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楼房,外面是炽热的阳光,水泥小道上,几个穿着潮流的年轻人玩着滑板,风从她面前掠过。
白语盯着他们,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这三年来,她浑浑噩噩的,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只是被一个叫做“白语”的人驱使着她的灵魂。
手机震动。
白语接起的一瞬,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声。
许晖朝她摇了摇手机。
“发什么愣呢?和林也没有聊妥吗?”
他唇畔浅浅的笑,混着浓烈的五官,看起来整个人又干净又灵动。
还有一丝,她曾为之倾倒的,性感。
灼热的空气吸进肺里,又再次吐出。
“我们去学校吧,我请你吃个饭?”
许晖一挑眉:“怎么?”
“为了答谢你的礼物,还有——”她视线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的时间和精力。”
他没有推脱,反而答应得爽快:“行啊。那可得好好让你破次费了。”
白语笑着上车:“你还真不客气啊。”
汽车伴随着音乐欢快地驶在路上,白语躺在副驾上几乎要睡着。
许晖将车缓缓停在树荫下,她睡得很沉,没有一丝要醒来的痕迹。
他抬手拉了拉毯子将她裹好。
熟悉的学校北门,往前抬眼一望,就能看到的那家酒店。
他尤然记得,教他木雕的师父将纸条递给他时,看到那一串无比熟悉的数字的一刻,他的诧异,震惊,与狂喜。
他想立刻见她,拨号就在手边,他看见了热搜消息,她已经回了国。
最终,那个电话没有打出去。
她为什么来了这里?
为什么想要买下他的木雕?
为什么这么决绝地说分开,又在无人知晓的时刻里,随着命运一同再次漂流而过?
他心里的问题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撑到爆炸。
剩下的几周,等待着的每一秒都难熬万分,终于学期结束,终于他能回国。
近在迟尺的脸,每次见面,她都那样笑着,只是这幅面具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单薄。
她偶尔眺望窗外的样子像是针一样戳进他的心中,比起疼,更觉得酸,空。
是因为他吗?
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呢?
究竟是谁把她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而他缺席的这段岁月里,真的还有资格在去审视她,揣度她吗?
许晖望着挡风玻璃外树影中,阳光的跳动。
手中攥着的那张纸,下意识收紧。
他比任何人都要没资格。
有疾驰而过的电瓶车在路口发出尖锐的鸣笛之音。
白语悠悠转醒。
她半迷蒙着眼,依稀看到一个侧脸。
密闭空间内,半梦半醒间,熟悉的脸庞,白语几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醒了吗?”他转过脸来,唇角微微扬起,“还以为你要睡到夜里。”
“几点了……”
白语揉着眼睛,垂着腰。
许晖抬腕看了一眼表:“才五点多,时间还早。”
她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
好像在许晖身边,总是格外的放松,白语扭着脖子缓解肌肉的僵硬:“你竟然也不叫我,就这么让我睡着。”
他笑笑没说话,拧了一瓶水递给她。
“有什么想吃的吗?八点钟的晚会,你要和我一起吗?”
许晖沉吟了片刻,“利苑怎么样?”
“我都可以。”
开过去刚好到营业时间。
许晖停好车,两个人并肩向店里走去。
服务员将菜单递上,白语直接给了许晖。
“海鲜汤贵妃泡饭、冰烧三层肉、原汁鲜虾饺……”华丽的菜单在他手中翻动,“再来一个翠柚添香?”
“你就吃这点吗?”白语接过菜单,又追加了一份乳鸽、一份星洲蟹和古法东星斑。
菜单翻到红宝百合蒸苏眉的时候,许晖按住她的手腕,“就这些吧,已经有一份鱼了。”
服务员确认后离开。
白语问:“你不会是在给我省钱吧?”
许晖笑着:“你这请法,我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白语的消费观念一向是,喜欢的东西就要最好,即便她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对食物也是如此。
菜品上齐,两人面对面用餐时,白语忽然意识到,这还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单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过去那些尘封着的记忆再度一点点涌现,她几乎忍不住想要贴近他。
白语有时候怀疑,许晖这幅温热的躯体是不是和她绑定了什么系统,这种曾经拥有过的亲密距离总是很容易想要再次突破。
“林也是不想签别的公司吗?”他云淡风轻地开口。
白语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对,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太任性,脑子一热就拉着他跟我一起胡闹,说实话我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全靠着钱砸的,什么资源啊人脉啊,我们两个其实都不愿意去争……”
“他不喜欢这样平平淡淡但是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许晖放下筷子,“还是说,你不喜欢,你想让他走得更远?”
她嗤笑一声:“我算什么,不过只是赞助了一点钱而已,而且也回本了……”
“白语。”
她听到他唤自己,下意识抬头。
许晖定定地看着她:“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你虽然不能左右别人的思想,但是你可以坚持你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会迷茫,每个人都会有摇摆的时候,不要因为这些而看轻自己,给自己一点时间。”
她看着,听着,慢慢笑起来:“我看不用吃饭也能饱,你这鸡汤炖得比饭有营养。”
许晖笑着摇头:“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不,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毕竟这个年头,炖一碗鸡汤也是要花时间和功夫的。”
“我更喜欢你不开心了就朝我发脾气,而不是这样……”
他收了话音。
白语笑着问:“哪样?”
许晖不说话。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倾向吗?”
他气笑:“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白语点点头:“对。我知道。”
所以呢,那又能怎样,就能回到过去,不带脑子不带心地缠绵吗?
她忽然有点想念林也了。
或许,她享受的只是感情里的高位。
她一边推开着他,一边又深知对方完全不会放手。
她就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爱意的存在,至于她对他的感情,她需要他,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证明的吗?
白语觉得自己不能再和许晖这样单独相处了,她总是会想很多,她并不想去思考这些,她想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过混混沌沌的生活。
那些锋利的,尖锐的,面目狰狞的,她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让那些现实和真相戳痛她的心,逼她思考,逼她做抉择。
她静静地坐着,不再说话,视线垂落在远方,看起来整个人格外疏离又淡漠。
许晖温声道:“我把你送到学校,晚会我就不去了。”
“好,谢谢哥哥。”
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东坡的大草坪上,围坐着一大片人,他们手上头上戴着配发的星星灯,胖嘟嘟的像是黄澄澄的海星。
人群的正前方,搭着一个小型舞台,背景是一大块展板,上头写着“计算机学院毕业音乐会”,头顶是十几盏可控的灯光,两侧垂着巨大的音响。
主持人拿着话筒调声,偶尔发出尖锐刺耳的杂音。
现场的同学们三两围坐着,满是谈笑声,偶尔几位男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女生,被满草坪地追着打。
白语远远地站着,好像被那热闹的气氛感染,又似乎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观赏着别人的青春。
晚风微凉,轻轻扬起她的发丝和衣角。
白语叹了口气。
手掌忽然被轻轻握住。
林也笑着朝她一抬下巴:“怎么不过去,里面难道有前男友?”
白语扫了他一眼,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仿佛已经完全把那份祈求的模样抛却,此时此刻,他站立在她身边,笑得天真无害又格外张扬。
“你放心,我心胸很宽阔的。”
林也拽起她,朝人群中奔去。
白语踉跄了两步,他也只是回头冲她笑。
两人挨着挤在了人群边缘。
舞台的左斜方。
有像是志愿者一样的同学递给他们两个星星灯和两罐啤酒。
那个星星灯配有手环和发卡。
林也拿着手里研究了一下,俯身别在了白语的头发上。
另外一个则戴在了手上。
“你们学校毕业晚会竟然还发酒?可太野了。”
主持人已经开始念着激昂人心的开场白。
白语单手打开啤酒,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麦芽的香气顺着溢出的白色泡沫和空气中的酒味汇合。
她抬手灌了一大口,脸颊鼓得像仓鼠,分了好几次才咽下去。
林也举着啤酒罐的手停在空中。
他探脸过来,仔细看她脸上的神情。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仇怨?”
白语想说话,但是胃里全是气,她一开口,就是一个嗝。
林也顺着她的背,台上已经登台了第一位同学,拿着麦克风开始唱歌。
原来这音乐会是自发报名,想唱的人去中控那里找同学登记就行。
一首陈奕迅的《最佳损友》,听惯了林也的歌声,白语觉得自己耳朵被养得很刁。
她抬手把剩下的酒也一口闷了。
林也看她这架势,抚着她背的手也随之一僵。
“你不会是要借酒乱性吧?”
白语掌心一用力,那易拉罐瞬间变了形。
林也:“我错了,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一连听了好几首,白语扭头看林也,他倒是一脸的自在。
“你也去唱一首吧。”她说。
林也竖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醉了吗?”
白语一巴掌拍开来,起身就要去给他报名。
只不过三瓶啤酒,还真给她喝得差点摔倒。
林也忙搀了她一把。
“你坐着,我去。”他转过头又问她,“想听我唱什么?”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
风将他的额发吹乱在一起,纠缠着,不肯放手。
白语看到他转身,看到他登上舞台,看到他站在聚光灯下,拿起话筒。
他的视线,他的脸,他的歌声和他绵绵的情意。
在场的人都听得屏住呼吸,月亮仿佛也被这情意打动,也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白语怔怔地听着。
“我明知道,那瓶水有问题,我还是递给了他。”
“我承认我嫉妒他,也承认我曾经错把这种嫉妒当成一种畸形的爱慕。”
“我想要他的爱,好像得到了他的爱,就能得到他所拥有的一切……”
……
台上的人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下台来,白语看着他越走越近。
身边的同学自动嗅到八卦的味道,在一旁高呼。
他俯下身来,欢呼声越来越高,他的脸越靠越近,唇畔的酒窝中仿佛装满了醉人的酒,倒映着漫天星河。
“小孩,毕业快乐。”
——“等我站到我想要的位置上时,我已经分不清,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了……”
白语朝他伸出双手,林也有些诧异地揽住她的腰身。
她的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在一片狂欢声中,吻上了他的唇。
我呢……
我还分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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