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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周衍东终于来到了程溪和女儿的家。

确实如女儿所说,这套房子面积小,装修也非常简单。但房子打扫得干净整洁,一些软装布置得精致而温馨。

周衍东进门前怕弄脏地板,想要换鞋,程妙瑾打开鞋柜,说道:“没有男士拖鞋,不用换了,进来吧,没关系的。”

周衍东心想,看来这么些年,程溪真没谈过男朋友。

他心里涌起一阵难受,觉得如果程溪能谈谈男朋友,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对她而言,多个人陪伴,多一份温暖。

他不确定程溪与自己分手多年还始终保持单身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自己,亦或是再不相信爱情。他默默地问自己:十一年来,自己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单着那么久,又是为什么?

房子面积虽小,但五脏俱全,除了客厅、饭厅、厨房、厕所,还有一间主卧,两间客卧,程妙瑾挨个给他介绍。

周衍东站在主卧门口,扭头看看旁边两间客卧,感觉三间房大小其实差不多。

程妙瑾说:“小时候我和妈妈睡主卧,等到六岁,我就自己睡这间客卧。”

她指了指主卧旁边的小房间。

周衍东问:“我能进主卧看看吗?”

程妙瑾:“当然。”

倪云初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说道:“这房子是妙妙两岁时程溪掏空积蓄付完首付贷款买的。”

周衍东从门口走到窗边,来到床头柜前,又绕去另一边,来到衣柜前,像个侦探似的,想在房间里找到失踪案的蛛丝马迹。

但很可惜,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问女儿:“妙妙,爸爸这几天就住这个房间,可以吗?”

程妙瑾:“当然可以。之前想让你住酒店,是怕你嫌这小,穷酸,住不惯。”

周衍东将行李箱拎进房间放好,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他提议先去吃晚饭。

倪云初是土生土长的容今人,程妙瑾也在容今出生成长,容今是她们的主场,两人带着周衍东这位外来客去吃了顿最有名气也最好吃的那家过桥米线。

倪云初问他好吃吗,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吃着,满脑子都是程溪。

吃完米线,他问:“程溪经常来这吃?”

倪云初点点头:“对,我们仨总是约着一起来。跟你说个好笑的,由于我们仨频繁同进同出,我和程溪有时候又勾肩搭背的,有几次居然被人误以为是拉拉!”

周衍东扯一下嘴角,礼貌性地回了个淡笑,默不作声扫码付账。

倪云初见他表情凝重,本想拿这事缓和一下气氛,见他仍然面色冷淡,顿觉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扭头看看程妙瑾,程妙瑾冲她耸了耸肩。

两人默契十足,倪云初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暗示。

程妙瑾什么也没说,用眼神告诉她:爸爸正难受呢。

她转脸,又看向周衍东,想起这男人说过,程溪是他的初恋,自打他俩分开,他就没再找过别的女人。

起初倪云初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倒觉得周衍东没有骗人。她之前低估了程溪在这位京圈大佬心目中的地位,如今看来,是自己见识短了,以前竟不相信世间有如此长情与忠贞的男人。

她的目光在周衍东和程妙瑾二人脸上来回跳转,暗自感慨基因的奇妙:这两张脸,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等她俩都吃完了,周衍东提议去程溪经常散步的地方转转。

她俩带着他来到环湖公园。

倪云初说:“程溪很喜欢这里,这个公园年代久远,但人气很旺,尤其是早上和傍晚最热闹。老头老太太们都出动了,合唱的合唱,跳舞的跳舞,生活气息十足。

“我不理解程溪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儿,笑她跟个老年人似的,程溪说,老了才好,她巴不得睡一觉,甚至一眨眼就七老八十了。”

程妙瑾望着碧绿的湖水:“妈妈也跟我说过这话。我想,人不可能永远都是一种状态,所以妈妈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乐观阳光的。她肯定也有受够了眼前的生活,想要快些老去,快些走完这一生的时候。”

倪云初沉默一会儿,强扯出一个笑,摇摇头反驳道:“我不觉得她这话代表着消极悲观,反倒认为,这体现了她对时光流逝的豁达,无惧岁月,也无惧苍老。”

她扭头看向周衍东:“程溪真是个浪漫主义啊。”

周衍东默不作声。

他想起多年以前,殷磊曾经夸赞他是个理想主义,不禁有些羞愧,因为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似乎早已没有了理想,沦为一个不肯停歇的赚钱工具。

而程溪,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和从前一样,是个浪漫主义。

他无声地扯出一抹苦笑,心想,迷失的这些年里,自己对不起程溪,也对不起自己。

傍晚,夕阳洒下余晖,许多中老年人聚集在环湖公园,开始了他们的娱乐活动。

音乐声、说笑声、嬉闹声交杂在一起,周衍东并不觉得烦,他试图把自己想象成程溪,以她的视角来观察这平凡一天中平凡的时刻,平凡的人们茶余饭后平凡的活动。

夕阳的余晖依然有余热,照在他脸上,有种淡淡的温暖。他像被一层浅橘色的光环包裹,周围的一切亦是如此。

看着不远处随着音乐欢乐扭动的大爷大妈,周衍东不自觉也被他们这份快乐感染。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理解程溪曾经跟他描述的那种平凡的幸福。

望着隐去一半的夕阳,在这份淡淡的温暖与幸福中,他心里又涌起了淡淡的哀伤。

平平淡淡很美好,周衍东理解并认同这份美好,然而,这种美好只能作为疲惫生活中短暂休憩时的调剂品,不能成为他人生中的常态,因为他从来都抗拒平庸。

周衍东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得对。

如今回头看这段感情,他和程溪,两个人很会考试,很会做题,却偏偏选了道错题,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一错到底。

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才肯承认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一塌糊涂。

从一开始,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走的就是两条再无交集的路。

夕阳又沉下几分,余晖由浅橘色逐渐变深,残阳如血,周衍东在暮色中回忆着过往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枝头有鸟儿高歌,此时在他听来,如同一段悲鸣。

他记得程溪在日记中提过环湖公园,她就是在这里看到过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弯腰给怀孕的妻子系鞋带。

字里行间中不难看出,程溪无疑是羡慕的。

周衍东气她不告诉自己她怀孕这事,气她独自扛下了所有,又气她不顾一切悄然出走。

十一年啊,这十一年对自己而言不过眨眼之间,对她而言,是否度日如年?

夜色在天空中拉开帷幕,程妙瑾对面色沉重的父亲说道:“爸爸,回家吧。”

倪云初与他们在公园门口分开,独自打车回住处。

环湖公园离程溪那不远,程妙瑾带着父亲往回走,一路无话。

回到家程妙瑾,程妙瑾好奇地看着父亲,问:“爸爸,如果妈妈回来了,你想跟他复合吗?”

周衍东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呢?希望爸爸妈妈复合吗?”

程妙瑾:“我都行,主要看你们。”

周衍东:“我也都行,主要看你妈。”

程妙瑾:“如果你俩复合了,你会逼着我们搬去京州吗?”

周衍东愣住,停在原地,好半天不作声。

他想起女儿说过,程溪在日记里写,京州那套公寓,有他在的时候才像家,他不在,就像笼子。

他抬头,看着女儿,说道:“你们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爸爸只希望我最爱的两个女人,快乐又自由。”

程妙瑾默不作声盯着父亲,紧咬着唇忍了又忍,终是绷不住,嘴角一扯,哭了出来。

周衍东立马恍神,赶忙抱住女儿,手掌轻抚着她后脑勺,柔声开口:“想妈妈了,对吗?”

程妙瑾泣不成声:“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觉得这些年带我太累,嫌我太烦,一点儿都不想见到我?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对吗?”

周衍东拧着眉沉声说:“别瞎想。你妈妈最爱你,比爱我还要爱你。她怎么舍得丢下你,怎么可能不要你?”

程妙瑾哑着嗓子问:“那她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多少天了,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多想她吗?”

周衍东不住地轻拍着女儿后背安慰:“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只是太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她知道你会来找我,知道我会把你照顾好,才敢离开这么久的。”

程妙瑾将头埋进父亲怀里,崩溃大哭:“你骗人!你就是为了安慰我胡说八道!”

她终于放下一切防备,在父亲面前,成为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周衍东摇头:“妙妙,你想一想,这本日记写了十多年,为什么以前妈妈从不让你看到,她一失踪,你就找到了?为什么她会写下‘别找我’三个字?这三个字,不就是写给你和我看的吗?”

程妙瑾:“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清楚?她好好说,我又不会缠着她。我会洗衣会做饭,会自己上下学,她要是跟我说清楚,她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

周衍东不知该如何跟女儿解释,想了又想,认真说道:“妙妙,有些事情,有些情绪,是很难说出口,也很难表达清楚的。人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之下会选择逃避,这很正常。你妈妈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想,她一定积攒了太多情绪和压力,到了某个节点,没控制住,爆发了。

“她只能选择逃离,她这么善良,肯定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别人分毫,所以才偷偷躲起来,自己处理坏情绪。妙妙,妈妈不是笨蛋,她也相信你不是笨蛋,我不是笨蛋。

“她用聪明又体面的方式间接让你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同时也让我找到了命运留给我的彩蛋。这正是你妈妈的行事作风啊,一个小说家特立独行的浪漫风格,不是吗?”

程妙瑾噘着嘴,吸了吸鼻子,说:“她倒是浪漫了,我可浪漫不起来!”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听父亲解释完,她放心了不少。

见女儿情绪平缓下来,不再崩溃大哭,周衍东松开怀抱:“在家等爸爸,我下去买拖鞋和洗漱用品。”

他转身准备出门,程妙瑾疾步跟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周衍东摇了摇头:“奔波一天,你也累了,先在家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程妙瑾抓着父亲胳膊,瘪着嘴,眼泪汪汪:“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周衍东笑起来:“一个人在家害怕?”

她点点头:“对,我怕鬼。”

周衍东:“怕鬼?这可不是咱们妙妙小勇士的作风啊。”

程妙瑾仍抓着他不放手,头摇得飞快:“就怕就怕就怕!爸爸,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周衍东头一次见她撒娇,也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孩子该有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女儿眼里的惊恐与慌乱来自于何。

这个十岁的孩子,在妈妈失踪多日后,害怕再莫名其妙失去爸爸。

母亲悄无声息出走,让她感觉自己被抛弃,此刻她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个聪明懂事又独立的小姑娘,并非无法独自生活,只是不想再一次体会被抛弃的感觉。

周衍东深吸一口气,反握住女儿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这套房子在老城区,楼下有家小型商店,程妙瑾带着父亲走进店里,四十来岁的老板娘看见她,正要打招呼,又见她被一个男人牵着,老板娘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程妙瑾用浓浓的鼻音跟老板娘打招呼:“张阿姨好。”

老板娘眼神在她和周衍东脸上来回转,试探性问道:“妙妙,这是你爸爸呀?”

程妙瑾点头。

老板娘心想:难怪了,长得这么像。

她瞧着周衍东,问程妙瑾:“你妈妈呢?之前警察来——”

程妙瑾打断道:“她出去旅游散心。”

老板娘半张着嘴,愣了愣:“哦,哦,散心……难怪你爸爸过来了,是来照顾你的吧?”

不等程妙瑾回答,老板娘又说道:“妙妙长得真像爸爸,又高又好看,你爸爸是哪里人?”

程妙瑾看向父亲,用眼神暗暗问:这个问题能不能答,你介意吗?

平日里,周衍东对无关紧要的人都很高冷,一般不会搭理,但这里毕竟是女儿成长的地方,他不希望女儿的熟人觉得她父亲冷漠而傲慢,并且因为这个对她产生反感。

周衍东冲老板娘淡笑,说道:“您好,我是京州人。”

老板娘听他一口京腔,挑高眉毛,惊讶:“哦哟,首都来的啊!”

她见他容貌英俊潇洒,气质尊贵不凡,又联想起孩子母亲,不禁有了许多猜测,试探着问:“妙妙她妈也不是京州人,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程妙瑾知道这老板娘素来嘴碎,爱打听八卦,也爱到处宣扬,虽然人不坏,可这一点让她喜欢不上来。

她拉着父亲往里走,回头对老板娘说:“阿姨,我们先去挑东西啦。”

程妙瑾将父亲拉到最里面,隔老板娘好远,低声开口:“这阿姨人是好人,就是爱嚼舌根,你别跟什么都跟她说。”

周衍东笑着点点头,拿了一双拖鞋,一套洗漱用品,结账时准备再买包烟,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女儿,对老板娘说:“烟不要了。”

他原本打算买的是这里最贵的烟,老板娘眼见要失去。这笔生意,赶忙说道:“我这里烟酒全是真货,不搞假的!”

周衍东依然摇头:“不要了。”

老板娘不知他为何改变主意:“为什么呀?”

周衍东下巴冲女儿一扬:“不想让我家姑娘吸二手烟,戒了。”

老板娘愣了愣,看向程妙瑾,虽说失了笔生意心里惋惜,可又不禁发自肺腑感叹:“妙妙,你爸爸对你可真好!”

父亲因为自己而戒烟,程妙瑾确实感动,不过板娘这话她听着不舒服,便说道:“我妈妈对我也很好。”

老板娘忙不迭点头:“那是,你妈妈一个人把你养大,多不容易呀。”

听到这话,程妙瑾满意了,对老板娘礼貌性笑了笑,和父亲一起走出小卖部。

家在5楼,爬楼梯时程妙瑾问:“爸爸,你真要戒烟?”

周衍东:“嗯。”

程妙瑾:“戒烟很难的,你戒得了吗?”

周衍东:“嗯。”

程妙瑾看着父亲一脸淡然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奇:“你怎么这么有信心呀?”

周衍东笑了笑:“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除了——”

他没往下说,面色阴沉起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程妙瑾瞬间明白父亲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除了让程溪幸福一辈子。

除了跟程溪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回到家,等程妙瑾洗完澡,周衍东也洗了个澡。这里的浴室对他来说太小,花洒用着也不舒服,洗完澡出来,他对女儿说:“赶明儿爸爸去在这买套好房子,以后放假了,你要是想回来,咱们就回来玩儿一阵。”

这话什么意思,程妙瑾自然懂。

她看着父亲,正要开口,又将话压了回去。

如果一直找不到母亲,那么她搬到京州跟父亲一起生活这事,是避免不了的。

尽管万般不愿,程妙瑾也只能冷着脸吐出三个字:“随你便。”

她快步走进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周衍东想去哄哄女儿,飞快追过去,在她反锁之前将门推开,苦着脸赔笑:“妙妙,爸爸知道你不想回去,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算爸爸求你好不好?”

程妙瑾低头,冷着脸不作声。

周衍东搓了搓手,抿唇沉默一会儿,小声开口:“爸爸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

这话不假,他从小家境优越背景强大,都是别人惯着他哄着他,长大后,虽然创业辛苦,可一路上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敢明着与他作对。

这辈子活到现在,他只求过程溪和父母,求父母也是求他们别阻拦自己跟程溪在一起。

如今能让他低声下气祈求的,也只有女儿了。

程妙瑾心中几分触动,一来面前这人是自己亲生父亲,二来天之骄子苦着脸求人,想想确实挺不容易。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父亲说道:“坦白讲,我确实非常不想回去。可我知道,回去对你对我,对——”

程妙瑾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才又说道:“对程溪……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爸爸,我希望你也能理解理解我。理解我不想回去的心情,接受我的一些坏情绪。我们互相理解好吗?虽然我已经答应要回去,可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听到这话,周衍东倒是笑了,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女儿头顶:“理解万岁。”

程妙瑾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上四件套,正准备换上,周衍东走过来:“放着吧,这事儿爸爸做。”

他将被子和枕头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掀开旧床单,将,干净床单铺上去。

以前这种活都是别人干,在广城那段日子,这事儿也是程溪来做,他还是头一次自己换床品。

勉勉强强铺好床单,到了套被子那一步,周衍东被拦住了,费老大劲套完才发现弄错了,被芯是横着的。

合着自己忙出了汗,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他长叹一声,正要将被芯扯出来,程妙瑾在旁边嫌弃地开口:“算了算了,等你全部弄好,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睡觉!大少爷真幸福,三十好几了,连套被子都不会。”

她迅速将被子套好,换上枕套,扭头对父亲说:“程溪那屋衣柜顶上有干净的床单被褥,你自己拿自己换。”

周衍东羞愧点头,冲女儿挥挥手:“那,晚安。”

程妙瑾撅着嘴,含糊不清嘟囔一句“晚安”,在他走出房间关门前冲门口喊道:“我一点都不想去京州!”

周衍东无奈摇头,关上房门,苦笑着回到主卧,笨手笨脚给自己换完床上四件套,靠着床头坐下,翻开那本未读完的日记,逐字逐句在心中默念,感受程溪笔下的喜怒哀乐。

女儿五岁那年,程溪和宋言在容州偶遇。

那天,程溪带着妙妙去容州游玩,在商场逛街时竟遇到了宋言,宋言想上来搭话,程溪匆匆带着女儿离开。

很快,宋言用了些法子找到了这里。

关于宋言,程溪写过这么几段文字:

【宋先生来家里时,妙妙正要睡觉。起初我很慌张,见门外的人是他,赶紧把妙妙送回房间,让她先自己睡,然后才出来见宋先生。

我没有问他怎么找到我的,我知道,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他说想跟我做朋友,我告诉他,我不想。

我的直白让他难以接受,他皱着眉问我:“为什么?”

我坦言:“第一,因为你是有妇之夫,从道德上来讲,我不该跟跟你走得近;第二,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另一个人。”

他沉默一会儿,问:“那孩子是周衍东的吗?”

我不作声。他在沉默中读懂了我的回答。

我没有请他坐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什么也不说,僵持了一小会儿,我开口撵人:“说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孩子还在屋里等我呢。”

他没好意思多留,匆匆道别离开,上天保佑,真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宋先生的出现,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和平稳的心态。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放不下我,可这份放不下里,我感受不到多少爱意,相反,能感受到的,是执念,是固执,是纠缠。

我坚信他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但我已经不好奇,也不关心了。我只希望他放下心里的执念,从而放过我。

宋先生的出现,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一个我没有办法在心里回避的人。我曾试图让自己彻底忘记他,慢慢发现,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但我已经学会不再责怪自己了——不怪自己忘不掉他。

既然忘不掉,那就记住吧。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的故事结局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十分凄凉,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智一点点成长,逐渐发现,我们走到这个结局,对彼此而言,已经很好了。

什么才叫圆满,什么才叫美好?

相守一辈子,儿孙满堂,是一种美好;天各一方,回归自己本该拥有的生活,回到属于自己的轨迹,何尝不是另一种美满?】

看完这篇日记,周衍东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闭着眼回想,那个时间段自己在做什么呢?

那会儿公司发展势头很猛,他正全国各地到处飞,还得参加各种国内外峰会。

由于那段日子实在太忙,想起程溪的时候并不多。

他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继续往下看。

妙妙上学那天,程溪写道:

【我的宝贝终于成为了一名小学生,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这孩子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亏欠于她。

我尽可能给她足够多的爱,可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补偿那份缺失的父爱。妙妙稍微大一点后,就不主动提爸爸这事儿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想爸爸的。

想知道爸爸是谁,为什么不在身边,更想知道——缺席的爸爸,是否爱着她?

我很难过,没法诚实地回答这些问题。

多年以来,我不止一次起过想要联系她父亲的念头,但每一次,思虑再三后还是将念头压下去了。

离开周衍东的那天起,我在心里发誓,这辈子绝不回头。

我曾经告诉自己,去联系他吧,告诉他女儿的存在,这并不意味着想要跟他破镜重圆,只是希望他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后,能腾出一点父爱给女儿。

可我不敢这么做,我怯懦。我害怕一旦他知道一切,我将彻底失去生活的掌控权;我害怕回到那个笼子;我害怕过自己不喜欢的日子……

我从大山里走出来,享受过荣华富贵,最终还是选择了平淡如水的生活。我曾经迷茫过,挣扎过。但我清醒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看到这里,周衍东泪水滑落。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被日记上的文字牵动着,心脏揪着疼。

他曾给过她的许多,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他给的她不想要,而她真正想要的,他永远也给不了。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程溪越来越忙,不再频繁写日记。

孩子十岁生日那天,程溪写道:

【我给妙妙订很漂亮的蛋糕,蛋糕上撒了银色糖珠,插了几根羽毛当装饰。我对她说:“小仙女,生日快乐,恭喜你从今天起,就是十岁的小姑娘了!”

她看着我,一板一眼对我说:“十岁了,不小了。而且我也不是小仙女,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城姑娘。”

唉,这孩子又让我下不来台。我这么天真的人,怎么生出了这么成熟的女儿?

她见我有点儿难过,又对我说:“虽然我不喜欢做小仙女,但是你可以做。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大姑娘,我能保护妈妈,妈妈在我身边,可以当小姑娘。”

这话让我想哭。

吃蛋糕前,我点燃蜡烛让她许愿,她其实并不想干这事儿,可还是双手合十,闭着眼配合我默默许了愿望。

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不肯说,我说:“不说就不说吧,说了就不灵了。”

我偷偷想,这个愿望会不会跟爸爸有关呢?

我不敢问。

我们一起拍了合照,吃完蛋糕,妙妙去写作业,我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我的女儿长大了,而我也逐渐衰老。好想就这样陪她一直慢慢走,平淡而幸福地活着。】

周衍东脑中浮现起女儿之前在办公室给他看的那张生日合照,照片上,程溪的脸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晃了晃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翻。

后来记录的仍是一些琐事,直到倒数第二篇,让周衍东内心掀起滔天波浪。

程溪写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总是不经意就想起周衍东。

即便现在写出他的名字,依然会让我的心不可避免地悸动。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段爱情。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我们曾深爱对方。很奇怪,明明只在一起两年,可我好像已经跟他走完了一辈子。

妙妙八岁时,看电视剧里男人女人爱来爱去,问我:“妈妈,什么是爱情?”

我笑着说:“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说完我就笑不出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弄懂。

我知道我曾拥有过爱情,可我搞不懂它到底是什么。

我写了很多很多爱情故事,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可若真要我说出几句爱情真谛,我说不出来。

我只知道,它会让人哭,让人笑,会勾起人各种各样的情绪,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或许,无法用简单的语言准确描述出爱情——这便是爱情的真谛之一。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周衍东办公室。

他正专注看文件,而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我们明明在同一个画面里,却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看得见他。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回想起自己流产后,直到离开前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我几乎不跟他闹,乖顺又懂事。他夸我成熟很多,他从来不知道,不哭不闹不计较,是因为舍不得。

我早已决定要离开。

什么时候能彻底死心,便什么时候收拾东西走人。

我早已决定,要把对他的所有耐心,所有爱意,全部消磨殆尽。

只有这样,在走的那天,我才会没有任何不甘,不服,不舍。

他总是夸我乖,却不知道,之所以我那么乖,是因为我明白,自己注定会离开。

就像网上看到的那句话——

“你总以为我是在妥协,其实我在和你告别。”

读完这篇日记最后一个字,周衍东已经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那一页只记录了日期和三个字:“别找我。”

他合上日记,将本子放在枕边,捧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却无法抑制住呜咽。

很快,呜咽变成了痛哭,他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哭声将程妙瑾引来。

她在外面敲了敲门,见他没应,直接开门进来。

周衍东没有发现女儿来到自己身边,仍捧着脸痛哭,程妙瑾叫了一声“爸爸”,他才知道女儿来了,可既放不开手,也抬不起头,依然捂脸恸哭,在心里痛骂自己这个混蛋。

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蠢货。

竟完全不懂,程溪一次又一次妥协,是在一次又一次跟他告别。

他很想扇自己几巴掌,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程妙瑾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

她移开目光,看见枕边的日记,心下明了,父亲已经全部看完了。

见父亲这副模样,她心里难受,想开口安慰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许无论自己看起来多么成熟,在父亲眼里依然是个小屁孩儿,小屁孩懂什么爱情呢?

她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父亲耸动的肩膀,小声说道:“妈妈告诉过我,难过的时候想哭就哭,因为眼泪可以排毒。”

她看着恸哭的父亲,忽然觉得,面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此刻很像个孩子,他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找不回,又放不下。

程妙瑾又抬起手,拍拍父亲后背:“爸爸我过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她退出房间,替父亲关上了门。

周衍东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再流不出一滴泪,他靠在床头,无力地半睁着眼,发红的眸子黯淡无光。

他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叫着程溪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叫了,她便能听到,便有所感应,便会回来。

他动了动身子,平躺下来,闭上眼,在脑海中穿越回一次次伤害程溪的场景中,一次次想象着自己抱住她,认真而诚恳地跟她道歉。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他不会向神祈求自己与程溪破镜重圆,幸福到老。

他只希望神明能保佑程溪平安,健康;希望神明能替他转达他的歉疚。

他欠她好多好多。

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周衍东在极度疲惫中睡了过去。

大概受了日记的影响,他梦见自己坐在办公室里,而程溪站在一旁望着他微笑。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和钢笔,起身走到程溪身边。

他唤她名字,她不作声,他问她怎么来了,她仍是不作声。

他跟她说了好多话,她只是淡笑着瞧他。

他开始对她忏悔,说了无数句对不起,又她表达无数遍爱意。

他说自己这么些年,再也没有爱上过别的女人;说他心里从来都只有她;说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也不可能再找别人了。

他说他知道错了。

“程溪,好好的……你要好好的!”他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如此冰冷。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程溪,这里面,全都是你啊……”

他试图用自己胸口和掌心的温度将程溪的手捂热,却怎么也捂不热。

许久,他松开手,回到办公桌后,在抽屉里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说:“你送我的那支钢笔摔破了,可我一直留着,一直留着。”

他怎么也找不到那支钢笔。

奇怪,记得明明就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他把书桌所有抽屉全找一遍,还是找不着,忽然抬眼,发现程溪已经不见了。

他在办公室和休息室里发疯似的叫喊着寻找,哪也找不到。

他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望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竟看见月亮变成了程溪的脸。

她在冲他笑。

眨眼之间,那张脸又变回了月亮。

他揉了揉眼,月亮还是月亮。

一阵晚风吹来,轻抚着他的脸庞。

他闭上眼,发现这晚风如同程溪微凉的唇瓣,轻轻吻过他脸上每一个角落。

明天开始写下卷,主要从女主视角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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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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