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呈要辞职?”陈泽清满头问号。
Eman神色如常,环视众人:“也不算突然,去年她就说过想回归家庭。马克说你的技术一直在提高,她很快就不能满足陪练要求了。”
李秋呈是在台北比赛时Eman邀请来的陪练,已在团队待了三年,在法网前三个月备战的关键时刻突然请辞,令大家始料未及。
马克看向Dyson:“你熟悉陈的打法,后续转红土场专训你先来配合。需要尽快找人接替李秋呈,法网之后美网、澳网都是硬地,我们时间不多。”
耐着性子听完昨天的赛事复盘,陈泽清情绪不佳。
马克突然问她:“我记得你以前在国家队有一位教练张峰,他介绍过一位队员想给你做陪练,是否可以再问问他?”
“路雨鸣?”陈泽清飞快地搜索记忆,想起张教练确实曾经提过。路雨鸣拒绝了,她不愿意离开国家队。
“我可以试试,不一定行。”她刚说完,看见林清远站在Eman身后欲言又止。
本来想给林医生使个眼色,被机敏的Eman识破,她立刻问:“你们两个做什么?”
“我有话要说!”
林清远突然走到马克面前:“陈泽清的膝盖昨天拍完片发现部分积液,我已经给她处理过。我建议先回国休养一个月再去国外专训,不然炎症越来越重,坚持不到资格赛就要停赛治疗了。”
陈泽清眼神一闪拦在她身前:“Eman、马克,没她说的那么严重,我不想暂停。断断续续训练效果更差,等打完法网再休。”
Eman锐利的眼神看向林清远:“真的?”
“我没必要夸大其词,你可以看她的检查报告。”林清远又补充,“李秋呈请辞,我猜也有担心法网成绩的原因吧。”
她抬头迎上Eman的犀利目光,竟少见地没退缩。
李秋呈仅同Eman和马克长谈过,此时又不在场,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陈泽清正欲打破沉闷,Eman却突然发话:“马克决定,训练的事情我不参与决策。”
马克担忧地看了眼陈泽清的右膝,思忖过后开口:“排名目前OK,可以先回国休养一个月,但4月初必须出发去法国。”
“林医生,晚点我们讨论治疗方案。”
林清远眉头终于舒展,轻吁一口气:“好。”
飞机刚落地,陈泽清接到电话,是张峰打来的。
“张教练,路雨鸣怎么说?”
张峰那边语气不妙:“她坚持要打完巴黎奥运会,今年不能帮你。也许...明年她就准备退役了。”
陈泽清的背包缓缓滑落一截,想到路雨鸣有万般无奈。国家队女单现在就靠她和张珊苦苦支撑,青黄不接,她都27岁了!
她忍不住又想到自己,轻轻一撇嘴角。
张峰听到对面没有答复,继续说:“不如去找安云州,橙心俱乐部和一些国际选手都有联系,也许会有合适的人选。”
“安教练?”陈泽清诧异,张教练什么时候跟安云州这么熟了。
烦,找安云州肯定就绕不开那个人。
陈泽清想到泰国再次失利不禁脸红,不知道她又要怎么嘲讽。
橙心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由十几年前的小俱乐部变成了广州头部网球学校之一。陈泽清和马克来到训练场,只见温子渝和张峰在打球。
安云州热络地招呼马克和陈泽清:“马克教练,过来看看。”
三人站在场外观摩,陈泽清心里一阵狐疑。一别没多久,温子渝状态看起来跟职业球员大相径庭,光看击球速度和准度都比之前在8号球场时提高很多。
“她...”
安云州接话:“子渝恢复训练半年多了,想不到吧。去年9月份,有天晚上她突然联系我说想打球,后来每周末都抽时间来训练。”
陈泽清心里轻微震动,这女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忍不住想起春节前与她亲密那晚,触碰到背肌的线条总觉有点异样。可她当时明明才伤好没多久,恢复训练简直胡来。
马克若有所思,语气犹豫:“我是不是见过她?”
温子渝剪了短发他不确定,但总觉眼熟:“她是不是以前跟陈泽清一起从国家队转训的球员?”
“对,是温子渝,你还记得吗?”陈泽清说着,眼角划过一丝失落。
马克恍然大悟,无奈地两手一摊:“真的很遗憾,我当时很看好她。她现在还打球吗?最近赛事里没见过她。”
陈泽清眼光闪了闪,低头不语。安云州见状,示意马克去会议室详谈。
球场上温子渝一个扣杀后停下来,冲着张峰竖起大拇指:“老当益壮呀。”
“张教练!”陈泽清硬着头皮走上前,故意避开那人的视线。
她浅浅瞥了一眼那人及肩短发挂在耳后,正打得满脸通红。她短衫短裤之下大腿和小腿肌肉线条十分流畅,大臂也恢复了力量,整个人容光焕发。
见此她忍不住腹诽,原来分开是为了打球。空气里蓦然漂浮着一股酸气。
什么酸,心酸。
“你来了。”温子渝不计前嫌,大方地打招呼。
“哦。”
“来,跟我打一下,还行吗?”温子渝递给她球拍,“腿没事吧?”
陈泽清心想,打就打,就算有伤打你这个业余选手还不是小菜一碟。
殊不知,安云州正跟马克在会议室,俩人津津有味地盯着训练场的监控大屏。
安云州先开口:“我知道她现在缺个硬地场陪练,你看下温子渝。
她三年前因伤退役,一直在给青少队员训练,也偶尔来广州做赛事陪练。
听说你在找路雨鸣,她和路雨鸣的打法是最像的,不分伯仲。哦,不分伯仲的意思...”
“我知道,”马克是个中国通,“不分伯仲,就是不分上下的意思,对吧?”
“厉害。”安云州笑,“路雨鸣也很优秀,只是在体制内多少有些限制,也许明年她退役后可以考虑。”
他转向屏幕,温子渝一直在复刻前不久泰国华欣决赛里Irene的打法。
训练场里,陈泽清气得脸都飞了,她憋着一口气:“你故意的?”
“才知道?”温子渝抿嘴一笑,“不打了不打了,没力了。”
陈泽清愤愤地拿着毛巾,一手甩给她:“你打电话羞辱我就行,干嘛还叫上张教练演这一出?”
张峰突然被cue,慌忙找个借口闪身。
这俩冤家以前带教的时候就搞不定,现在更难。
两人坐在长椅上,温子渝突然问她:“你...还好吧?”
“嗯。”她心里搓着一团火,敷衍了事。
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她眼光一斜:“你呢?我最近没联系赵岚,她...不让我联系你。”
温子渝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边擦汗边问:“你是不是少一个陪练?”
“温子渝!”陈泽清像炸毛的刺猬从座位上弹起,“你别想,我不要你陪练!”
搞什么鬼,要温子渝做陪练,弄死我得了。这女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指不定天天怎么损人。
诶不是,我怕她干嘛。我,陈泽清,好歹也是排名87位的女单网球选手。
这张嘴永远都跑在脑子前面。
温子渝一甩毛巾抬脚就走:“我可没想给你当陪练,我还有队员要教。”
一步一步,一寸一寸。
球场周围的榉树叶子间漏下斑点亮光,在地上画了一幅长长的画。
温子渝想到,赵岚的办公室里也有一幅长长的画,是一片无垠的雪间松林。
赵岚一如既往的温和:“子渝,评估结果不错,有显著好转。除了药物作用,最主要是你的努力和心态起效了。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抑郁症的治疗本身就是波浪式前进的,也可能过一段时间你状态又不好了,这很正常,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沮丧。”
温子渝神情自若,睫毛微微一动:“我明白。也许每天对着小孩子们,心情确实会好很多。赵医生,其实最近我也听不到那么多声音了。”
“是吗?”赵岚大喜。
温子渝说的听到很多声音,源于她之前焦虑时的感官过载。她总是能听到过多的嘈杂声音,导致她一度莫名烦躁,易怒,失眠。
深夜时屋顶偶尔的小球弹跳,窗台上繁茂的三角梅窸窸窣窣开花,寂静的街道上异木棉“嘭”一声爆开,洗衣机甩干时刺耳的嗡嗡,隔壁住户小声说话或者嬉笑打闹,统统都搞得她心烦意乱。
一开始她以为是房子隔音不好,因此专门租了间高档公寓试住了一周,同样的吵。
她知道,不是外面在吵,是她心里吵。
赵岚耐心地给她解释,长期压力可能降低人类对刺激的承受阈值,使普通声音或触碰引发强烈反应。有研究显示,焦虑症患者对刺激的敏感度比常人高40%以上。
也许那些声音确实存在,但实在不会让人如此焦躁。
她才想到以前总觉得家里灯好亮,每次抬头说话都像是被大太阳照着,不由地总眯起眼睛。
还有那间卧室里若有若无的薄荷味道,大概也是自己的过度反应。甚至对碰触时的某些攻击性动作,也是源于感官过载。
她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
赵岚说:“感官过载是身心发出的信号,这一点也不矫情,而是身体在帮你喊停。”
喊停,所以要停下来吗?不听,不看,不想,不念。
经过赵岚建议的“正念疗法”,她的感官过载症状确实得到缓解。至少现在不再失眠,能好好睡觉,按时吃饭,加强训练。
身体是诚实的。如果你好好对待她,她就会快速生出血肉,长出线条,重拾力量。
每一次进步,每一次退步,全都是为了走向她的最后一步。
“是,现在睡得很好,也不用总是戴耳塞了,之前总是戴耳塞搞得耳道很痛。哦,我这三个月体重增加了3KG。”
“3KG?”赵岚忍不住扶额,“子渝,你是不是吃太多了?!”
“不是,是肌肉量增加了,为了增肌最近吃蛋白粉。”温子渝嘿嘿一笑,两只眼睛漏掉的光彩也恢复了几分。
赵岚感受到一种罕见的生命力正在她身体里勃发,她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老师。
榉树下,晃动的光影里追过来一个人影儿。
陈泽清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挑衅:“怎么,给我当陪练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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