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的门,换了的家具,那个记忆中的女孩伴随着骤然打开的灯光,也模糊抽条成大人的模样。
她弯腰在玄关处拿了一双拖鞋出来。
白语等了一会,不见身后人跟上,回过头来。
许晖停在了门口,他的手攥成拳头又松开。
“我就不进去了……”他低声说。
白语笑了笑:“只是来看一眼是么……”
“看看是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许晖猛地抬首,那一双眼睛仿佛比任何光彩都夺目。
白语自顾自解下围巾挂在一边,她给自己接了杯水喝着,明明也没喝多少酒,却渴得要命。
她就这样靠着墙,不疾不徐地喝着水,一直到那杯底空了,才放下。
“那个时候我有五岁吗?感觉都记不太清了……又好像有点印象。”她淡淡回着。
许晖:“正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她问。
什么时候呢?
“你加我微信的时候?还是情人坡上,还是……”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妙的缘分吗?
她在校园里无意间撇眼望见的男人,和她还有着这样深埋在记忆里的一面之缘。
“机场。”他说。
白语点点头,“不进来的话我就关门了。”
许晖跟她告了别,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在客厅中站了一会,而后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踱步到了阳台上。
打火机握在手里,擦亮又关熄,等了约莫两分钟的功夫,她看见许晖走出,车灯应声而亮,他拉开车门后抬首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白语毫不意外,她挥了挥手,待那车彻底驶出视野时,才缓缓点燃口中叼着的香烟。
久违的味道。
这次也坚持了有三个多月呢。
也不知是奖励,还是惩罚,她就趴在阳台上,就着深秋的冷风,享用着一支灼热时光。
玄关处的手机亮起又熄灭,无人在意。
白语抽了烟失眠,屋内的灯全关闭,天花板上还有小时候贴的荧光星星。
她就盯着那些星星看,看得出神,看到眼睛酸涩,看到头发昏,才半只脚踏入梦中。
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却再无法入睡。
起来找手机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声。
白语疑惑地打开门,一个人影正离开。
她下意识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衣角。
“林也?”
他瘦了很多,也可能是晒黑了很多,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和疲惫,长睫半阖。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扯了扯嘴角:“路过。”
“……”
白语没用多大力气就将他拽进了屋里。
他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
“先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找一下衣服。”
林也没有吭声,十分顺从地走进了浴室。
白语这才想起来手机,她打开一看,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林也的。
时间是昨天晚上。
白语oversize的衣服很多,她找了一套黑色的放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转身开了客厅的空调,将温度调高了几度。
林也洗完澡出来时,听见厨房里穿来“滋滋”声。
他站在透明的推拉门外,看着白语握着夹子正在煎一块牛排。
门被缓缓拉开,他轻轻贴在她的后背上,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又一点点收紧。
白语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她动作娴熟地翻面,烤出美拉德反应后,关火,封边,而后放入迷迭香和黄油,用勺子一点点浇淋其上。
“再煮包泡面吧。”她略微侧过头,“吃吗?”
林也埋首在她颈间,轻轻点了头。
牛排放入锡纸中醒着,白语在锅中接了水烧着,伸手打开头顶上的橱柜。
林也一直跟随着她的动作,直到她踮起脚,才略微放开她,伸手拿了一袋泡面下来。
咕噜咕噜沸腾着的鲜红色面汤,白语拿着筷子挑了挑面,全程都非常安静平和。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白语关了火,转过身来。
厨房中还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她伸手摸了摸他还有些潮湿的发顶。
“倒是有个。”她说。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也愣住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笑着:“林大明星,不如今天就答应我的追求吧。”
林也屏住了呼吸,眼错不眨地盯着她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深层含义的表情。
“你先考虑一下。”
她转身将面盛在碗中,又将牛排切成适合的大小,最后用银叉戳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答应的话,早餐就分你一半。”
汁水丰足的肉,柔软可口,只洒了一点海盐与黑胡椒,这个味道就这么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林也自从参演了王传风的电影,热度直线上升,先是电影官号上他的单人博点赞评论数直逼主演,而后又有许多人将他之前现场唱歌的视频都翻了出来制成了合集,收藏量单日破万。
自那之后,越来越的合同雪花般涌来。
白语坐在515的客厅中,捧着手中的热茶,看着小助理整理好各项邀约。
影视合作,商务合作,公益合作……
太多太多。
林也呢,也一天比一天繁忙。
白语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他。
偶尔她看合同看得太晚,不小心在客厅睡着时,迷迷糊糊第二天在床上醒来,仿佛是她自己梦游回去的。
六个月的制作周期。
《白哈巴的夏天》赶在了五一黄金档。
林也跟着剧组跑宣传,白语经常能听到乔戈里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
他从容不迫,甚至偶尔还会接一两句热梗,幽默又不失尺寸。
乔戈里啧啧出声:“林也真是有两把刷子,我赌他肯定能红。”
也许是世界第二高峰预言在先。
王传风的作品一向有热度而无口碑,这次电影上映后,竟然票房逆跌,短短30天便破了7亿。
作为小众文艺片,已经是极高的票房,而林也饰演的角色更是人气爆棚。
他坐在草原上,背后是雪山,一首民谣自弹自唱,作为影片的结尾,留住了女主的心,也留住了观众的心。
白语在电影院看到最后时,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是林也,他只是一个流浪的歌手,一个被遇见在白哈巴夏天里的流浪歌手。
他在篝火边弹吉他的样子,他在孤独的树下弹吉他的样子,他在雪山前弹吉他的样子……
观众总会混淆剧中那个笑容灿烂的男生和现实中的林也,他们拥有同一套皮囊,似乎也理所应当共享着同一套灵魂。
他的商务代言越来越多,活动也越来越多,白语能在很多地方看到他。
515越来越安静。
白语画着自己的画,偶尔收获一些同好的喜欢。
她觉得很满足。
看着林也越走越远,她也未曾觉得有遗憾。
只是,她好久没有听到他唱歌了。
白语觉得有些想念。
又到了冬天。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当年的合同签的五年。
还剩下一年的时间。
有出版社联系她,想要出版她的画集,价格不算高,甚至都买不了白语画画的那一套设备。
她还是答应了。
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她在自己多个作品里挑挑选选,忽然又看见那幅小蘑菇和小鸟飞到繁星深处。
画风绮丽,与她其余的作品风格大相径庭。
她选了这张作为了封面。
除夕夜。
白语窝在沙发上看着喜庆万分的春晚,许晖正陪着两位中年人包饺子。
几人说说笑笑,倒也温馨。
手机振动的时候,电视上正倒计着时间。
“喂——”
“新年快乐,我的头号粉丝……”
电话那端轻飘飘的声音,被呼啸的寒风撕扯着。
白语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
“新年快乐,林大明星。”
一时间两端寂静无声。
电视机里新年的钟声敲响,主持人正激动热切地说着祝福词,白语握着手机,注意到白清探究的视线,她挂断了电话。
“新年快乐,妈妈。”
白语扑进她的怀中,她宽厚的掌心轻抚着她的背,许中山拍了拍许晖的肩,四个人拥在一起。
新年快乐。
白语这天晚上破天荒挤走了许中山,拥有和白女士共度良宵的机会。
她的精神状态好似自入秋起便一天不如一天,等洗漱完,已经不知游离到了何处去。
掀开被子,滑到白女士身边,拥住她温热的身体,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令人安心的味道。
白语舒服地发出轻微的哼唧声。
“我以后能不能每天都跟你睡……”
白清抚摸着她的背:“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白语摇了摇头,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跟许叔叔会吵架吗?”她岔开了个话题。
“会啊,两个人相处肯定会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嘛……”
“那吵架不会觉得很不好吗,就是,之前的那些感觉就像假的一样?”
“难道你憋着不吵,就是真的你了吗?”
这话像是针扎一样,白语感觉自己头皮都紧了一瞬。
“那吵完要是分开了呢?”
“分开就分开呗,长时间地忍耐某一种状态,人是会被自己欺骗的。”
白语没了声音。
第二天醒来时,她看到林也上了热搜。
有人拍到他和同组的女演员共同出入酒店,疑似恋情曝光。
评论里路人和粉丝唇枪舌战,几乎把这段时间林也的各种正面、负面的消息都拿出来争论。
白语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对林也的了解似乎还没有素未蒙面的网友来得多。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一直握着他,不肯放的原因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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