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温子渝已出门,温成山匆匆叮嘱一句“你先吃药”就追了出去。
他不敢惊动女儿,担心她受到刺激。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跟车,回想起当时搬来佛山的桩桩件件不由愈加后悔。跟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女儿才在一处公寓门口停下。
他跟在后面登记访客信息耽误了一两分钟,再追进去就不见她了。兜兜转转几圈,又悻悻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温成山再度来到公寓楼下,给女儿打电话。
“仔仔,爸爸在楼下等你,你气消了出来见爸爸。”
温成山心里忐忑不安,每次试图缓解母女关系都只会搞得更糟。他在地库里默默等待,期盼温子渝能早点下来,晚了点心会凉掉。
“爸,”温子渝肿着山核桃眼,瓮声瓮气,“你来干嘛?”
“爸爸担心你,来,先吃东西。”温成山拉着她上车,“我才在‘渔家’买的,好久没跟你吃早茶了。”
温子渝眼圈泛红,又涌上泪:“嗯。”
“爸爸知道你一直都在生气,放不下那件事。”温成山内心煎熬,不停地看女儿眼色,“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还是要好好打算呀。
你这么一吵就走,以后住哪里,吃什么,做什么,爸爸都要知道呀。”
“老豆,我不喜欢佛山,我要回广州。”温子渝吃了一口虾饺,被烫了下,“我想回家。”
温成山心里一酸。
他知道女儿想念的是哪个家,是流花湖的老宅。他陪女儿在这间老房从8岁长到16岁,直到她离开家去国家队。
女儿真的好乖,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去训练,从来不说苦不说累,还会体贴地给他买冰饮。
一想到这,温成山就笑了:“老豆也想家。”
“仔仔,你等下。”温成山说着,从身后座位上拿过个帆布包,掏出来一张银行卡,“这里面都是你的钱,爸爸帮你保管很久了,你拿去。”
“老豆,我不要钱。”她以为温成山想劝她回家,“我不要,我回广州会找工作。”
温成山拍了拍她肩膀:“你先吃嘛,趁热吃。
这是你从小到大比赛的奖金,爸爸给你开了账户,单独存的。”
“真的假的?”温子渝不敢置信地接过来,“好多钱?”
“你打开手机看看。”温成山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下载手机银行app,温子渝输入账号和密码:“这密码好简单,一下就被人家猜到了,要换一个。”
“诶?这...”
“老豆!这,这好多钱!”温子渝看着手机里的数字,数好几遍都觉得自己数错,足有七位数。
“我哪有那么多奖金?你骗人。”她把卡塞回去,“拿人手短,拿了你的钱就要听你的,我知道。”
温成山哭笑不得:“本来奖金是没多少,但你忘了你爸爸是干嘛的了?”
“干嘛?”
“爸爸自作主张帮你买股票了,怎么样?当时想着赚了算你的,亏了是我的。”
温成山一脸洋洋得意,二十年的股市风云大佬,赚这点钱还是洒洒水。
温子渝半信半疑,试图想找到他说谎的证据,翻翻流水确实零零散散,最后硬着头皮问:“老豆,你不是去犯法了吧?搞什么内部交易吗?”
“哈哈哈!”温成山被女儿逗得忍不住大笑,边笑边摇头:“你看,你妈还是把你养的太好了。”
一说到妈,温子渝的表情立刻沉下来,也没胃口了。
气氛僵住。
温成山赶紧拍拍她的肩:“得啦得啦,就这样,你自己的钱以后自己花吧。还有哦,车子你自己开,没必要跟你...跟她算这些东西。你回广州我早就想到了,老宅的密码没有换。
总之你回广州了不许断联,要是不想住老宅就出去租新房子,随便住。”
那人早已哭哭唧唧:“爸爸。”
“本来老豆也想陪你回去,也想回广州。只是...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嘛,我有我的老婆要疼。”
温子渝听到他说“我有我的老婆要疼”,忍不住“扑哧”笑了,一时梨花带雨:“爸,你好浪漫哦。”
恍恍惚惚,这一幕好似初到广州时。那天也是温成山偷偷带她去游乐园,天黑回家时,温成山悄悄摸摸从后座拿下一束白色玫瑰。
“温叔叔,这是给谁的,给我妈妈吗?”
“是呀。”
“温叔叔,你好浪漫哦。”
温子渝记得当时她8岁。8岁的小孩很多事情都已记得足够清晰,她甚至连刚到广州那天的天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正是夏天,广州好闷热,一下火车她和华兰就满头大汗,走到出站口时,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叔叔兴奋地冲她们招手。
“一会儿见面了要叫温叔叔,好吗?”华兰低下头快速叮嘱。
“晓得。”小孩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注意力根本不在妈妈那。
“成山!”华兰走到他跟前,“这是子渝。”她捏捏小孩肩膀。
“哦,你好!”十米之内,全忘干净。
四川喜辣,温子渝从小就吃辣,初到广州吃什么都不习惯,淡淡的,甜甜的,没味儿。
温成山在家里想尽办法给她做好吃的,奈何总不买账。
华兰工作很忙,当时还在电子企业做市场经理,经常出差。每次家里只剩下俩人,温成山就会带她出去吃快餐。小孩都喜欢吃快餐,温子渝当然也不例外。
这是两个人的秘密,一旦被华兰发现,两个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彼时温子渝很瘦小,个子尚且OK但细胳膊细腿。华兰看完广州小升初体测要求,急急忙忙要给她报培训班。
“打羽毛球好不好,你看羽毛球以后考试可以加分,现在俱乐部还有办卡优惠。”华兰逛一天实在累,建议就定羽毛球。
温子渝摇摇头,仔细分析:“妈,羽毛球太危险,那个球‘嗖’一下飞来飞去会打到眼睛,我们班有一个同学打羽毛球被打到眉骨,缝了三针。”
“那篮球,你身高还行,教练不是说你适合打篮球?而且篮球多帅啊,你看球场上还有很多帅哥!”华兰赶紧扒拉温成山,“你温叔叔也喜欢打篮球。”
“对哦子渝,打篮球也很好,能长得更高。”
小孩继续反对:“不行哦,篮球需要胖一点,壮壮的,我这样一撞就被甩出去。下午那个女生怼了我肩膀,现在还痛。”
华兰已逐渐失去耐心,顶着三十几度的大太阳,下了最后通牒:“那你说喜欢哪个嘛?”
温子渝指了指对面街上一处不起眼的白色小楼,下面挂了一条白底绿字的横幅:“妈,什么是网球?也是一种球吗?”
那会儿大街上的网球馆少之又少,温成山经常上网了解这些新东西:“网球也是一种球类运动,大概跟羽毛球似的拿个拍子互相打来打去,国外很多人都会,中国学这个的小孩很少。”
小孩眼里立刻放出精光:“那看看?小孩少的话,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喜欢跟别的小孩一起学习,她们学得太慢。”
华兰忍不住扶额尴尬一笑:“她就这样,总爱吹牛。”
两人拉着小孩去试课。当时橙心俱乐部仅有两位网球教练,安云州、于鹏。温子渝试课时表现并不突出,身体素质很差,于鹏看了几眼就扭头走了。
倒是安云州站在那足足看了十几分钟,看出点门道。这小孩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悟性还挺高,试课时教练抛球给小孩试试手感,没想到她学了两遍,姿势像模像样,眼睛聚精会神。
“喜欢打吗,小孩儿?”安云州一边抛球一边问。
“嗯,但是练多久才能那样打呢?”她指着隔壁球场对练的两个小孩,他们正你来我往拉球。
安云州沉思一下说:“说不准,快的话一个月就行,慢的话半年也可能,看你够不够聪明。”
温子渝忽闪着大眼睛说到:“我很聪明。”小眼神再一次打动了安云州,他觉得这小孩有戏。
又练了两节课,温子渝当即决定,求华兰让她练网球。
“妈咪,我练这个。”她一撒娇就喜欢叫‘妈咪’,偷偷从TVB电视剧里学的。
华兰觉得有点贵,当时她的工资还不能支持高消费,2006年小学生练习网球一年就要好几万花费。
温成山倒不以为意:“没事,学吧。她喜欢就行。”
老婆忙于工作,接孩子上下学去训练的任务就落在居家炒股的温成山身上。每天一早一晚,雷打不动。渐渐地,小孩对这个温叔叔也产生了依赖。
彼时温子渝已加入华兰和温成山的户口本,但一直没有改名字,仍叫张子渝。迁至广州次月,办理完学籍手续,张子渝进入广州玉樟公立小学就读。
当时广东省已要求所有的中小学上课都必须使用普通话教学,但私下里还是有很多学生讲方言。张子渝从外地转入,不仅听不懂粤语,更不会说。
有一段时间她去上学,总有几个男生围着她叽叽喳喳。
“张子渝,张子渝,听日唔好唔记得叫你阿爸送你返学?”
“张子渝,你好似马骝一样瘦!”
“张子渝,点解你既唔同爸爸姓都唔同阿妈姓?”
好烦。这几个人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她听又听不懂,每次都忍到放学后背起网球包气冲冲地往外走。
“哇哦,爆发户女又去练网球喇!”
“嘭”得一声!教室里突然一片安静,小孩们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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