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术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郭思铭。
郭思铭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旁边的酒瓶子倒了一堆，无不昭示他的醉态。
他喝得个酩酊大醉，满脸通红，搭在桌边的手指一个劲儿乱指，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何术心下一惊，还没见过郭思铭这模样。
他提着颗心过去，轻轻推了下他，关心问：“郭思铭？你怎么了？”
郭思铭的意识已经飞走十万八千里，整个人完全不在线，只知道有人在碰自己，连人都没看清楚。
但他现在思维跟不上动作，想也不想就勾住何术脖子，把酒杯递到他嘴边。
郭思铭咧开嘴，眼睛突然瞪圆，豪迈扯了一嗓子：“来！陪我喝几杯。”
何术乍然被吓到，猛地后退几步，手指紧贴着卡座沙发，观察他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人纯粹发酒疯，都醉成泥了。
“婷婷，婷婷……”郭思铭一手落空，突然坐起来，斜靠沙发，一扫刚刚的笑脸，转而胳膊捂脸，呜呜起来，“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
何术：“……”
这么放任他可不行，万一出了事儿可追悔莫及了，得把他送回家。
何术又凑过去，踢开沙发缝隙的瓶子，找到落脚地，坐下后，又把他桌上的酒一扫而空，拿下他的杯子，在他跟前晃了晃手，耐心说：“郭思铭？认得出我吗？”
郭思铭看他一眼，两边眼睛还挂着两滴水晶珠子。
“何术嘛……”
何术稍稍放心，虽然醉，但还是能认出人，不算太糟。
“你给我酒拿了干什么？我现在真挺难过，”郭思铭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杯子，“还给我，不陪我喝就一边去……”
何术问：“你家住哪儿呢？”
尽管郭思铭没和自己提过住宿问题，但何术知道，他那样的家庭条件，应该和江灿一样，不住学校宿舍。
郭思铭：“还我。”
何术又说：“你说你家在哪儿我就还你。”
郭思铭一下火上来了，猛地一拍桌：“你在搞什么？快还我！”
知道拗不过他，何术不得法，暂时还给他了两瓶。
郭思铭在一旁呜呜咽咽痛苦乱舞，何术拿起他的手机，翻找地址。
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特别明确的住址。
没办法，何术只有在他联系人里翻找，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靠谱的人。
不过喝酒买醉这种事情，何术有点拿不准，不知道打给谁合适，更不敢贸然联系他爸妈。他在手机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个最合适的人选——江灿。
他打过去，那边好半天才接通，并且接通后，何术都没插得上话，江灿就强势开口。
“我说了不喝酒，再来打扰我，我就给姨妈说你三年挂了六科这事儿。”
哔——
何术：“……”
好歹毒的把柄，江灿也真是想得出来。
何术顺了口气，他又一次给对面拨过去。
这次依然没插得上话，江灿的声音比刚刚还要厌弃。
“听不懂人话？”
何术将说的话卡嗓子出不来了，猛地语塞。
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碾压过去，尽管江灿那样的恶意不是对自己的，但他还是难过。
当何术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间，不出意外，江灿应该要挂掉了。
何术想，等会儿就用自己的手机再打过去吧。
大概停顿得过于久，听话筒只有酒吧放的DJ，江灿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主动追问。
“喂？”
“是我，何术。”
江灿似乎愣了下，估计也没想到用郭思铭手机给自己来电的会是何术。
“你……”在何术看不见的地方，江灿把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你怎么了？怎么用郭思铭的手机联系我？”
“那个，郭思铭醉得不行，你看你要不要来接他一下。”何术回想起他刚刚的不耐烦，又连忙补充，“或者你把他家地址给我一下，我送他回去也行。”
江灿沉默了一下，说：“在哪儿？”
何术脑筋还没转过弯，说：“我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才问你要地址呀。”
“我问你们在哪儿。”
“噢……”何术后知后觉发笑，把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就在冯褚那个酒吧。”
“十分钟。”
“好。”
挂断后，郭思铭就摸过来，去夺何术手里属于自己的手机。
他满脸醉态，口齿都不清楚：“手机……手机还给我，我要给婷婷打电话。”
何术就把手机还给他，只要不出事，任他闹腾。
他眼睁睁看着郭思铭，然后被以“正在通话中”拒绝。
何术看出来了，这是被拉黑了。
他心中正惋惜，郭思铭那大爷又扔了手机，跑过来抱着何他肩膀痛哭，又给何术递给了个酒瓶子，拿反了都不知道。
“喝！陪我喝！”
俗话说，失恋的人最可怕，何术被逼得没法儿，不太敢惹他，于是捏着鼻子生咽了几口伏特加。
何术酒量不好，一喝就上脸，摇头灯的红紫绿光映射在他脸上，显得几分憨纯。
他觉得脸热，就随手拿了个空瓶子贴脸。
余光瞥见卡座进口多了双球鞋，何术还以为江灿这么快就来了，抬眼看去，结果是个不认识的人。
严格来说，不算不认识，因为何术知道这人是谁，是刚刚宋俊的酒友之一。
何术不知道他的名字，叫洪杰。
洪杰笑嘻嘻地走进，双手撑着桌子，下巴朝何术点了点，问：“我刚刚看你叫宋俊回去，你是宋俊朋友？”
何术对这个词进行了剖析释意，感觉和宋俊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朋友。
当然，如果是在大一的时候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肯定。不过到底三观不同，没必要苟合。
何术说：“认识。”
“你也是来喝酒的吗？”洪杰看了看他桌上刚开的伏加特，“这玩意儿不好喝，去我们那边呗，我给你介绍几种好喝不醉的。”
好喝不醉的，大概只有饮料了，何术如是想。
他维持体面的微笑，拒绝道：“不用了，我要看着我朋友。”
“你这朋友都醉成啥样了，路都走不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洪杰嬉皮笑脸，甩了下脖子，孜孜不倦地劝服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吧，咱们一起玩几轮喝几轮，交个朋友嘛。”
何术无动于衷，没了笑：“不用了。”
洪杰见他这么“不识好歹”，耐心到了极点，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他嗤笑一声，踢开脚下瓶子，挤到卡座沙发，坐到何术旁边，胳膊肘搭到他肩膀，说：“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呗。”
何术不悦皱眉抽动了肩膀，往郭思铭那边靠了靠。郭思铭也算义气，虽然已经烂醉如泥，但还不至于真糊涂。
“你干什么？”他横眼一指洪杰，还指歪了，“这是我朋友，陪我玩的，你来挖什么墙角？走走走！”
怎奈他这模样对未开智的小娃娃都构不成威胁，洪杰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而就拉住了何术手腕，往外带：“走嘛走嘛。”
“我说了不用了！”何术难得发火，使劲一甩。
砰——
他手里还拿着敷脸的酒瓶子，磕到桌角，蓦地碎了一手，登时见血。
大概怒气正盛，何术都不觉得痛。
洪杰拉起他的手，低头看着，假惺惺地说：“都流血了，走，我带你去厕所清理包扎一下。”
何术使劲抽手，心知碰上酒混子，准备叫工作人员来解决此事。
下一秒，手一松，眼前的洪杰突然以一个后仰的姿势贴地远离，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脏用什么。何术糊涂了会儿才看明白，他这是被人拖了出去。
何术在红黄灯光下眯眼，努力想要看清。
半晌，他才看清楚，拖着洪杰离开的，是江灿。
卡座进口的两人一站一倒。
江灿逆着灯光，漠然地盯着脚下的人，冷声说：“听不懂人话就回你狗窝好好待着，别出来乱咬人。”
“你他妈算老几？”
洪杰起身，怒目圆睁，指着他鼻子：“有种再说一遍。”
江灿目光幽幽，挺起胸膛调高嗓门，字句清晰地说：“我说，滚回你的狗窝，别出来乱攀咬。”
洪杰怒气值拉满，挺身狠狠撞了下江灿肩膀，说：“你他妈算老几？你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
洪杰随行的几人见这边突然起了争执，纷纷凑过来给他撑场子，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怕把事情闹大，何术仓惶起身，拉住江灿的胳膊，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息事宁人就好。
江灿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被他无知无觉糊了一手的血迹，眸中冷色更甚。
他转回头扫视过那三瓜俩枣，冷笑一声，说：“还真就没教过，怎样？”
洪杰气极反笑，趁着人多，撸起袖子，其余人也挪近半步，蠢蠢欲动，作出一副要打群/架的架势。
郭思铭看着他们不知所云了许久，终于，迟缓的思绪跟了上来，这会儿倒是知道起来平事了。
他悠哉悠哉地拿起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于是在两波人里逡巡，最后毅然决然地倒向了洪杰那一波。
他摊出手，满脸凝重，说：“兄弟，手机借我一下呗。”
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还以为他也要摇人，洪杰虽然有一瞬的犹疑，但气势上不能输，不然人家还以为自己怕了，那多没面子？而且这种事，他高中干得多了，不愁没经验，于是慷慨大概地把手机借给郭思铭了。
郭思铭低头，认真地拨了个号码，然后开了免提。
双方凝固成一团奇怪的气氛，聒噪的DJ声都不如他们之间的无声对峙以及那未接通的“滴滴”声清晰。
没多久，电话里传来一声狐疑的女声。
“喂？”
郭思铭爆哭：“呜呜呜，婷婷，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何术：“……”
江灿：“……”
洪杰及一行人：“……”
“喂？”郭思铭一脸惊恐，“别挂啊？喂？婷婷？婷婷？！”
“搞毛线呢你！”洪杰感觉自己被当猴子耍了，翻了个白眼就要抢回自己手机。
郭思铭霸占着人家手机，伸出一根手指，拨了号，腆着脸说：“等一下等一下，我再打一个，再打一个。”
这次他没再开免提，把手机贴到耳朵了。
“喂？诶，帮我转接一下——”
“什么？不支持转接？”郭思铭说，“你就给他们说，我叫郭思铭，我要找68406。”
“对，就那几个字。”
郭思铭说完这句停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复又开口，大概是转接成功了。
“喂，叔。”
“没什么事，就我在这边酒吧出了点问题，没醉没醉……”郭思铭停了下，口齿还有点不清晰，“不用不用，哪儿用得着那么大张旗鼓，来两个人就够了。”
“啊……十分钟是吧？行，我等着。”
挂断后，郭思铭把手机还给洪杰，打了个酒嗝，一屁股，歪头倒在了沙发上，将睡未睡。
洪杰接过手机，心中冷笑，心说，两个人，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到要看看你们能叫什么样的货色来。
然而，当他看见手机通话记录后，他眼睛一瞪，瞳孔猛缩，一个猛颤，烫手山芋似的拿不稳。
何术还抓着江灿胳膊，正奇怪洪杰到底看见什么了，不自觉抓紧了些。也是这时，玻璃渣子再次刺进肉里，何术终于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他蓦然松手，反应过来自己刚用好大劲儿攥着江灿，连自己的疼都感受不到，连忙抓起他的手，去翻他袖子，慌张说：“我有没有划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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