜忆军训期间的表现怎样？”
稚初愣了一下，莫名有种乖学生被老师叫住打差生小报告的既视感，但姜忆军训表现挑不出任何毛病，稚初诚实地应：“她各方面都很厉害，不论军姿还是敬礼这些都练得相当好，属于被教官表扬的对象。”
林涵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对姜忆最后两三分的怀疑彻底放下。
练太狠了，反倒是中暑了，真动不动请假休息拼命躲懒可能屁事没有。
姜忆还没出门，许言笙女士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附中开始上课，姜忆又不在家，以许言笙女士的控制欲，自然要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
姜忆好不容易应付完班主任，还得应付她家许大状，而且，和林涵这种刚踏入社会的新人教师不同，许言笙作为上海极负盛名的律师，已经成了精了，许言笙整个人不要太精明，只要姜忆一个没处理好，许言笙绝对会发现漏洞，进而得知她现在不在学校，而在北京。
姜忆有点紧张，她悄然地咽了口口水，任由手机在手上震动了十几秒，这才接听：“妈——”
许言笙“嗯”了一声，温声询问：“小忆，你现在到学校了吗？”
姜忆回得很是随意：“早就到学校了。”
许言笙有点讶异：“怎么听着你那边挺安静的，没什么声音。”
姜忆觉得许言笙女士有点难缠，她故意阴阳怪气了一句：“你是希望我当着班主任的面接电话然后开学第一天就给班主任留个深刻印象？！”
许言笙觉得宝贝女儿有点抬杠，却也知道接电话肯定是出了教室再接的，她跳过这个话题，道：“你有班主任的电话号码吗？今天应该排座位吧，我打电话给你的班主任老师让她稍微关照一下你，别又坐倒数第一排。”
姜忆凉凉地回：“没有。”
许言笙默了默。
姜忆又道：“而且，许言笙女士，请你稍微认清一下现状。你女儿600多名考进来的，全班倒一，学号倒数，就……不属于老师偏心的对象，你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也不见得会关照我，反倒会觉得这个家长挺事儿的。”
许言笙梗了梗。
姜忆安慰了她一句：“放心，以你女儿倒数的成绩，最后一排很稳。”
许言笙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就很气知道吗？
想她许言笙，学生时代从来都是各科老师眼里的宠儿，座位从来都是任她挑选，怎么生的女儿这么的……不成器。
姜忆却是直接结束了这个电话：“不说了，马上打铃，我回教室了。”
许言笙看着挂断的电话，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恨恨地喃喃：“这孩子……”
一旁，姜起听完了母女俩的通话，也大概猜得到发生了点什么，他柔声安抚道：“言笙，你稍微佛系一点吧，小忆现在十五岁，正是最叛逆的时候，你打电话让老师给她安排座位，她肯定要跟你对着来，就算不是最后排也要坐到最后排去。”
许言笙皱眉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初中三年她跟云姒坐最后一排，成绩差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升了高中，换了新环境，自然得抓紧一点。”
姜起本想说“这不考上附中了吗？又没花钱又没找关系上了重点高中多骄傲一事儿！”，但这种话吧，在老婆面前肯定是不讨喜的，他只能跟着叹气。
许言笙想了一下，还是戳进了微信：“不行，我还是找关系问问她班主任电话号码，让她给咱小忆排个好点的位置，她个子又不高，坐前边一点理所应当。”
姜起头疼，连忙拉住她，劝说道：“你也别操这份心了，老师会排好座位的，要是人人都找班主任让安排好座位，这像话吗？”
许言笙抿着唇沉默。
姜起却是颇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而且咱小忆，别的咱不吹，视力是真的好，大老远都看得特别清楚，坐最后一排根本没影响的。”
许言笙凶巴巴瞪了丈夫一眼。
姜起被老婆大人的淫威所摄，怂了吧唧地低垂着脑袋，他去拿自己的公文包，道：“去上班啦！”
许言笙诧异道：“你学校不是没开学吗？”
姜教授道：“就这几天的事儿，我得提前点过去，开个会什么的。”
略一顿，又道，“你也别瞎操心了，本来最近你和小忆的关系就有点紧张，难道为了个座位，又吵一架，你是为了她好，但小忆不见得会接受，接受了也心理别扭，十之**，吵完她又得离家出走去她小舅舅家。”
许言笙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她深深地叹息一声，收好手机，倒也不再为了排座位这事儿去联系班主任了。
姜忆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她出了房门，去到三楼的餐厅吃早餐。
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颇为丰盛，面食、米线、粥、鸡蛋、水果、牛奶、豆浆……应有尽有。
姜忆用餐盘给自己夹了煎饺，又配上豆浆、水果、荷包蛋，这就是她今天的早饭。
就……挺能吃的。
但是艳鬼大白天显然不会出没，她不需要注意形象，吃饱比较重要。
而且，因着买化妆品买高铁票买门票，她最近经济有点拮据，中午的话肯定不会花钱在外边吃，就只能早上多好一点，中午吃个泡面什么的。
姜忆取好食物，就端着盘子挑了个角落坐下默默进食。
刚吃下两只饺子，就听到背后传来教练宴西的声音：“Nick，还真是难得，你居然下来吃早餐了，你这不会是通宵没睡吧！”
Nick含混着应道：“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这不拿到冠军太激动睡不着吗，醒醒了有点饿，外卖的话还得等半个小时，便干脆下来随便吃点东西。”
宴西深表怀疑：“你这黑眼圈，跟熊猫似的，还说自己睡了。”
Nick没做声，捂着嘴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反正接下来是休赛期，一个多月没比赛，不影响的。”
宴西看着这些小队员，难免有些唠叨：“你呀，注意规律作息，平时打韩服rank到三四点就算了，那是训练需要。通宵不睡，身体很难扛得住的，你看看Thunder，就……”
宴西差点说漏嘴，连忙止住。
Nick下意识地问道：“Thunder怎么了？”
宴西改了口，笑眯眯道：“Thunder现在作息多规律，四点睡，十一点起。”
Nick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得，还不是阴间作息。”
宴西没说什么，想到Thunder的肠胃，只表情凝重地拿了餐盘去夹取食物。
姜忆对声音很敏感，自然听出了是教练宴西和替补Nick，她转过头看向他们，琢磨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然后，便见Nick用手肘撞了撞宴西，好奇地问道：“对了，宴西哥，你说，Thunder对那姑娘什么意思，不会是看上了吗？”
作为被八卦的当事人，这时候打招呼，大写加粗的尴尬，简直是明着跟人说你们背后八卦我被我听到了。
而且，姜忆也有点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是宴西的答案。
于是乎，姜忆默默地重新把脑袋转回来面对食物，装作没注意。
宴西道：“哪能啊？Thunder那种事业狂，正卯足了劲想着今年拿个S赛冠军，他对感情这事儿，没兴趣的。”
Nick不解：“可我瞧我师父对那姑娘，宝贝成什么样，跟个祖宗似的。”
宴西白了他一眼，道：“你瞎扯什么，这不是许总特意交代的吗？”
Nick愈发茫然：“嗯？”
宴西道：“那姑娘是许总的人，她来现场看比赛被许总发现了，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少有点不安全，所以比赛一打完，许总就打电话给Thunder，让他照顾一二。这不，人都是Thunder亲自去接过来的。”
Nick恍然大悟：“难怪！我说我师父怎么把那姑娘当祖宗在供着，原来是俱乐部老板亲自叮嘱的。”
宴西和Nick就着这话题聊了几句，又切换到其他话题。
但是姜忆，却是再也没有兴趣旁听。
她身体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机械地把饺子往嘴巴里塞，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她根本尝不出来。
一顿早餐，味同爵蜡。
姜忆本以为，昨晚电竞中心门外的相遇，或许是祁苑知道她在这里特意来找她一起去庆祝，甚至有可能是巧合，他见到她，很自然地邀请她去参加庆功宴。
不曾想，祁苑只是遵循了她小舅舅的叮嘱，刻意照拂他一二。
昨晚忽视的细节也被姜忆回想起然后串联起来，比如说为什么祁苑那么精准地在电竞中心门口找到了她，比如说为什么餐桌上他那么照顾她，比如说他刻意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
她以为的机缘巧遇，从来不过是她小舅舅人脉的延伸。
他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她被瞒在鼓里，全程自作多情。
这种感觉，真的是又羞愧又难堪又别扭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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