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荤一素上桌，看起来不错，吃到嘴里更是让顾舟连声叫绝。
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顾舟词穷，但好像突然理解了旧时代人们口中的“烟火气”。
“真好吃！”她说着，又夹了一大块鱼肉。
时序不以为然，面色平静地问她：“你不是说海里的鱼都灭绝了，山上的植物也灭绝了，那这些食材又是从何处来的？”
“克隆技术培育的啊。”顾舟说完，继续埋头吃肉。
“克隆？”时序说着，夹起一根青菜送进嘴里。
他的吃相很文雅，很难相信曾被困在异空间里上百年没吃没喝。
顾舟便好奇追问：“你被关在墙里的时候，肚子会不会饿啊？”
时序一副“懒得和你解释”的表情轻轻瞥了她一眼，又慢慢说道：“这盘克隆青菜的味道和普通青菜一样。”
“那当然。”顾舟向他科普，“从一个小小的细胞里就能获得生物体所有的基因信息，通过这种方式培育出来的食材，不但口感没差，而且绿色有机无公害！”
时序似乎没有听明白，视线缓缓移到那盘鱼上：“鱼也是如此培育出来的？”
“当然。现在，很多的克隆动植物都已经投放进自然环境中生长繁殖，科学家预测再过十年，地球就能恢复从前物种多样的繁荣景象了。”
时序听着，认真凝视顾舟的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恐惧：“那人，也可克隆？”
“当然不可以，那样会出现许许多多难以预料的复杂情况，是明令禁止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可是，除了昨夜那只发狂的海鳅，海里为何依旧无鱼？”
因为要防止X星人从海洋入侵，所以海里空空如也。
顾舟没有回答。一来她不知道该如何简短地向一个古代人解释外星人的事，另外，屋外已经传来了飞行器降落的轰鸣声。
十点整，有人来接她执行任务了。
***
匆匆把肉类和蔬菜咽进肚子，在智人系统开始提示“您已吃饱，蛋白质脂肪淀粉的比例为......”，顾舟才如释重负地放下碗筷站起身。
迎上时序疑惑的目光，她来不及解释，匆匆说：“我得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时序盯着顾舟，欲言又止：“夜已经很深......”
“工作嘛，哪里分什么昼夜。”顾舟无奈笑笑，又对他说，“你要是无聊，可以在家里四处走走，冰箱里有菜和零食，饿了自己找。”
时序突然起身，面色严峻：“顾家曾孙，你要离开多久？”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面色灰白，尾音带着急促的呼吸声，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正迫切地等待顾舟的回答。
顾舟心想，时序不会是担心她也像顾来儿那样一去不复返了吧？这好像是......分离性焦虑症？
她只好如实回答：“不清楚。”
时序无措地轻叹，偏头瞥了眼窗外夜幕里那架闪着蓝光的飞行器：“出门在外，一定小心。”
“嗯。”
顾舟点点头，又向他摆了下手作为道别。
时序垂下头：“来儿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向我摆手。”
“那......”顾舟颇为无语，只好放下手走到他身前，安慰宠物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等我回来，还要吃你做的菜。”
时序愣住，随即郑重点头：“一言为定。”
***
顾舟穿上外套，离开老宅。
飞行器停在山坡的一片空地上，压倒了一大片野草。见顾舟走出来，机舱外的那扇门自动打开。
这是一架非常豪华的飞行器，看起来非常柔软的沙发中央坐着一个男人，是李尾。
他穿着成套的睡衣睡裤，脚上还踩着双拖鞋，前额的发间还套着类似眼罩的东西。
顾舟没想到幕后老板竟会亲自来接她，还是以这样的形象。
“顾小姐，晚上好！”他靠在沙发里翘起腿，眉飞色舞地说，“我们出发了。”
虽然觉得对方的戏依旧有点过，顾舟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时她发现，智人系统再次出现了无法唤醒的故障。
“别慌。”李尾察觉到她的不安，语气轻松地解释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极其特殊，为了不被追踪到，我稍稍做了点儿手脚。毕竟，你很快就要为政府效力，接私活是违规的。”
他连这个都知道？
顾舟警觉地问：“目的地是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接着说，“你不用拘束，旁边的冰箱里有吃的喝的，请自便，我要先去睡一会儿了。”
李尾说完，起身从沙发里站起来，他脚边的地板上应声拉开一扇门，原来机舱底下还有一层。
李尾沿着扶梯走到下层，又抬头对顾舟说：“我建议你吃点东西，然后打个盹儿，今天晚上的任务艰巨。”
说完他拉下眼罩，自动门再次合上，留下顾舟独自一人在原地懵圈。
***
午夜，飞行器在某个楼顶的停机坪着陆。
顾舟没吃东西，也没打盹，她只是正襟危坐在沙发里等待时间流逝。独自出门在外，雇主李尾暂时还不能得到她的完全信任，她需要保持警惕。
脚边的门板突然打开，李尾还没出现，他充满抑扬顿挫的声音先一步传了出来。
“顾小姐，我们到了！”
李尾已经换上了一身裁剪得体面料考究的黑西装，他挥了挥手里的墨镜，机舱一侧的墙壁上立刻拉开一道门，里面居然是个暗柜，整齐地罗列着数目可观的各类武器。
李尾戴上墨镜，向顾舟扬起手：“选几件趁手的，我们即刻出发。”
顾舟的目光谨慎地掠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她抑制住心底的震惊，转头告诉他：“我需要根据今晚行动的具体内容来挑选。”
李尾抬眉，抱起胳膊似乎正在思考。
“我们要去截获一场‘交易’。”几秒后他回答。
“交易地点，截获方式，交易内容，”顾舟冷冷看向他，“我都需要知道。”
李尾无可奈何地摊开手：“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具体内容无可奉告。”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机舱。
沟通受阻简直是出师不利，顾舟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只得凭经验挑了几样擅长且应用场景广泛的武器——近战的激光剑与中短距离射程激光手.枪别在两侧腰间，远距离攻击的激光狙背在身后，最后，她鬼使神差地顺走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转身迅速跟上了雇主李尾的脚步。
楼顶的风大到她差点没站稳。
李尾站在舷梯底下，向她伸出一只手：“顾小姐，抓紧我。”
狂乱的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发丝间的那双眼睛透着坚定而热切的光。
顾舟没有伸手，她倔强地猫起腰，双手死死拉住舷梯扶手，有些狼狈地一步一步走下舷梯。
“今晚风很大，就当是预祝我们顺风顺水了。”李尾在风里自信满满地说完，抬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得抓紧了。”
顾舟还在适应楼顶的大风，手腕却被一把握住，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李尾拽着离开了楼顶。
被带进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随着“滴”的一声，巨大的失重感伴随鼓膜的震动席卷全身，顾舟这才意识到她被带进了一台正在高速下降的电梯中。
“哇哦！这就是曾经世界上最快的高速电梯！不出一分钟就能从地面上升到一百二十层！果然很厉害！”
李尾眉飞色舞地说着，顾舟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腕还在被对方紧紧握着。
抽开手，顾舟瞪住他问：“所以，我们降落的地方是星陨塔？”
星陨市是旧时代地球上最大的城市之一，曾经繁盛一时，却在大灾难后沦为死城。拥有世界最快速电梯的星陨塔，则是星陨市中最高的建筑。
“完全正确！”李尾打了个响指，情绪高昂，“我可太喜欢一百多年前的这座大都市了！人潮汹涌，车水马龙，高速穿云的电梯，江底畅通的隧道，这样华丽又浮夸的风格，简直不要太棒！”
他说着，神情突然暗淡：“只可惜星陨市已经被新纪元抛弃了。”
在他莫名的叹息声中，强烈的超重感遍及全身，高速电梯稳稳降落在地面。
此刻，顾舟的脑中正交织着巨大的疑惑和震惊，李尾为什么要来一座没有人类居住的死城里办事？会不会是弄错了地点？刚要提出质疑，李尾却抢先发话——
“落地了。”
他清清嗓子，迈开长腿走到电梯门口。他语气中的浮夸突然消失，罕见地变得平静稳重：“打起精神，顾小姐，欢迎来到地球的暗角。”
顾舟还没来得及琢磨这句莫名其妙的欢迎词，伴随着“滴”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门外一片昏暗，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几道黑影在昏暗中晃动着，下一秒却猛然朝他们扑了上来。
怪物？又是发了狂的怪物？顾舟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我把我交给你了，顾小姐。”
身侧的李尾语气愉悦地说完，已经闪到顾舟的身后躲了起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顾舟抽.出腰间的激光剑向扑上来的黑影挥去，刀刀击中却刀刀避开要害。
几秒后，袭击者纷纷倒地，并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惨叫与哀嚎。
竟像是人类的声音？！
顾舟顿时呆滞，感觉手脚正在慢慢地变冷变僵硬。
其中一个袭击者倒在电梯门口，被砍断了一条腿，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无法动弹的身体挡在电梯门中间，自动门因此无休无止地一开一关着。
借着电梯里的光，顾舟看到袭击者被切开的伤口边缘带着激光武器灼烧后的焦黑，蛋白质焦糊的气味同时钻入鼻腔。同时，她还看清了袭击者的脸。
是一名人类男性。
她立刻收起激光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身后：“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人类？”
见危机解除，李尾来到她身旁，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正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几人：“他们都是克隆人。”
“不可能！”
顾舟反驳一般汹汹瞪住对方。这分明是在挑战她的认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克隆人。
“随你信不信。”
李尾讪讪说完，抬腿跨过正在地上痛苦扭动的身躯，回头对顾舟喊道：“没时间了，快走！”
顾舟没有跟上，而是在那个被她砍断了一条腿的男人身旁蹲下，低头仔细端详起他的样子。
男人很年轻，却面色死灰，瘦骨嶙峋，破破烂烂的布条挂在身上，很难想象那是一件衣服。因为失血过多，他显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又因为激光武器带来的剧痛，他不停地抽搐颤抖着。
顾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拨开他肮脏打结的长发，看见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有这双眼睛。
隔着厚厚的镜片，黑亮而有神，睿智又温柔，笑的时候会弯弯地眯起，在眼角带出细细的纹路。
顾舟喉咙深处发出颤抖的声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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