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慕宁坐在屋顶上，整个人晕晕乎乎，心中被不切实际的梦幻感填满。
秋萝说喜欢他。
他又将这句话逐字逐句品味了一番，感到初夏明媚的风，热烈地拂过他的心间，一下子吹散了所有的阴霾。
一想到她说这话时温柔而认真的眼神，慕宁心里就觉得甜甜的。
真好，秋萝说喜欢他。
大半个晚上过去了，这句话依然不停在他脑子里回旋。
慕宁托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月亮，露出他自己看了都要唾弃的傻笑。
一想到上半夜将秋萝毫无章法地乱啃了一通，慕宁心中有些羞涩。
同时又有些遗憾，他本想亲一亲秋萝的唇，但对上她的视线，看到那一刻他在对方眼底的样子，慕宁一下子泄气了。
穿着那身华美少女服饰的他，在秋萝心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哪怕他是个女子，秋萝依然会喜欢他！
心中得意。
得意过后开始郁闷。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
小时候，父亲被他缠得没办法，绞尽脑汁给他憋出一个猴子和月亮的故事。
在世界的角落里，猴子和月亮彼此相伴，是对方的唯一。
井水干涸后，月亮不见了。
猴子心中绝望，踏上了寻找月亮的旅途。
后来，它四处流浪，发现月亮高悬天际。
但那不是它的月亮，它是所有人的月亮，明亮的月光不分彼此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猴子绝望了。
它想投入水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却在此时发现，它的月亮又回到了它的身边。
原来，她始终不曾离去。
说完，慕宁的父亲唏嘘不已，还装模作样地伤春悲秋了一下。
慕宁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说这种奇怪的东西来糊弄我？”
随后威胁道：“我要听诸犬争霸！诸犬争霸你知道吗？”
“快，说这个，不然的话我就告诉母亲你偷偷喝酒的事，让她打你！”
父亲一下子恼羞成怒，拎起他就给了他屁股上两下，把慕宁打得吱哇乱叫。
“小兔崽子，爱听不听！”之后，他又挥舞了两下拳头，狰狞道，“你长能耐了是吧？还告诉你母亲！小心老子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莫名想到这个故事，慕宁的心情仿佛被他爹感染了，变得低落，也开始唏嘘不已。
历经千辛万苦，他也找到了他的月亮。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摆脱女装的状态，好与秋萝更进一步。
慕宁暂时想不出办法，心中十分忧伤。
~
中午醒来后，秋萝定定地看着他，越看越怀疑。
他昨晚的所作所为，让她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慕宁摸了摸鼻子，一脸莫名。
秋萝摸了摸右手，手面上有一个很浅的牙印，小小的，微不可见，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慕宁看到那个位置，立刻一阵心虚。
秋萝道：“是你干的吧？”
慕宁别开了头，“肯定不是我！”
秋萝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我怎么觉得就是你干的！”
慕宁飞快抵赖，“说了不是就不是！”
秋萝：“那你说是谁？”
慕宁：“反正我小时候没咬过你！”
秋萝的目光意味深长。
慕宁看到她的神情，脸一点一点红了。
秋萝拉长了语调："哦？原来你小时候没咬过我？"
慕宁闻言恼羞成怒，一下子扑了过去，拉起秋萝的手又是一口。
新的咬痕很浅，一下子就不见了，或许是心理作用，慕宁竟觉得这次的痕迹覆盖了多年前的那个。
他掩耳盗铃般，认为自己消灭了曾经的罪证。
某人洋洋得意：“看清楚，咬你的是现在的我！”
秋萝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这下真成小狗了。”
慕宁用鼻子“哼”了一声，“小狗就小狗，反正咬过了就是我的！”
秋萝摸了摸他的嘴角，“那你去大街上一通乱咬，岂不是不花一文就可以奴仆环伺、妻妾成群！”
慕宁用一种任性的语气说道：“才不要，我就要咬你！小时候要咬，现在要呀，以后老了继续咬你。”
他耳根微微发红，却又有几分沉迷，便捉住她的手往下按，指尖微微擦过牙面。
感受到指背的湿润，秋萝身体一僵。她缩回了手。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要咬我？”
慕宁理直气壮道：“谁让你说我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秋萝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难道你不是？”
慕宁咬了咬牙根，无言以对。
“陈思逸那事也是你干的吧？对了，还有——”
慕宁飞快地转移话题，“小萝，要不要去西市逛逛，我想和你一起逛街……”
看到这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秋萝乐不可支。
~
秋萝与慕宁走在了西市中。
尽管这儿离陈宅很近，但秋萝鲜少来此。
除了多年前带小时候的慕宁玩耍那一次。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逛街。
但是今天不一样。
慕宁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起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他们穿行在热闹的人群中。
入目所见，唐人的文化和西域的风情很好地结合到了一起，有一种包容万象的气韵。
在胡人怪腔怪调的吆喝声中，散发着独特香味的香料，还有璀璨耀眼的珠宝吸引了秋萝的目光。
慕宁见状，立刻掏钱，秋萝却对他摇了摇头。
“只是看看，没必要买。”
慕宁遗憾地把钱收了回去。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
前方聚集了一堆人，见状秋萝好奇地拉着慕宁走了过去。
原来是几位粟特人在搞杂耍。
只见其中一人大嘴一张，喷出一口长长的火焰，令人十分惊奇。
而这只是他们最不起眼的一个把戏。
周围一片叫好声，不少人开始朝他们撒铜板。
秋萝也跟着撒了一些。
金钱落入铜盘的声音异常美妙，粟特人表现得更卖力了。
见秋萝没有要走的意思，慕宁往边上卖小吃的摊子走去，边走边回头看秋萝两眼，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秋萝感到又无奈又好笑。
后来看完杂耍，秋萝又说自己从未进过西域酒肆。
慕宁立刻带她去了西市中最大的一家。
看着这人熟门熟路的样子，秋萝调侃了两句，“你经常来这些地方？”
慕宁忙不迭辩解，“当然不是！我是个清清白白的正经人！”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秋萝忍俊不禁，“我们去找个位置。”
慕宁正想去要个包厢，秋萝阻止了他，“我想坐在大堂里。”
"小时候，我经常闻到三勒浆的味道飘过来，但一次也没喝过。"秋萝眼中露出追忆往事的神色。
慕宁马上点了一壶，又给秋萝要了胡饼和几样小菜。
之后，他提起酒壶，亲自给她倒了一小杯。
在活泼轻快的西域乐曲声中，高鼻深目的胡姬开始跳胡旋舞。
秋萝只在画册中看到过她们跳舞的样子，今日亲眼所见，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在座的客人们边喝酒边观舞，有人甚至当场诗兴大发。
当然，这人不是什么文豪，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却让秋萝知道了，原来那些传世的名篇，可能就是在这样一个随意又放松的场合创造出来的。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在这一刻，那些白纸黑字记载的篇章全都活了过来，每一个字符都在随胡姬的舞蹈而跃动着，在异域的酒香中显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原来，那些诗文、那些名篇从来都不是死的。
秋萝咬着胡饼，喝着美酒，看着美人，心中涌现一种强烈的感动。
她和慕宁也像是走入了记载着数千年时光与文化的书中，成了一行行鲜活的文字；
而那一行行沉重的文字，则从泛黄的书页上走出，成了一个个秋萝和慕宁，鲜艳而热烈地活着。
在这样的时刻，秋萝强烈地感觉自己活着。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李白《少年行.其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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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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