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来坊最初只是个给权贵供酒的地方。没落富户积攒的佳酿,民间历时悠长的浓浆,以及坊主代代相传的招牌,使其名声远扬。
因为发誓不让酒置身于坊外,拒绝进宫入府,于是常年造就车拥轿拥场面。千人千味的特配,手法,辅料各不相同,于是候厅阔地,来坊建起赌场。
他们家与酒适配的点心也做得不错,每桌都送,赌几个回合,往往没人碰。商街几里外才能住人,路途遥远,有随轿鲜制吃食。所以公子小姐们只会在兴奋时呷口酒,平复心情。
潘琰,右君义子潘珂之弟,仗君威家族势力不学无术。
跟我简直一模一样。
他做东,于此厢房设私局,邀了些东都名门世家的二世祖。
“再降赌注?搞什么!上次已经降到一锭金了,再降哪还有!”有少爷不满意。
“本来传统赌的也不是钱。”潘琰招手,命人调酒,“我家酒里是不是有壶带松枝香的,拿它做底吧。”
一些家族会买下部分酒契,作为私酒。酒侍记得常来的这些人,他摸出记簿查询:“抱歉,潘公子,这壶前不久被泽玉大人征用了。”
“您若想要这种凛涩感的酒,潘府还有一坛俗酒稍有此调,您要不试试?”
潘琰把玩骰子的动作停下,扭向酒侍:“被大哥征用了,他来这做什么?”
见对方闭口不谈,挥手示意调酒:“那就按你说的调吧。”
局分三桌,几个小姐都围着我。少爷们笑骂我好手段,甚至有人当场向我取经。
我敷衍而过,香侍突现。这桌全是姑娘,熏香由她们选吧。
投掷,惜笑,局开。我欣赏着她们摘首饰,掏荷包,你侬我怒回合。
花香蒸得头晕,炉子还在源源不断添鲜,我提不起兴趣。
“梁公子。”局外来人,偏头轻扫,是这的一个副官事。品相颇佳,先前与我投缘,“这酒药味重,果酿难和。您常知草木气味,应是不喜,需要特添别的什么调味吗?”
我对药味其实并不抗拒,但若有人能替我多顾虑,何乐不为?
“好啊,麻烦你了。那要加什么,可以缓和药味。”我挑眉打量,这家伙衣饰阶品似乎有所提升。
“薄荷。”他答道,同时看出我的着重点,于我身侧耳语,“我现在是这的总管。前些日子,先总管命界香女伙同赌客出千,被发现,全赶出去了。”
为避免灵力作假,来坊不知从哪淘来块石头。说是神物,能屏熄一切灵力。所谓界香女,是各赌桌间防熏香串味的。因配戴神鸟羽毛,而干扰减弱,存灵力在桌子间下结界。
总管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绕我转了个圈,便离开管事了。不多时,我面前摆了几盘鲜果,杯中比同桌姑娘的多一浮叶。
出千。
我嘬了口酒,望着押牌的几人,难免不思考。
晃盅,一脆二碎三闷,来回异响。最后定点,叮铃连绵和啪啦渐弱,还有一个无声。
二,三,六。好啦,恭喜你小姐,输了。你对面的是个顺子,给钱吧。
开盅,二三六败四五六。
我对这的骰子有过改造,每一面落地的声响不同。单听无声,需服用特制的药来敏感耳朵。
药当然也是我制的,没被发现都是要钱的。
视线收回杯中,我回味,有些奇怪——我明明能接受薄荷的味道啊。
赢下此局的小姐兴致愈发高涨,含笑邀我下注。
首拒无果,再拒无礼。我只好尝试摸索出能作注的物件,仅仅是些碎金残珠,几次便赔了个精光。
我不喜欢买饰品什么的,病人送的也不好拱手让人。攥拳,欲再搜刮,掌心遇硌。张开查看,是那枚玉环。
指尖脱下,盛在手中。顿然流韵,掌心随其粼纹。逐时烁艳,光影碎给众人。
有人动心,执意要赌。
我戴好,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聪明的姑娘善解人意了:“赌什么。注满灵力的指戒,岂是拿来游戏的赌金?”
她拔钗推前,盈盈眼,谦谦面,和和言:“我再来一局吧,算替梁公子了。”
情景乍现,一老妪躺在床上,质衣朴装,奴仆打扮。踏步跪了个姑娘,叠服满饰,小姐模样。
看正脸,姑娘悲怮,眼盈盈。依旧面谦和言,哄笑老妪。喂药,神色认真,一如现在,晃盅,一本正经地想赢。
输了也不恼,她退到我身边:“抱歉啊,梁公子。替你下注,却输了你的局。”
一亮灵力自她指尖闪过,我挑眉,可以啊,这千金会些东西啊。
“您那指环的灵力很浓,强度胜出我不少。想必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她放下手,面色微红,“不好意思,许我失礼一问,这是您爱人吧。”
厉害。我内心赞同悄然,刚要带动嘴一起赞颂,又听到:“这么浓的,是林小姐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小姐是谁。
“啊?真的吗?梁大人,您和林小姐在一起了?”同桌有人偏听偏信,“怪不得,这么漂亮的指戒,不愧是御用画师的关门弟子。”
画师?哦,我想起来了。花名叫久了,忘了她真名了。
阿恰,来自修真北延林氏,恩字辈,名前字取“肤”。很漂亮的姑娘,石面布心,以前遇见老喜欢逗她。
替我赌局的小姐还盯着我。完了,上次给她乳娘看病,迷上我了?
准备出声安慰她天下中意人如岸边取沙,比比皆是。
发现她突然双腮红透,目光穿过我莹莹闪。惊喜趁羞,连带身后所以姑娘一同捧脸轻唤:“袭裘大人!”
回头,挑眉饰垂眼,简造败盛颜。似素天悬绮虹点,又像炉火出斑斓岩。握花,逢女分发,到我时没了。
“唉。”我叹气。
“怎么?”袭裘身形不正,与我齐平,说不出好话,“一见我,自惭形秽了?”
我低头看向她那双保底三寸高的鞋:“那倒没有。我很像是会为一个暂时比我高的人而自馁吗?”
“没办法,秀集有个姑娘扭到脚了,穿不了这个。我跟她换了。”我被拽至墙边,隐约观察到她左脸有擦伤,粉没盖住。
“怎么,找为兄什么事?”我靠墙,强制自己不要好奇她脸上的伤。
伤得应该不严重,她还有心情纠结称呼:“你怎么有脸自称我哥啊?”
“上次要拜你为姐,你不乐意,只能作妹妹了啊。”
“滚啊,老东西,你比我大那么多,好意思叫我姐不?”她嫌色外溢,片刻后抹去,“说正事,左君他们一家是彻底崩了吗? ”
“尚畔君?和谁啊,她儿子吗?”我觉得新奇,“关系不是一直不和吗?什么叫崩了。”
袭裘闻言一怔:“你不知道吗?你弟去类魔做客了。”
我弟?
“他去干嘛?”
“类魔两国的殿下们是白来的吗。交流交流,我们也要去人啊。”她扯直自己的一簇卷发,松劲,弹回原状,“右君没有子嗣,侄子又刚回来,才让义子去。”
左君有儿子,还让义子去,什么心思啊?
话没挑明,当即心领神会,我眼前被一张脸占据。
稚秀中立,柔凛齐集。女目童面,安人姿仪。
本来笑得就勉强,他知道这事吗?
“我意思是等你弟回来,护好他。沂西弦氏一屋怪胎,保不准有什么变故。”袭裘压低声音,打量四周。
我想结束这段谈论,于是释放对伤痕的好奇:“行,我会让我弟小心的。对了,你脸上那伤是怎么回事?”
“啊?”她遮住伤处,恍惚刹那,登时面露不悦,“没什么,秀集回来没事干。遇到个姑娘,打了一架。”
我没评价,她接着道:“年纪不大,技法蛮新颖的。呵,查令门收的疯子。”
她似乎意犹未尽,愠色转而恼怒,未成形又戛然而止。
我意识到来人了,扭头,是仿枝花簪挽髻,扇纹薄翼点额;染丹春景衫,洒金秋色裙,悬珠腰封围垂绦蔽膝。
初琼桃。
这个是真得行礼。
我站直,颔首拱手。袭裘同仪,全场中止赌局,皆是敬态。
“郡主大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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