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知道?”温子渝盯着她,试图从陈泽清泛红的眼角窥探答案。
陈泽清满脸疑惑:“知道什么?”
该死的周浴文。温子渝心里暗骂,搞什么狗血爱情救赎戏码?
赵岚说的对,这人太不专业。
一瞬间,温子渝的心里鼓荡着自责、愧疚的情绪,她目光锁在陈泽清身上,沉默着走上前抱住她。
她尽量轻声细语:“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温子渝带来一袭温热,湿闷的三月天里,陈泽清却不觉得烦腻,她感觉被人捧住小心翼翼地摩挲,一些刺痛的尖角忽然被抚平。
人没了尖角,立刻就泄了气。
拥抱很好。拥抱是一种不限于在人类中存在的行为,大象会拥抱,海豚也会,猫咪也拥抱,甚至鸟儿也会。
“温子渝,你浑身大汗不要抱我。”陈泽清支棱着两只手,红着脸。
“哦好,我还没说完。”温子渝没理会她的抗拒,“比赛结束了,好吗?”
“什么比赛?”
“所有比赛。”温子渝如释重负。
队内比赛,集训预选赛,韩国公开赛,大阪半决赛,美网公开赛,联合杯,全运会...所有的比赛。
谁先赢球,谁排名靠前,谁先洗澡,谁先看电视,谁先登机,谁先道歉,谁先说爱...所有的比赛。
我不比了。
温子渝松开手,视线落在陈泽清的肩膀:“下一场开始之前,请你考虑好是否聘请我做陪练。现在我的技术没你好,不过我很聪明,很快就能追上。”
“你是我老板,我们必须保持工作关系,也请你考虑一下是否能接受。”
陈泽清瞳孔一震:“子渝...”
温子渝面不改色:“哦,我的心理健康评估没有作弊。真的,这次100%诚实。”
“我要的年薪也很低,如果你考虑人工成本的话我很有优势。”温子渝冲她一笑,捏住衣角扇着风,“有点热,我先回家了。”
说完,她迅速转身上车,地面扬起小范围的灰尘,在灯光下四散飞舞。
陈泽清定在原地,视线跟随黑色轿车消失在转角。轮胎压过路面也像压过她陷落的情绪,把某些漂浮在心里的焦躁扎实地压平,归于沉静。
比赛结束了?
她眼前浮现出19年的春天,粉蓝色硬地场面上爆发出巨大轰鸣的掌声,看台上温子渝的脸闪过两行泪,比赛结束了吗?
可她却记得,那时一切才刚开始。
当年陈泽清和温子渝转出国家队后,暂在“匠心”网球学校过渡,当时的主教练为两人推荐了经纪人,分别顺利完成与经纪公司签约。
陈泽清的经纪人Eman要求她尽快去欧洲训练,20岁正是冲击排位和大满贯的绝佳时期。而温子渝的经纪人,美国某体育经纪公司的经理Allen,他对接好美国网球训练基地,不日后两人将一起赴美。
当时为方便训练,陈泽清和温子渝一同租住在距离“匠心”不远的国际公寓,设施齐全,环境优美。
“好烦,早知道我们签同一家。”陈泽清嘴角一撇,递过来杯冰水。
温子渝则淡淡地笑:“你的新教练我看过,西班牙前男单退役选手,最高世界排名前二十,不用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陈泽清欲言又止。
温子渝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顺势往陈泽清怀里一躺:“今天看完发球数据,我的一发得分率很低,不像你高很多。”
陈泽清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她的长发,一脸得意:“你球速确实太低。”
“那我多练下发球,不过我爆发力有限,平击出来最高也就170(170km/h)。”她抿了抿嘴唇看着陈泽清。
“你得加器械训练。发球没有太多技巧,只有多练。”
“明天帮我练发球吧,我陪你练底线。”温子渝捉住那人胡乱划拉的手,“我头发有点毛躁,这样梳有点痛。”
20岁的她身材纤长,肌肉线条轻盈流畅,陈泽清低下头时脸颊一红。
四目相对,年少应多呈吻。
第二天苦练发球中。
主教练是个严肃的中年人,指导温子渝尽心尽力:“高速平击用大陆式握拍,手腕自然内旋,把力量打出来!”
温子渝抛球时习惯性背部后仰,角度稍大偶尔导致击球点不准。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小时候核心不够,转体时背部下意识代偿。
主教练一针见血:“下午练体能的时候,核心和肩部推举重点练一下,我跟王教练说盯着你。”
她点点头。
殊不知,陈泽清在隔壁场听得一清二楚。
教练走后两人相约一起练习。陈泽清跑进球场,好为人师的劲头来了:“我教你。”
“你先接发,”温子渝指着陈泽清,“我试着发几个。”
“哎呀,你先看我的。”陈泽清不等她说完话,自顾自站到底线跃跃欲试。
温子渝眉头微皱:“那就先练底线,你发球。”
“砰”一个高速平击,她来不及躲闪,差点被球打中,气得瞪了陈泽清一眼。
“再来!”她屏息凝神,死盯球的落点。
怎奈陈泽清一心想炫技,发了个高速上旋球,温子渝球拍刚碰到网球,球就跟脱缰似地弹出去,差点飞到场外。
“还行吧?”陈泽清得意洋洋。
温子渝气得脸都白了,冲她吼到:“你到底干嘛?不要玩,快点练习!”
对练底线时她正反手切换流畅,尽量给陈泽清模拟多拍相持状态。结果陈泽清根本没有练习的意思,球球回得大力刁钻。
肩膀隐约有些拉扯痛感。温子渝喊了暂停,绕了绕肩:“等下我先。”
烈日阳光照得人发晕,好在外围的杨树长得高大,她退到阴凉里略微舒缓,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又热,又痛。
陈泽清跑过来,仍一脸嬉笑:“就说你要加力量才行吧。”
换边站位后,温子渝的眼神突变,流露出一种猎杀的兴奋,她频频调动把陈泽清遛得够呛,那人脖子上青筋涨起、面容扭曲。
两人回家时互相黑着脸,一言不发。
晚上回到公寓,温子渝正坐在电脑前看比赛回放、做记录。
陈泽清“啪”一杯水墩在桌上:“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凑头一看,温子渝正别着脸气鼓鼓地盯着屏幕,一眼不斜。
“子渝,你要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我不就发了几个球。”
白天窝了一肚子火,温子渝嘴里吐出枪药:“你好烦,闭嘴。”
“你干脆骂我,别不理我好不好?”陈泽清死皮赖脸地贴过去,“不说话好难受。”
温子渝嫌弃地把她一推,椅子转过来:“我问你,下午练器械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给我加重量?”
“我,我是听主教说你要加力量...”陈泽清自觉下午有点过分,只是碍着面子不想低头。
见她不肯认错,温子渝立刻开启暴走模式:
“你有什么大病?下午差点把我肩膀拉伤,以后你不要管我训练。”
“上午练发球也是,你不好好训练在瞎搞什么?对轰很容易受伤你不知道吗,神经病。”
陈泽清这才意识到玩过火,拉着温子渝的衣角讪讪地道歉:“对不起。”
“懒得理你。”温子渝说完打落她的手,径直走了。
“子渝,不要生气!”她贯会装可怜,像小狗似地摇尾巴,追着一路到了房间,被“砰”一声隔在门外。
“别气了嘛。”
“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分开了,你别生我的气。”
屋里的温子渝听见“两个月”,登时心里一阵失落。今天的脾气来得尤其暴躁,谁知道跟这两个月有没有关系。
今年打完国内赛事,Eman和Allen早已各自安排了日程。两个月后陈泽清要去西班牙,温子渝则是去美国布雷登顿的IMG学院接受训练。
“你过来。”门开了一道缝,温子渝红着眼圈站在门口。
那人感恩戴德地迎过去:“奴才在。”
温子渝眼角挂着泪,气恼地打她一下:“这是原则问题。我现在原谅你,不然你总记不住。”
陈泽清扑过去抱着温子渝使劲蹭蹭她的脸,忽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小狗。
甜甜的荔枝味溢满了嘴,“又偷喝饮料?”陈泽清一脸义正严辞。
“就喝了一口。”
“你...”话音未落,两人跌进柔软的云层。
“我好喜欢。”小狗蹭来蹭去,贴上人的脸颊,热气把温子渝困在一团火里,“你知道吗?”
“什么...”
“全部。”陈泽清低声说。
荔枝红透,爆出清甜可口的汁水,她嘴角还挂着香气:“这里,这里,全部。”
在训练场,温子渝的一颦一笑都牵扯她的思绪。在柔软的床上,她一嗔一怒都鼓动她的心。陈泽清脑子里像花火大会的烟花一样,黑暗中一花未平,一花又起。
不料温子渝突然翻了个身把她压制住,不怀好意地一笑:“道歉要有道歉的诚意。”
陈泽清直起身一捞,又把温子渝拽进怀里:“什么诚意?”
“别动。”温子渝揪着她的头发往下一拽,眼底漏出几丝狡黠,“你听话吗?”
“听,听。”她立刻应允,不敢不从。
怀里的人像一叶扁舟在浅浅江南细雨里摇晃,屋里的冷气也变成闷腾腾的热气,把人捂得额头流汗。
回岭南吧,回广州,现在是品尝荔枝的季节了。
陈泽清把头埋在那人的长发里,细细软软的发缠在肩头,缠在耳后,缠在她的荔枝林里。腿上的摩擦和温热让她头晕目眩,她喜欢全部。
她一口咬破荔枝壳,细细品尝果肉滋味,层层清甜随着小船摇摇荡荡进心里。
也是甜的。
“子渝...”
“听话。”
“......”陈泽清心里像是笼了无数的白鸽,鼓鼓荡荡,各个争着要先飞,“快点。”
笼子猛然一掀,哗啦啦的白鸽争先恐后地奔忙,在蓝色丝绒天空里兜圈子,一圈一圈,一阵一阵,渐渐停栖在树梢。
岭南的夜安静下来。
陈泽清把那人抱起来,将自己发烫的脸颊蒙在雪山之中。
又冷。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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