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砂川君有动心过吗？

这天，香取意外地在车站遇到了砂川。

这或许是一天的好开头。

两人打过招呼，一块上了电车，礼拜一早上人还是不少的，香取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被挤进去了。

砂川面不改色地跟在她的身后，在她露出为难神色时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隔绝了其他人的靠近。

感受到底下的视线，砂川略一低头，两人的目光相撞，少女满脸感激，脸颊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喜悦。

砂川知道她脸皮薄，动不动就容易脸红，在他看来还挺有意思的。

“谢谢。”

她低低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他耳朵里。

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她个子高挑，她毫无所觉，此刻她的额头就对着他的唇。

两人靠得很近，砂川一手抓在栏杆上的吊环，她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偶尔随波逐流，在他怀里蹭一蹭。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顺着微热的体温往上飘，甜甜的，砂川觉得那可能是山茶花的气味。

上回去她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种了不少红色的山茶，明明差不多到花期结束的时候，院子里栽种的那批山茶却开得又艳又灿烂。

他忍不住想。

其实，山茶花挺适合她的。

在寒冷的时候盛开的火焰般的花，坚韧顽强，充满了热情和最灿烂的勇敢。

花的姿态端庄典雅，火红的一片却娇媚而不妖艳。

列车停靠，更多的人上来，砂川被迫往前挤了一些，他不得不伸手撑在车身才得以站稳，而身前香取毫无疑问是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能感觉到偶尔触碰到的身体是紧绷的，她不禁抬头，毫无防备地对眼前人笑了一下：“今天人好像格外多。”

砂川盯着她的脸，只应了一声。

少女身上的香味越发清晰了。

两人好不容易下了车，时间还早，香取本来自己一个人走路快，这会迁就砂川也跟着放慢了步调。

“砂川君之前也是坐这趟车的吗？以前没遇到过你呢。”香取道。

或许下次她可以踩踩点，这样就能跟他一起上学了吧。香取默默想着。

砂川面不改色：“今早被姐姐吵醒了，稍微起早了些。”

提到砂川爱，香取脸上是羡慕和向往：“砂川君和姐姐的关系真好，我好羡慕，小的时候也常常在想要是能有个兄弟姐妹那该多好。”

砂川听她提及小时候的事，略有一顿，面上不显：“其实有兄弟姐妹的家庭也有自己的烦恼。”

香取眨眨眼，来了兴趣：“所以砂川君和姐姐以前是怎么样的？”

听她熟稔地称呼自己的姐姐，砂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勾唇轻笑：“已经叫上姐姐了啊。”

香取脸一红，捧着发热的脸颊解释道：“昨，昨天回去之前爱姐姐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还跟我说了好多你们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好有意思，情不自禁就……”

“噗。”

砂川掩嘴轻笑。

香取偷偷看他，少年此刻心情正好。

“爱姐姐性格好开朗，我?从来没有跟这样的姐姐说过话，感觉好神奇，我也好想要个姐姐……唔，偶尔也会想要个妹妹。”香取感慨道。

砂川余光扫过她兴奋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猛男的妈妈今年一月份的时候刚生了小宝宝，现在已经能在家里到处爬了，是个很可爱的妹妹，有机会去他家看看吧。”

香取闻言立马止住了脚步，砂川回头看去，就见香取捧着发红的脸颊按耐不住高兴的样子：“我，我真的可以去吗？天啊，刚田同学的妹妹，一定跟他很像，肯定超可爱！”

“……噗。”

想到猛男小时候的照片，砂川背过身去，掩嘴憋笑。

香取看他今早笑了一路，虽然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在笑，但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砂川君今天看上去特别开朗哦，笑起来也好治愈，真棒啊。

那一刻，香取的脑子里突然钻进了一个突兀的想法──

——想要砂川君一直这样对她笑。

少年恰好回头，对上在原地傻笑的香取，她愣了一下，而后笑得越发开心。

明明毫无关系，砂川却总能在香取身上找到和猛男相似的东西，不过她给人的感觉跟小时候的那个猛男更像。

要是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恼火，但是她的话，一定会因为自己像偶像而高兴得语无伦次的吧。

那一定很可爱。

两人在班门口分开，香取刚回到自己的座位就收到了大和发来的慰问讯息。

昨晚回去后她跟大和说了自己跟砂川聊天的那些事，她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问砂川樱井的事。

气氛一直不对，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实际上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帮人牵线搭桥这种事她也没做过，尤其对象还是砂川，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没由来地有些排斥这件事。

这时，大和给她发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香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了过去。

好，好可爱！！！

不愧是大和，从小到大都那么可爱！

香取虽然脸盲，但对小婴儿还是很喜爱的，因为小的时候只有自己，有一段时间她总抱着宝宝杂志看，以至于对小孩子的脸稍微会敏感些。

最近的她已经能够不用一些特征去分辨好友了，因为她把朋友们都深深刻在心里了。

砂川爱的消息发了过来，趁现在还没上课，香取跟她聊起了今早遇到砂川的事，让她觉得很幸运，还说了小时候的事。

［阿诚小时候吗？很乖哦，不过让他穿裙子的时候还是反抗了一下，但很快就不反抗了，乖乖穿上了裙子跟我玩过家家。］

砂川爱的消息让香取很有画面感。

穿裙子的砂川君吗？嗯嗯，一定很适合，他的气质和长相都很好啊。

叮。

砂川爱发来了几张照片，是不同年龄段的砂川——襁褓时期的嘟嘟脸在熟睡，刚学会走路的他摔倒哭鼻子，上幼稚园的他扮演青鬼时穿着单肩小皮裙，还有一张小学的时候满脸不情愿又被迫穿了红色小短裙，戴着小黄帽一看就是被胁迫地比剪刀手的照片。

好，好可爱啊。

而且小时候的砂川真的特别漂亮，就好像小女孩一样，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实在是太萌了！

另一边。

砂川刚把手机收起来，就来了消息，他重新把手机掏出来，发现是姐姐发来的。

他面不改色地点开信息，第一条是一张照片。

小婴儿扎着黑黑的冲天辫，咬着奶嘴趴在足球上，四肢乱舞的样子十分滑稽。

重点不是别的，是那张脸……

砂川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小婴儿就是坐在隔壁的那位。

又看了看小婴儿肉嘟嘟的脸，还有那个调皮的小表情还有那个毫无美感充满喜剧效果的高耸冲天辫，他没再忍住，掩嘴噗嗤一声赶紧憋笑。

其他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他憋得难受，但一看到那小婴儿的表情，又忍不住，最终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倔强的小表情，看来她真的是从小就这么有活力呢。

那头砂川爱大概猜到他在笑，几条消息又发了过来——

［好笑吗？］

［那就对了。］

［拿你小时候的黑历史换的。］

［感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也给你发了。］

［不用谢哦~］

砂川忽然止住了笑。

坐在后排的猛男看着好友刚刚还因为大笑一颤一颤的肩膀，然后突然塌了下去。

……

午休以前，香取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天台找砂川猛男会和，在出班门前被樱井叫住了。

看到樱井，香取一下子就紧张了，想到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事，心里不太好受。

她跟在樱井身后去了中庭，樱井微笑着问：“我拜托你的那件事，你跟砂川君说了吗？”

香取不会撒谎，她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攥紧了裙摆。

樱井看出她在焦虑，不经意问：“是不知道怎么说吗？早上好多人都看到你跟砂川君一起来上学了。”

香取不知如何面对她，张了张口，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轻轻点点头。

“我看你和砂川君关系很好才想着拜托你帮忙搭搭线，你和砂川君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樱井问。

香取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摇头否认：“我跟砂川君只是朋友，请不要误会！”

能够认识他们，还和他们做朋友，她已经很满足了，此时此刻称呼他为朋友她内心也是欢喜的。

樱井上前拉住了香取的手：“我是把惠酱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希望你能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砂川君。”

毫无疑问，樱井的话让香取的压力一下子积攒到最高。

她欲言又止，又想到暗恋了十年无果的天海，她抬起头，刚想说，见少女情窦渐开的样子，却如鲠在喉。

樱井也是她的朋友，论私心她也不想樱井被伤害。

可是这件事很难两全，无论是跟那边，于心而论，她都很为难。

香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中庭的，来到天台时砂川猛男已经在吃饭了，她拿出准备好的便当，习惯性递给了猛男。

猛男接过来一看，觉得不对劲，抬头却见香取不在状态：“香取，你怎么了？不舒服？”

香取回过神，连忙摇头，那头猛男没多想，把手里的便当递了过来：“这份应该是你的，饭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香取如梦初醒，接过便当来连连道歉。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砂川和樱井在一起的话，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她还是必须得为了避嫌跟他们保持距离了吧？

像这样一起吃饭也不行了吧？

她握住筷子的手忽然紧了紧。

猛男并未注意到。

坐在一旁的砂川安安静静地打量着香取明显有心事的反常表现，没有急于开口。

吃过饭后，回去的路上，砂川先是看向猛男，还未开口，那头猛男破天荒地举手示意：“阿砂，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重重拍了一下砂川的背，少年踉跄两步，紧接着对上了猛男那有几分暧昧暗示的表情。

砂川：……

还是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

香取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在想樱井的事，一餐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心里难免有些焦虑。

直到砂川出声喊她，她才将将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迎上砂川温和的目光，她一个激灵立马站直：“是！我在！”

“有空吗？”砂川语气舒缓，“陪我一会？”

香取愣住了，然后猛地点点头。

两人去了教学楼后面的绿荫道上，那里人不多，也比较凉快。

香取走在后头，时不时抬头看向前方少年的背影。

她竟恍惚看到了樱井和他并肩携手的幻觉，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轻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揉了揉眼睛，再抬头，俨然只有砂川一人。

少年停下脚步，香取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不过少年似乎有所察觉，稍稍转了身，托住了她有些倾斜的身子。

“香取，还好吗？”

少年不住出声问。

香取恍然，迎上少年关怀的目光，红了脸，连忙站开道歉。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香取听着他如沐春风的嗓音，又想到樱井的事，却仍是难以启齿。

他会拒绝吗？

或者答应了会怎么样？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看上去好像在烦恼什么。”砂川道。

香取一怔，连忙低头，捧着脸给自己打气，不管怎么样，现在机会很好，都很适合开口的。

香取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抬起了头，入目的却是一瓶她最喜欢的那个乌龙茶。

也不知道砂川什么时候买的。

她怔怔地接过，少年的目光温柔随和，让人不由向往。

“谢谢。”她小声道。

她拧了拧瓶盖，发现今天的盖子不太好拧，手心柔软，被粗糙的盖子磨搓得有些发热发疼。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砂川伸手主动拿过他手里的瓶子：“我来吧。”

然后扭了一下，瓶盖很轻松就拧开了。他还看了眼她发红的掌心，把瓶子递了过去。

香取呆呆地接过，有些局促地低下头，然后瓶子对嘴猛地灌了几口，冰凉的茶饮顺着食道滑落，心情也不知怎的轻松了些。

她偷偷瞄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砂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握住这次好机会。

毕竟樱井也是她的朋友，她也答应了樱井的请求了不是吗？

“砂川君，能稍微陪我聊一聊吗？”香取问。

砂川应了一声。

香取拧好盖子，抱着瓶子，将凉凉的瓶身贴在脸颊上给自己散热，而后问：“砂川君的话应该从小到大都有不少人追求吧？像是情人节应该也会受到不少本命巧克力吧？”

少女开始走了起来，少年步履轻缓地跟在她身后，很贴心地没有与她并肩，她这会可能希望如此。

面对她的提问，他也是有问必答：“嗯，是不少。”

她顿了下，似是惊叹，也似是纠结：“那，那砂川君是怎么处理那些巧克力的呢？”

“……”

砂川看着她的背影，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有名字的我会回一份礼，然后附上我的答复。”砂川道。

香取一怔，忍不住回头：“那迄今为止都是拒绝吗？”

砂川大方迎上她的视线：“是的。”

香取立刻转了回去，又是庆幸又是不安地捂着胸口。

“难道砂川君没有想过试一试什么的，如果对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话……”香取垂着眸子，实际上，她不想问的。

假如可以，她想和他说更愉快的话题，但于私心，她其实也想知道他的态度。

砂川对她的态度有了一定的推测，但还是如实回答他的问题：“我不觉得那样能够展开一段稳定的感情，至少我不是那样的人。”

“欸？”

香取一诧，就听砂川又道：“没有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感情我不能够接受，但同时我又是个随心的人，所以说这是件很麻烦的事。”

香取脚步停下，忍不住回头：“我听说过天海同学的事了，她和你是幼稚园的同学，她喜欢你十年了，这样的感情……”

话一出口，她猛地捂住了嘴，一张脸涨红了，有些手忙脚乱，想要解释。

那头砂川却偏了偏身子，看向顶上大树那被晒得绿油油的叶片。

“果然他们还是跟你说了这件事，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砂川十分坦荡：“我对天海同学确实没有那种感觉，我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所以拒绝了。”

香取默默打量着他的神色：“为什么没办法回应呢？天海同学跟你算是知根知底了吧，唔，听说你们还一起拿到了动物园的竞答奖品，不是很合得来吗？”

“嗯，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砂川转头看向香取，“对猛男也没有偏见。”

砂川通常对那些与猛男友善相处的人会多些耐心和好感。

香取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而后问：“那砂川君为什么拒绝了呢？天海同学非常非常喜欢你，那可是整整十年份的感情啊！”

说完她戳戳手指：“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心连续十年喜欢一个人。”

砂川看她露出了遗憾又不自信的表情来，轻笑：“怎么办，我觉得香取你是有可能做到的。”

“欸？！”

香取睁大眼，却见那头砂川憋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烧了起来。

“砂川君太看得起我了，我，我十年什么的……我应该憋不住，因为听上去太寂寞了，我可能会在过程中因为伤心死掉了。”香取小小声道。

砂川却笑了一声：“我倒是很欣赏你这种性格，没必要把什么都压在心里，想说就说，在心里纠结也只会伤害到自己。”

“这算是夸我吗？”香取问。

砂川噗了一声：“是的是的，在夸你。”

香取捧着发红的脸颊：“谢谢。”

气氛缓和了些，她的紧张也下去了，砂川嘴角微扬。

还是比较习惯看她这样。

“我还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香取并未察觉。

“嗯，问吧。”能让她不纠结，问多几个问题也不会怎么样。

香取趁机追问：“我可以理解，砂川君拒绝天海同学和其他人是因为无法产生恋爱的感觉，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有那种感觉呢？”

她问得真诚，就像是课堂上最优秀的学生提问，却未意识到自己此刻满心疑问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

砂川看着她凑近后满脸认真的脸，忽然笑了。

香取却更加在意：“情人节的那些是因为不熟悉才拒绝的，你对天海同学明明很熟悉却还是拒绝了，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砂川君喜欢呢？”

“……”

砂川大概猜到她纠结的事是什么了。

不过看她不由自主的表现，他却并不反感，相反，他有些希望这些下意识的行为是她由心的反应。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他别过头，清风拂过，少年嘴角微扬：“香取，其实这种事很难说的，或许认识了很久也可能无法产生别的感情，也有可能在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动心了，换句话说，我其实蛮随波逐流的，我的心意如何，比较遵从当下的感受。”

说着，他微微低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眸子，遮住了他望向她的视线。

香取一时间消化不了他这番话，但有些沮丧，因为他心动的条件太随心所欲了！

“好难，那砂川君是不是一直没有心动过的感觉呢？”她有些泄气地说。

又是一阵清风，拨开少年额前的刘海，露出温润柔和的一张笑脸来，只听他轻声道：“……其实有过的哦。”

只可惜香取沉浸在樱井的事无法自拔，并没有听到这么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