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语，却似千言万语。
窗外偶有树影掠过，短暂划过谢秉言的脸庞，也拂过他眼中那份无法掩藏的紧张和期待。
是在什么时候，她对他的感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是在他面前崩溃大哭的夜晚吗。
是受他多日悉心照料的触动吗。
还是现在，面对着他毫无保留的支持。
“算了算了，”谢秉言摆摆手率先打破沉寂，笑得轻松，“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
许令安的表情还是十分严肃。
于是，他敲了敲桌面，提起筷子若无其事挑弄她还没动过的煎蛋，煎蛋在碗里翻了个面，为另一面重新沾上酱汁，谢秉言生硬道：“凉了吧，口感应该也不太好了，我去重新给你煎一个，你先坐会儿。”
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转身动作快得近乎仓皇，浑身也僵直得不像在拿碗筷，反而像在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急促，逃也似的想躲进厨房。
就在他踏入厨房的前一步。
许令安：“考虑考虑吧。”
语速快得连自己都险些听不清，噼里啪啦的，仿佛只是错觉。
然后，和刚才的他一样，脚步慌乱走到客厅拿包，等到谢秉言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从这间屋子离开，回到了她更加熟悉的小屋里。
短短几字，在他耳边咚地炸开，余音嗡嗡作响，盖过周围所有声音。
她在回应负责的事。
这个潜意识认知令他兴奋不已，谢秉言瞳孔微微放大，脸上荡漾出一种近乎愚蠢的傻笑。
他并不是没有机会。
她也并不是没有动心。
哐啷，碗筷碎了一地，他猛然蹲下捂住嘴，生怕太过得意让邻居听见，谢秉言极力想绷住，但那份狂喜早已从弯成月牙的眼角溢出，于是他沾了沾倾洒在地的酱汁画出一个又一个爱心，再用这些爱心把煎蛋围住。
今天天气很好。
还以为，他会一直唱独角戏呢。
-
咚。
就像一阵风卷入室内，挎包被随意放置在地，许令安倚着门，把脸埋在双膝，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胸膛起起伏伏的在试图让自己冷静。
偏偏事与愿违。
经过徒劳努力，她的脸颊反而越来越烫，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许令安使劲往小腿拧了一下，无果，腿部疼痛根本压不住她内心悸动，又用力拍了拍脸颊，连掌心都变得火辣辣的。
她分明记得自己说的是考虑，怎么激动得像是答应了。
真没出息。
许令安唾弃自己。
叩叩，她感觉背部震动了俩下，把耳朵贴在门边却又听不见声响，随后，手机也跟着嗡嗡震动了俩下。
一张冒着热气的煎蛋照片。
谢秉言：「不要忘记吃早餐。」
如果注定会答应，不妨从现在开始。
“你有没有听过一天三杯水，医生远离我的道理？你这一天还喝不到一杯，还想不想好了？”
“把腿抬起来，”眼前浮现出谢秉言撑着拖把的样子，那时候，她和林至起了冲突，而他自请包揽了所有家务活，“什么金主不金主的讲这么难听，现在我是学生，你是老师，我们这是正常的恋爱学习过程，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我还怎么提升。”
真是傻，当初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体不体面的职业，只有喜不喜欢、感不感兴趣的选择，令安，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最应该在意的也是我们自己的感受。”
哪怕她在最后选择了考教资逃避，他也选择尊重。
一直到今天。
他还是他，在看出她动摇后又立马给予支持的他。
反观自己，名义上是他的老师或厨师，离职前却一直因为私事而耽误工作履行，离职后更是倒反天罡让谢秉言照顾自己。
“笨蛋。”许令安对着虚影道。
碍于狭隘的观念不断推开他，又忍不住依赖他，许令安想，他可真有够倒霉的。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斜斜照了进来，就映在她曾经坐着看谢秉言忙前忙后的位置，或许，也会是个确认关系的好日子。
这么久没有回应他。
他还在等她吗。
胸腔里的那颗心还在擂鼓般狂跳，许令安手脚并用爬起，又无声做了几个绵长呼吸，试图稳定紊乱的气息。
他会在的。
她这么想着。
许令安挺直腰背，屏息凝神，缓慢地将手搭在门把手，再缓慢地朝里拉开。
混合着紧张、期待和羞涩，预演好的完美表情挂在脸上，未见其人，率先招呼，“谢谢你的早餐。”
“......”
门大开，外面空空荡荡。
许令安僵立门口，一只手还搭在冰凉的门框上，茫然看向紧闭的1202房门。
视线下移时，就在地毯找到他照片中的那份煎蛋，指尖托住，还能感受到盘底散发出的阵阵温热，不是原来的那一份了。
很完美的溏心蛋。
连焦边都煎得恰到好处。
以对他的了解，许令安想象着谢秉言究竟是糟蹋了多少枚鸡蛋才得以成功，成功之后是得意了多久，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早餐留下，而自己却躲回家里。
胆小鬼。
和她一样的胆小鬼。
把早餐端回家后，她并没有着急品尝，而是七扭八扭替煎蛋找出最完美的角度拍照，然后打开美图软件精选最合适的滤镜，再搭配可爱的颜文字表情包。
「很棒的早餐，谢谢。」
「(≥ω≤`)」
发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许令安连忙把手机反盖桌面，又打开综艺节目转移注意，但每次听见噔噔响时，无论正在做什么，她总能第一时间拿起查看会不会是他的回信。
才十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手机消息不断，偏偏十几二十条里面没有一条属于他。
逐一把音乐软件，搜索软件和办公软件的通知权限关闭后，世界终于清净了，短信也终于消停了。
再也没有一条消息找她了。
后来，又拖拖沓沓解决完午餐，谢秉言竟然反常的没再给她发送一条消息，这让许令安不禁感到心慌。
是她没把话说清楚吗。
还是他对她的话产生了歧义。
早知道就不端着了。
许令安懊悔想着，指腹在屏幕戳戳点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以前是我胆小害怕辜负你...」删掉。
「煎蛋很好吃，你要不要和我交往。」删掉。
「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删掉。
删掉删掉，通通删掉！
烦啊！
到底应该怎么说，才不会显得这么轻浮和理所当然！
太糟糕了，她的语文功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许令安急得在沙发上来了一套广播体操，他究竟在忙什么啊，今天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聊天了，为什么不关心她在干嘛了。
斟酌再三，「今晚要一起吃饭吗，我新学了几道菜。」
怀着忐忑心情等了一会儿。
对面还是没有反应。
许令安尴尬得把手机关机甩在一边，不能再想了，甚至都还没开始呢，她就变得不像她了。
背景音吵吵闹闹。
她回到沙发趴在抱枕上，一手垫在脸颊，另一手举起那张银行卡，双腿还在身后交替晃动。
就这么相信她吗。
又翻到背面看他的签名，指腹摩挲着，顷刻，重新揣回口袋，她翻了个身利落起来，摩拳擦掌，从储物柜拖出一个超大号箱子。
里面装的都是被他们驳回的策划废稿，刚刚打开箱盖，无数文件就争先恐后喷涌出来。
其中，有她的，也有赵欢柳她们的。
许令安双腿盘起坐在地上，那些溢出的纸张就在她身边铺散开来，她低头看着，先随意捻起一份翻阅，然后再将它放到左边或右边，试图从中找出尚可实施的策划。
有一部分是市面随处可见的常规款，只不过在外貌进行了可爱化。
有一部分则优化了玩法，让选择不仅停留在入体式。
除了这些，还有服装类的创新，尤是男装，许令安实在搞不懂床笫之事分明是由男女双方共同参与的，为什么，现实往往都是女生在服务男生。
她们也应该被取悦。
在会议上，许令安如是说，结果就是毫无意外地被他们反驳回来，甚至还被嘲讽了一波。
也是在这个会议结束没多久，她和林至罕见的爆发出较为严重的争吵。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前脚刚散会，他后脚就把她拽到天台，还做贼心虚将门反锁，“下次这种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真是要命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说的这番话，会让别人怎么看你，又是怎么看我？”
“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男的就不能有服务精神吗？”
林至伸出手指着她，面红耳赤，显然被气得不轻，“穿那种衣服的不就是鸭吗？你见过哪个正常人会穿啊？”
“照你这样说，是不是女生穿情趣服就也都是特殊职业呢？”
林至音量逐渐提高，“你情我愿的事能一样吗？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在情爱方面增添些氛围情趣这很正常啊！”
“噢，讨好男的就叫你情我愿，讨好女的就叫脑子不正常。”
“......”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然后，摔门而去。
过了这么长时间再想起这个事，许令安还是觉得想笑，怎么会有人这么双标呢。
不。
应该说是这个大环境，怎么就这么双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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