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扇他,我不允许他这样羞辱你。”
这句话落在两个男人的耳朵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滋味。
徐遡觉得自己贴在墙壁上的脸在发麻发胀,像是真的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巴掌还是香的,随着一阵极风朝他的面孔上扑来,清脆一响,香味在“啪”的一声里扩散开来,迷住了他神思,让疼痛都变成让他头皮发麻的爽感。
他闭上眼睛幻想着,幻想江月明此刻推开他房间的门,找到手指扣着墙沿,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的他,然后狠狠甩他一巴掌。
他的房门只需要轻轻一拧就可以打开,随时欢迎她的到来。
隔壁又陷入了令徐遡恼火的安静。
他的耳朵还贴着墙,眼睛却直直望向紧闭着的门。
他在盼望着门能打开,盼望着脸上真的可以挨一巴掌。
这不是惩罚,这是奖赏。
可陆谦益怎么会容许奖赏他的事情发生呢?
那面墙像是一个魔盒,又放出了人说话的声音来。
徐遡仔细去听,是陆谦益饱含笑意的声音。
“江月明。”
姐姐的大名被这个男人叫得郑重且旖旎。
江是平声,月是仄声,明又恢复平声。
陆谦益念这三个字的口吻像是在念诗,字音未落,情先入了耳朵里头打转,让人酥了骨头。
也许他此刻在伸手摩挲她的脸颊,又或者把她拥抱在怀抱里抚摸她的脊背。
徐遡恨恨想着,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费力地从躯体里挣脱出来,意图穿墙而入。
“嗯,难得见到我们江总这么冲动的一面,我心底还有点小开心。”
他说“心底还有点小开心”,其实是非常开心的意思。
江月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陆谦益根本憋不住笑:“这是徐宅,你要在徐宅扇徐家的小主人吗?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我们月明真的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小主人”这三个字一下子击中了徐遡。
这三个字充满了虚伪、恶劣和调侃,让徐遡心里闷着的一口气上不来。
江月明的声音低低的,徐遡隔着墙贪婪地听着,听见她在说:“我觉得他拿这个讽刺你,实在是太贱了。”
她很少用不好听的词来形容别人的,徐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得到她独一份的奖励了。
陆谦益低沉的笑声传来,他笑了多久,徐遡就耳鸣了多久。
他在他的笑声里觉得脸上一直贴着墙的麻木感在身体里扩散了开来。
脖子发麻,手发麻,屁股发麻,腿发麻,脚也发麻。
他觉得自己和花椒中毒了一样,浑身都麻得难受。
江月明的声音打断陆谦益的笑声:“你还笑…”
“听你骂他我很开心。”
徐遡被隔壁男人的诚实所震惊到,这是演都不演了吗?
“见到你心疼我,想为我出头,我也很开心。”
只有爱,才会让人去心疼另外一个人。
徐遡麻木的身体想动,他不要再听下去了,他要躺到床上去,和床融为一体,成为乳胶床垫上一个不会说话的孔,又或者是鹅毛枕头里一片被压扁的羽毛。
但是他浑身上下都又麻又僵,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继续听下去。
“好啦,别气了,我明年就三十岁了,活到而立之年如果还会被这种话气跳脚,那和白活了有什么区别?”
“月明,我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情生气和难过了。”
隔壁又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徐遡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失聪了,身体主动帮他屏蔽掉了那些扎他心的话。
不是的,是江月明伸出手拥抱住了陆谦益,他温柔且用力地回抱住她。
情到浓时,说出来的话反而苍白无力,所以人类发明拥抱,靠交颈相贴,汲取温暖和爱意,远胜千言万语。
徐遡拖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回到床上,就像是困了的婴儿要回到摇篮。
他迈开腿,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倒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迟迟没有站起来。
他的耳朵贴着地板,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他的麻木。
几分钟后,他支撑着身体,让自己成为床板上一条缺氧的鱼。
墙面是紧闭的潘多拉魔盒,此刻吐出吹风机的声音。
是陆谦益在帮老婆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不算很大,夫妻间亲昵的呢喃混合在其中,让人听不真切。
徐遡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爬到了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陆谦益连让姐姐扇他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真小气。
还棉里藏针地装大度,这样一来,姐姐更加怜爱这个老公,也更加觉得自己讨嫌了。
徐遡怨自己今天晚上太冲动了,陆谦益这种老狐狸精得很,很会化劣势为优势。
那个周呈不就是特意模仿他吗,有样学样…
徐遡翻了一个身,面孔朝上,对着天花板。
这么精明的竞争对手居然有两个,徐遡表情阴鸷地笑了一声,像是开心得要疯掉。
他觉得自己得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清醒一下。
他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想要把脑子里的浆糊打散掉。
事实证明,这一巴掌确实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不再颓废,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也明亮了许多。
隔壁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他坐在床上,把雪白的墙壁都盯出两个洞来。
今夜他失眠了。
为情失眠,是相思病的开端。
徐遡也觉得自己生病了,神思恍恍。
早上六点半的时候,他受不了一夜的困倦无眠和饥肠辘辘,下楼去冰箱里觅食。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牛奶,一个三明治还有几个山竹,亮着的冰箱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徐遡转身,和刚下楼的陆谦益对视。
客厅的灯没有开,灰蒙蒙一片,人站在雾里头似的,若隐若现,陆谦益的一双眼睛特别亮,黑曜石似的发出温润的光,落在徐遡身上的时候,激得徐遡打了一个激灵。
陆谦益冲他笑笑:“早上好。”
徐遡身后的冰箱里传来一阵阵的冷气,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着里头冒出来的冷气和冷光融入到了其中,成为冰箱里面的瓜果蔬菜又或者是饮料甜品。
陆谦益看他的眼神实实在在地告诉着他,他在他眼里,和身后的,手上的山竹牛奶三明治没什么区别。
徐遡关上冰箱的门,打开客厅的灯,淡淡回应他:“早上好。”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两个人见面应该分外眼红,但此刻的场面却泛着诡异的和平。
陆谦益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茶,坐在了徐遡的对面。
徐遡面无表情地大口咀嚼着三明治,他狠狠咽下一口,对上陆谦益平静的眼睛。
陆谦益假惺惺地问道:“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年纪轻轻不应该睡眠质量很好的吗?”
还不等徐遡回答,他笑了笑:“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熬夜对身体可不好。”
徐遡不想说话,开始剥面前的山竹,他估计是把山竹当成陆谦益来剥了,剥得满手紫红色的汁液,白色的山竹肉也像是被肢解了一样七零八落,不成形状。
陆谦益轻轻“啧”一声,拿过他手边一个没有遭受他摧残的山竹,演示给他正确的剥法。
他捏住山竹顶部向下按压,取下绿色的果柄,然后轻轻从刚刚打开的口子里剥开坚硬的外壳,取下完整的白色山竹肉。
“你还太年轻,太鲁莽了,做事情要学会动脑子,而不是一味跟着感觉走。”
徐遡冷哼一声:“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也在上大学,在陆家看所有人的脸色,放假了就去陆氏的子公司学习,其他空下来的时间,在和她谈恋爱。”
“大学时候的她正在尝试自主创业,江氏公司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头脑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她付出了很多辛苦,让江月明这个名字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她自己。”
提起江月明,他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她很聪明,很有才华,也很坚韧。”
徐遡静默地听着,手上的冰牛奶瓶子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淌下一滩冰凉的泪水。
难得夫妻是少年。
他拿出一张纸巾擦干净自己湿漉漉的掌心,抬头问面前镇定自若的男人。
“那你能确保她一辈子都会爱你吗?”
陆谦益摇摇头,很坦然的样子:“她其实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结不结婚,她都会度过充实且幸福的一生,我不一样,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是幸福快乐的,我曾经也担心过她会不会收回对我的爱,但我现在想明白了。”
“她爱过我,我就该知足。”
徐遡皱眉:“你这个人真的是莫名其妙的,有时候觉得你又争又抢,有时候你又很释然的样子,你到底是演大度演上瘾了还是借大度和释然暗戳戳炫耀自己拥有的东西?”
陆谦益还是微笑:“你还年轻,还又蠢又笨,不懂很正常。”
徐遡低声说了一句“神经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遡打算回到房间补觉,江月明正好推开了房间的门准备和陆谦益一起吃早饭。
两个人的眼神在走廊里对视了几秒,徐遡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没动也没走,低垂着头,眼神落在自己的鞋上又滑落到地板上,他用眼睛数着地板是由几块木板组成,积攒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一样沉的心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看江月明的眼睛,却也不想就这么没出息地离开。
张扬和机灵欠费似的从他的系统里被停机,他像是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江月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秉持着礼貌的原则,她对垂着头的徐遡打了一个招呼:“早啊。”
徐遡没想到江月明还愿意搭理他,他缓缓抬头却又垂下。
“早,姐姐。”
空气安静了几秒,江月明打算离开。
徐遡在这个时候突然中邪一样挺直了腰板,叫住了江月明。
“姐姐。”
江月明停下脚步,挑眉:“还有事?”
徐遡抬眼,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道歉,我不应该对姐夫态度那么差。”
在姐姐面前装装样子得了,他怎么可能真的心怀歉疚开始自我反省和忏悔呢?
反正打死他他也不会在陆谦益面前道歉的,他就是一个私生子。
江月明觉得六爸真的要请个得道高人来给徐遡看看了,要不然就送到精神病医院去看看是不是精神分裂。
她平静地面对他:“嗯,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徐遡并不满意她有些冷漠的回答,他上前几步走向她,把她逼到墙角。
江月明漫不经心地依在墙上,有些倨傲地抬头看他。
刚刚那只可怜的,害了相思病的狗不见了。
他皮肤很白,眼下的乌青因为距离太近而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也因为一晚上没睡有些沙哑,低而沉地出现在江月明的耳道里。
“我不要你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是个男人。”
他这句话只换来江月明的一声嗤笑。
徐遡被这声嗤笑给刺激到了,他一把捉住江月明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像是生气又像是在乞求。
“你不是说要扇我吗?现在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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