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劲头还未散去，一模的成绩就先公布。
也许是考前心里想着在运动会上玩儿，好些人画得水平不如平时。
这下大胡子真的黑脸了。
林听眠翻看着老人头发下来的考试纸。
速写拿了最高分92，色彩89分，素描83分。
她的速写被当成了样卷，画面中人物的神态动作都很生动有张力，黑白灰也很明确。
大胡子顺手点评了一下色彩为什么扣到89分。
所有的批卷都是按照档次来划分的，一档二档三档四档这样划分下去，89分就是在85~89分之间的档中最高的一档，但是还没有够得到上一档的边。
问题就是差在塑造的精致度上和空间的虚实关系，后面背景还可以推得再更远一些，远处的水果也可以画得更加灰一些，不要抢前面的主体物。
主体物塑造精致度不够，次要物精致度却又太够。
林风眠边听边做笔记。大胡子语气里面明显带着惋惜。
但相较于其他同学，她的89分居然是最高分。
大胡子显然希望她能够上到90分，把水平继续提高，把技巧继续打磨。
她的素描分数真的不算好看，但是素描的提高尤其需要一个过程，目前阶段她不强求，毕竟上一辈子拼经全力也未能开悟。
现在她只求先把基本盘要做到位。
她画的女青年形虽然大差不差，但是少了“感觉”。
“感觉……又是感觉，到底什么才是感觉呀？”班长忍不住开口发问。
大胡子少见耐心解释：“与其说感觉，不如说意识。你看……”
他用手指了指画面，“这只能说是很标准，不能说美。”
“素描黑白灰也是有颜色层次的，要让你用自己的方式去引导视线，哪里是最重的，哪里是次重的，哪里是轻的，其实就是更为微妙的色彩颜色区分。”
“比如说这张半侧脸，左眼离观看者近，左眼就应该比右眼更深。”
“从五官到头发到人脸的灰面，亮面，暗面都要做调整。”
接下来他又一一讲评。
沈觉素描84，色彩84，速写77。
她进步很快，零基础能跟到这么高分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是速写还是有些弱。
李笑三门都有八十几，和钟终差不多。
关却素描88，色彩85，速写85。
她的水平较为均衡，分数也较为好看。
令林风眠没想到的是，
关却突然拿着她画的素描凑过来：“林风眠……你的素描怎么回事？分数都没有我们两个人高。”
“两个人？”林风眠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关却推了推眼镜：“还有你女神啊。”
“如果你需要改画的话，可以来问我。”
林风眠一时间有些不认识站在她面前的关却了……好像和她记忆中很不一样。
系统提示她：“你想的没错，这个时期的关却本应该是看到有两门你都比她高，心里着急的要命呢，根本不会想到还要来提高你那门不如她的科目。”
林风眠真诚地发问：“难道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感染了吗？”
系统一时语塞：“也有可能是因为你的素描现在确实有一些拉胯吧……关却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林风眠悲痛地小声反抗。
关却全然不知道林风眠在心里有这番对话，还以为她是被打击到了不说话。
“这样……我教你改素描，你教我色彩和速写怎么样？”
原来是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帮助呀。
林风眠顿时为自己先前的奇怪猜测感到好笑。
说来也奇怪，她真的觉得之前这个时候她已经跟关却闹得差不多掰了，同时疏远了祝一一。
但是现在呢？
原本在林风眠预测人生剧本中担当“反派”的关却主动要求靠近她，给她改画。
虽然脑子里想的“这不对吧？不对吧？这好像不应该是这样”。
但是心里莫名……很高兴呢。
一切好像与记忆不同，一切又好像朝着自己内心暗暗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终于开了口：“好呀！你要不搬到我旁边来？这里原本是祝一一的座位，你搬到我旁边来就方便我们两个人互相改画了，也省得走来走去。”
系统播报：[检测到关键人物关却的信任值上升至87%，关键人物沈觉的信任值上升至60%。]
原本信任值上下浮动不定的关却，反而循序渐进上升，哪怕只有1%，但也是很好的。
她暗自满意。
至于沈觉嘛，终于……干到及格了。
系统补充：“运动会上林风眠小朋友的奋力冲刺拉了不少好感。”
“这个好像攒人品，刷的好感越多，似乎对你的生活有帮助啊……”
“那我之前是什么样的呢？之前没有人品吗？”林风眠想要深入了解。
但是系统嫌弃地说：“你每天都丧着一张脸，好像有谁欠了你钱似的。”
“早上一起来就坐到画室画画，一画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停停停停停，除了画画呢？”林风眠追问。
系统若有所思，想了想说：“你好像不理会除了老师以外的任何人。”
“画得好的时候，别人要求你帮她看一看，你是拒绝的；别人画得比你好时，你是嫉妒的；画得不如你时，你是有些看不起的。”
“但是好像很真实唉。”林风眠替原来的自己辩护。
系统继续说：“是很真实，但是……你愿意接受这样的真实吗？”
“接受真实的残酷，接受你的不完美，接受……”
“我接受的。”林风眠平静地说，“这几个月让我改变很大。”
“我从前总是自怨自艾，羡慕着别人比我更好的家境，羡慕着别人更好的专业能力，羡慕着别人更积极的心态，好像我什么都没有。”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总是看见别人拥有的，会忘记自己身上别人没有的。”
“因为我要强，因为我想要我的努力缩小和别人的差距，所以我不停努力，不停不停地努力……”
“哪怕最后结果给了我当头一棒。”
“努力？也没有那么大的用处，但是起码我不后悔。”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努力过了，所以再怎么样我都是觉得值得的。”
“命运如果没有给我满意的答卷，没有给我和我的努力匹配上的成果，那我就改变我的命题。”
“我要让我自己爱着我的全部，爱着我的不堪，爱着我的自得，爱着我的好，爱着我的坏。”
“爱着我手里仅有的那颗苹果。”
系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久到林风眠以为它下线了。
“我是有很多遗憾，我是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但是那又如何？”
“你看，现在我再来一次，我的成绩肯定比之前画得更好了，在同一时间段的那个我画不到这样的水平。”
“我和我之前断交的朋友重新建交，和之前失去觉得惋惜的朋友又和好了，还和之前崇拜的女神成为了统一战线的美术生。”
“更重要的是，我仍然爱着画画。可能我这种状况就是之前大胡子跟我们说的，看开了吧。”
仍然努力，仍然爱着。
“我虽然忘记了过去很多事情，但是我还记得一些小小的零碎的片段。”
“我记得在考试前，班里的人画得实在太崩溃了，被大胡子骂哭了一大半。骂着骂着他又突然叹气不骂我们了，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其实考不好也没有关系的。这场考试倒也没有那么那么重要。你们往后的人生路还长。’”
“我特别不理解，想着他觉得不重要，是因为他已经考过了呀！但是我还没有考过呢，这怎么能说是不重要的事情呢？”
“当时的我觉得考试考不考好是比天还大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
“他说的确实很对。”
“自己转念一想，我漫长的人生路，怎么能够被这几场考试所摆弄？”
“它们只能影响我，不能决定我。”
过了很久。
系统迟迟开口：“你现在说的这么一长串话，有一种饱经沧桑的老人感。”
“好啦，就当你在夸我啦，夸我有阅历，现在是充满智慧的人哦。”她活泼的声音迅速地响起，回应着系统。
仍然笑着，仍然爱着。
*
国庆小长假，美术班只放一天。
但是林风眠知道祝一一要回来，疲惫一扫而光。
春眠不觉晓：大胡子指望着你回来给我们做范画展示展示呢！
我是1：嘿嘿嘿嘿嘿！我一模考得确实很好，总分排了校区第9名呢。
但是……做范画就别了吧，我又不会给别人讲东西，只知道自己怎么画，讲出来总觉得变了味儿。
我是1：还得是林老师呀！
林老师林老师，我为你举大旗！
我还想看看你给我做范画呢。
我现在对你日思夜想，魂牵梦绕，望眼欲穿，睹物思人，念念不忘，辗转反侧，牵肠挂肚……
春眠不觉晓：……谁教你这么用成语的？
我是1：我自己教我自己的，但是你别说，我的肠我的肚我的胃确实很想念你们，很想念美食呀！
春眠不觉晓：我差点以为你要把我们给吃了……
祝一一一回到画室就啃了好几个苹果，“咔嚓咔擦”地啃起来。
大胡子故作威风让她交出画画资料。
祝一一只说为了预防泄密，自己出来前平板里的教学视频都被删掉了。
但是她露出一副邀功的表情：“我认认真真做了笔记哟，手写的！”
祝一一不擅长讲课，就用她擅长的方式陪伴着其他人，假装是自己来画。
效果不错，大胡子夸她进步很大。
她作息颠三倒四。
校外画室管理的严，也确实比较适合她；
学校画室则更为宽松一些，但胜在人少方便管理。
晚饭的时候，祝一一一蹦一跳地找上沈觉。
发梢还带着跳跃的弧度，脸上是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像一团骤然撞进视线的火焰。
“沈觉，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快乐的声音砸来，令沈觉倍感疑惑。
她的身体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僵硬，像被无形的线骤然拉紧。那双总是沉静、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睛，此刻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清晰地掠过一丝茫然。
那茫然迅速被一种更深的、纯粹的疑惑覆盖。
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确认声音的来源是否真实。
目光落在祝一一兴奋的脸上，像是在辨认一个全然陌生、却又莫名带着熟悉标签的物件。
她愣在原地：“我们？”
两人相对而立，被框在走廊尽头的窗格光影里。祝一一前倾的身体带着热切的期待，像一团暖色调的光晕。
沈觉则像一尊骤然冷却、线条紧绷的石膏像，微微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沉入身后墙壁的冷色调阴影中。
那半步的距离，瞬间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无声的鸿沟。
她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
声音不高，在安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强行拽回现实的恍惚感：
“嗯……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空气仿佛凝滞。
只有窗外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以及夕阳光柱里无声游动的尘埃。
好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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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杀不死我仍然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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