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好几日都定不下的名,今儿婆母随口取了,虽然自个儿也想要儿子,但听婆母取的名,床上的她顿时停下晃手里的娃娃,逗女儿的心思全无。
不仅女儿有名,还有个好意头,他瞥床上的妻女,琢磨娘的话,觉有些道理。
秀芬把小娃娃放进女儿手里,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而后穿鞋下床。
“娘,再琢磨琢磨吧。”
她就如儿时和爹说想认字同样心慌。
隐隐晓得他们不是会听她说话的人,可她不愿女儿叫这随口一说的名。
“想?你想啊。”妇人声音刺耳,语气更是不佳。把脚上的鞋蹬飞她跟前,面色不善地说:“都接上话嘞,真有本事哇!有本事给那把接上啊!”
秀芬不过十六的年岁,被噎了哪还敢说话,低头咬了咬唇,弯腰拿起来婆婆的鞋子,走过去蹲下给婆婆穿上。
婆婆嘲弄地垂眸看着给自个儿穿鞋的儿媳,她晃动着脚底糙得像铁板的脚,哼哼笑弄拿鞋子跟她左右晃的秀芬。
正汉无奈他娘的做法,自从生了女儿,他娘好像堵着气,看他老婆不顺眼,他也不晓得咋做。
他爹在他娘二十来岁死了,他娘独自拉扯他,心心念念的就想要男娃儿,为许家留一个种,他莫得道理不答应,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应下了。
“得,明儿我去带娃儿……有儿到衙门报。”他说完话,他娘的脚就稳了。
她晃荡的脚不再乱动,秀芬总算伺候她穿上了鞋。
他搭着要去县里找活的兄弟驾的驴车去到县里。
老婆担心他一个大男人顾不好女儿,想跟他去县城,只是他娘不让。他琢磨娘有道理,一个女人不该招人眼,在家做活才好。
刚出镇口,娃儿便哭个不停。
他手忙脚乱地哄,但不晓得为撒子,哄都哄不好小娃儿。
“你莫哭了嘛!”他又急又恼地抓自个儿的膝头布料,后悔不让老婆跟。
“瞧你急的,”驾车的男子偏头对他笑道:“哭便哭嘞,又哭不死。”想起自家女儿,男子翘起嘴角,“小水每日都哭,不管也照样活。”
耳边听着男子的话,他无奈把腿上的娃儿抱起来晃,“我老婆说我带不好,我该叫她瞧瞧,我带有儿,有儿也不哭。”
朝前弯身的他发辫也滑到前头,被有儿抓住发辫又扯又晃,本想抠出来,可那笑脸阻了他的念头。
他老婆又不晓得女儿在这里怎样,男子不揭穿他要脸面的话,默默拉慢驴子。
衙役领他去衙门主簿处理政事的房间,期间他头不敢抬,不敢吭声,抱着娃儿跟在衙役身后。
衙役在房门外的通禀声吓得父女俩一激灵。
房内含糊不清地让进,衙役站在门侧推开了门。
主簿目光迷离地看进来的正汉,喝口早晨新买的酒,砸吧嘴,问道:“报户籍的?男娃女娃?”
“女女娃儿。”许正汉小心回话。
他觉得这人不像当官的,倒像外头喝醉发疯的混子。
想归想,他是万不敢多说的。这些年他头一回来衙门,他可不想得罪了官爷,再遭了打。
“你姓名撒子?”主簿起身晃晃悠悠地去到旁边,走到放有户籍册的柜前,打开柜门。
“许……许正汉。”
主簿又问了他的出生年份,找了半盏茶终于找到他家的户籍本。
主簿回坐到椅子上,将户籍本放到桌上,从右到左翻开户籍本,翻了几页,他停在了尚未填写的那页。
他提起笔杆,沾了砚上的浓墨,在下笔前说道:“娃娃叫撒子,生人年份、月份,时辰都说说。”
许正汉低着嗓子,吞字再紧着说,好难才说到月份,主簿问一个很不吉利的。
“都不足三个月,你上哪门子户,死了咋说?”他看许正汉穿着,便晓得莫撒子家底,娃儿怕是活不过明年。
许正汉可以再生,可销户费的就是他的时间了。他不耐烦地往下写,“那黄帽子的都在笼子里囚着,老妇人管家,也不晓得要这户籍有撒子用处。”
他听不懂撒子黄帽子老妇人,哪个管家都与自个儿无关,虽不高兴他说女儿早死,但当官的不能得罪。
“劳您费心嘞。”
看男子陪笑,他懒得多费功夫,拿张废纸写了许正汉说的名,写完后拿起纸叫他扫了一眼,问他:“是这俩字不?”
许正汉哪敢说再瞧瞧,这个官爷看他都有些不耐,定不愿听他多说。
主簿看他点了头,就当他认了姓名。
看官爷折揉的那张写了女儿姓名的纸,他有心留个念想,冒着胆子说:“您能不能把纸给我?我想等娃儿大给她瞧瞧官爷写的她姓名。”
皇帝不像皇帝,还有人把一个混日子的主簿当官,主簿觉好笑,迷糊的眸子眯着看他,“哈哈……”把手里皱皱巴巴的纸扔给他,“瞧吧,多瞧瞧,等她到年岁,拿着纸找我,我买她当小老婆。”
酒鬼的话不能当真,可他依旧不快。
他小心把娃儿放板板上,再自个儿轻轻爬上来,手里团一小团的纸甩板上。
“年岁比我爹都大,要我娃儿当小老婆,他脑壳遭磨碾嘞?”
小水她爹侧过头,瞧他要气死的模样,不禁笑道:“晓得他也不能真要,你还真气嘞。”
“我莫得气!”察觉嗓门大了,他赶快看睡着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压声说:“不是真的,听也不安逸。仔细喂养的娃儿,要是叫他糟践,不如当初叫我娘扔嘞。”
“扔了你舍得?”男子驾车笑道:“我娘都听说嘞,宁可多做活,你都要她活。”
女儿眯着双眼,眼尾浅弯,粉粉的小嘴抿着冒口水,一副好安逸的样子。
他眼瞧着,思绪渐渐抚平,情不自禁触小小的唇瓣。
“舍不得啊。”小娃儿忽然皱眉,他粗砺的指腹不敢再碰,收手拍她的上臂,眉间浮现笑意,“你也晓得,女娃儿好讨喜的嘞。”
“讨喜……”男子坐前头荡腿,愉悦牵绳,“是容易讨喜。若不是好得钱,我早听我娘的扔嘞。”
幼时不好的经历叫他略有抵触,他装作莫得听见,转而问道:“沐大哥,你晓得撒子‘黄帽子,老夫人’吗?”
“不晓得。”沐大哥朝他侧过头,“咋嘞?”
他抚摸有儿被风吹起的小揪揪。
“那个官爷说的,问问你晓不晓得。”
有儿哼唧一声,他马上收手。
“准是撒子贵人,我咋会晓得?”沐大哥握着绳子抬手指前头,“先瞧瞧那里,说不准有活。”
他隔衣袖摸了摸夹层里鼓着的肠子,想里头的奶应当能挨到晚上,便点头,“坐你的车就该听你的,你慢慢找,不急。”
沐大哥莫得寻到活计,不见天黑便回了镇里。
沐大哥带他还驴车,他抱女儿下车前,瞥见那张飘到角落的纸团,琢磨片刻,上去拿了下来。
抱娃儿和大哥回巷里,他说:“要不你学学刻木头?我和王大哥这几日不断活。”
黑漆漆看不见彼此面庞,大哥循声摇头,而后看模糊的黑影,“不嘞。作那活的太多嘞,等我学会了,手艺好的准更多。”
倒给他提了醒,万一男子作得比他好,他就该挨饿嘞!
怀里的重使他垂眸,他脸贴贴女儿沾汤水的软乎乎双唇,紧接着听见一声哼唧。
他浮现开心的笑意,说:“是哇,你还是寻些有准头的活计妥帖。”
在男子家门前分别,他眸子掠过对门的吴家,转过身至自家门前。
“秀芬,我回来嘞。”顾及女儿,他不敢大声叫,只得低声说:“开门。”
惦记女儿是不是安逸,秀芬握紧给女儿缝的娃娃,在屋里转来转去半个时辰,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她焦急的眼神忽添一抹亮色,急匆匆开门出屋。
“来嘞!”
取下卡院门长方门闩,她赶紧开门,眼光垂下直看他怀里,两手伸向女儿,带着哭腔,又急又柔地说:“快给我抱抱!”
不舍归不舍,他也想歇一歇,便当即小心翼翼地把女儿交给老婆。
“慢一些。”他小声说:“好不容易才叫她睡嘞。”
她抱着女儿轻轻晃动身子,轻轻抚摸小脸,“奶够不够?可是哭累睡的?”
“够。”他摸一下小发辫,“幸亏备着尿布,换完哄两刻钟便睡嘞。”
她话语间好似抹了糖粉,“娃儿好哄嘞~”
他微微一愣,低声气笑道:“咋不说我厉害嘞?”
“你厉害~”她笑着睁大眼看月色照亮的酣睡面庞,“娃儿也厉害~随爹嘞~”
女儿盖着小小的花被在床里甜睡,她眼里满是女儿肉乎乎的可人小脸,就连丈夫上床都没察觉。
丈夫把手搭她腰上,一边把她往自己身边勾,一边她耳边吐气,“她睡的安逸?”
跟随丈夫的手转过身,油灯微弱的光映照她满是笑意的双眸,她话语里仿佛都透着幸福,“睡得可安逸。”
他倾压到妻子身上,眼中闪烁灼热的光。
“那我也该安逸安逸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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