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需要知道这个问题,不仅是要替何术出那口气,主要是想揪出那个背后人,那人肯定冲着何术来的,不然不可能会有他出入酒吧的照片。
既然有了第一次,那肯定就会有第二次,这次只是没有实质伤害的奖学金,下次指不定是什么了,江灿不希望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埋在何术身边。
这天晚上,何术一如往常,去了江灿家里。
他刚刚给家里打了笔钱,手头只留了半个月的生活费,脑子里正精打细算地盘算着,跟前江灿故意弹错好几个音他都没发现。
江灿手上一停,转过头看他,何术好半天才有所察觉。
他转动了下眼珠,问:“怎么停下来了?”
江灿视线在他脸上逡巡,最后看向他耳侧,说:“你长白头发了。”
“有吗?”何术惊讶,抬手胡乱摸了摸,“哪儿呢?”
江灿直接上手理出来,顺手拿起旁桌的剪刀,给他剪了下来。
何术接过头发,揪着揉搓两下,满是不解地咕哝说:“怎么都长白头发了……”
忧思过虑,不长就怪了,江灿心说。
他摸了把何术脑袋,说:“你周末别去咖啡馆了吧。”
何术抬头:“我——”
“我想加课。”江灿转眼看他,满是无辜,“下学期我要弄论文,没什么空了,你就当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何术抿唇思忖,点了点头。
江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可能再推拒,尽管他知道,那是江灿的故意说辞,因为心疼。
何术前脚答应完,后脚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看见屏幕来电后,他习惯性皱了皱眉,是王美静。
自从何志军生病以来,何术每次和王美静通完话,他都会感受到莫大的难过。
因为电话里,王美静总是在和他哭诉,哭诉何志军多么多么生不如死,哭诉自己多么多么困苦,同时哭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他们姓何的一家。
以前王美静不是这样歇斯底里的人,自从何志军检查出肺癌后,她就被磋磨成了这样。
连哭带骂,何术清楚她的压力和处境,也体谅她的不容易,他也在尽力帮忙分忧。但对于那个未知深渊,要想填满,他的努力完全见效甚微。
以至于每每通话结束,何术都会陷入一种无能为力的状态,这种状态完全充斥他身体,就会长出无形的丝线,抓住他的经络血管,四肢器官都堕入了生理上的难过。
渐渐地,何术一看见王美静的电话,那种低落情绪就会趁机钻进他的理智里。他眼皮紧紧耷拉下来,手指轻颤,还有点呼吸不畅。
磨磨蹭蹭半晌,他才点了接通,然后僵硬起身,要避开江灿去接电话。
“妈。”何术走到客厅阳台,盯着楼下路灯。
不出所料,王美静又是哭着的,何术静静地听了半天她没有主题的哭诉,静静的,一言不发。
他想,有人聆听,对王美静来说,也是一种发泄吧。
直到王美静提到某些敏感的字眼,何术才不得已开了腔。
“小术,妈知道你懂事,你看你那儿还能周转五百吗?”
何术按紧玻璃窗户,说:“我今天不是才打了两千块钱回去吗……”
“两千够什么?”王美静鼻息长叹,“你爸今天一个化疗做完还有倒贴的。”
何术犹豫了一下,有点疲惫地说:“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家里应该还有——”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触动到了王美静的神经,她声音陡然尖锐。
“是,家里是还有钱,可家里的钱难道要全拿去堵你爸那个大窟窿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万一哪天就这样撒手走了,打点后事不需要钱吗?咱们娘俩以后不活了吗?”
何术无言以对。
王美静又说:“现在家里情况困难,我叮嘱过你多少次了别乱花钱,你为什么不听?”
“妈,”何术泄了一口气,有点委屈,“我没有乱花钱。”
“没乱花钱为什么没钱了?你之前挣的那些钱去哪儿了?”
何术一时哑巴住,无法解释。
因为他的那些行为,在王美静眼里只能坐实她对乱花钱的定义,何术只得住嘴,防止越描越黑。
最后通话是怎么结束的何术有点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是王美静先挂断的。他周身陷入麻木无感,连手机摔地上了都没反应。
等他视线清明时,视线所及处已经成了江灿担忧的脸了。
江灿捧着他脸,连叫了他两声才勉强有了反应。
“你……”江灿满目惊忧,“你怎么了?”
何术张了张嘴,失声了,他突然眼眶一软,泪珠夺目而出,扑过去死死抱住江灿。
江灿叹息一声,不再问他,双手轻抚他后颈和脊背。他明白,能让何术情绪如此起伏的,无非是有关何志军的。
再问一遍,也只会加深加重他的痛苦。
何术沉浸在江灿温柔的怀里,一切都是那么地舒适。
放空的瞬息,他无声地问老天:可以让我就这样死去吗?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江灿把他带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彩票店。
何术抬头看了眼门头,又看了看来往学生,最后望向江灿:“怎么带我来这儿?”
“买一张。”江灿拉着他就要往里走
何术却踌躇不前,站在原地不动。
几千万分之一的中奖概率里,他不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自然也从不信这种彩票店。在他眼里,买彩票无异于给别人送钱。
江灿看穿他的心理活动,说:“买彩票不一定是冲着中奖买的。”
何术不解:“不为了中奖,那为什么还要买?”
“当你觉得运气不佳时,买张彩票可以冲散你的霉运。”
何术将信将疑:“是吗?”
江灿拉着他往店里走,说:“试试就知道了。”
穷途末路的人是别无选择的,眼前有什么就只能选什么,何术难得踏足彩票店,靠这种无厘头的手段来蒙蔽自己。
他用身上的现金买了张刮刮乐,原本只是冲着冲霉运来的,却不想还真中了个奖。
何术盯着数字下的金额,眼睛发直,手指抵着数字挨个数:“个、十、百、千、万……”
数到这儿,他猛地抬头,恍若做梦地看向江灿,声音艰难发涩:“八万……”
江灿似乎毫无意外,眉眼笑开地按住那张彩票,推还给店老板,说:“兑奖。”
那店老板还啧啧称叹了半天,二话不说地要了何术的银行卡号,何术从中奖到奖金得手前后不过五分钟。
如果何术这时候谨慎一点,就会知道,中了大额彩票是需要准备兑奖手续走流程的,而不是当场转账。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看出端倪。
他抱着手机银行里的余额数据,有点疑惑地看向店老板,说:“这个还得交个税吧?”
店老板脸色僵硬了一瞬,后知后觉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说:“瞧我这记性,你转我一万六,我这边帮你代缴。”
何术依言照做,直到听见店老板说搞定了,他才安心接受了这笔钱。
他抱着手机走出彩票店,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手指在手机屏上挠了好几下,恍惚做梦般:“我真的……中奖了?”
“真中了。你如果不信……”江灿抓起他的手,捧到自己脸上,“你揪我试试,我说疼那就是真的。”
何术笑出声,眉眼一弯,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松缓。
江灿见他彻底放心下来,才问他:“想怎么安排这笔钱。”
“分你一半。剩下的……”剩下的何术没说,想着全给家里转回去,应该能支撑好一段时间了。
饶是他不开口,江灿也猜得到。但江灿没想过,何术会考虑到自己。
“你不用分给我,你自己拿着就好。”
“见者有份嘛,”何术说,“而且,要不是你拉我进彩票店,哪儿能中奖?你还算我的贵人,可不能亏待了你。”
江灿执意不收,何术也不再勉强,看着那笔数字,低头琢磨着什么。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世上的气运就是流动的,有人走运,就有人倒霉。
何术中奖的第二天,宋俊住院了。听说是被一群混混给揍了,有说喝酒喝大了挡人路了,也有人说他找人借钱不还,具体什么原因被打的不清楚,反正人在医院躺着,床都下不来。
这件事还惊动了校方和警察,但据说那混混在里头有关系,最后不知道判了个什么结果,反正宋俊没讨到好就是了。
寝室关系尽管不算和睦,但室友一场,也不至于当敌人对待,于是剩下的三人买了个果篮,一起去医院看他。
住院部里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零散几个行动不便病人散着步,偶尔路过几个护士医生。
何术三人和他们擦肩,最后来到一间病房门口。三人原地不动,透过亚克力观察窗,伸长脖子往里探视,你拱我我拱你的,都不想先进去。
最后,赵烁被拱了进去。
门推开的一瞬,面对其他床的病人和家属投来打量的目光,赵烁眨了眨无辜的眼,脸上登时挂上身先士卒的笑,然后扭头,恶狠狠地瞪了眼身后两人。
小裴低头点脚吹口哨,何术摸着鼻子看向其他地方。赵烁翻了个白眼,心中鄙夷吐槽,这俩损货。
宋俊躺在最里头的病床,见他们进来,摆着一副万年不变的臭脸,谁都不乐意见的样子。
赵烁依然笑着,把果篮放到他床头,嘘寒问暖道:“宋俊,你还好吧?听说你出了点事儿,我们几个来看看你。”
“挺好,死不了。”宋俊没什么好气地说。
他一句话把话堵死,其他几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地站了会儿。
何术说:“……那你好好休息?”
宋俊在看见他后,终于有了神色变化,不过不是向好的,而是从一副臭脸变成了更臭的脸。他盯着何术,目光沉寂,眼底似乎还有恨意。
何术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被人恶意地盯着,眉头不禁紧蹙。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何术。”宋俊咬牙喊他。
何术直觉这人不安好心,语气也变得不那么友好:“做什么?”
宋俊嗤笑嘲讽:“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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