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砂川叫了几声，都没叫动香取，便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再次叫她的名字：“香取！”
香取这才如梦惊醒，猛地看向满脸着急的理菜小姐，当即焦急地上前：“奶奶，奶奶现在在哪？”
“在前厅，宗先生已经去准备车子了，我来找您一起出发。”
宗先生是香取家的司机，之前送砂川一行上山的就是他。
香取闻言趔趔趄趄地往外跑，砂川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一路上宅子里沉浸在肃穆紧张的气氛中。
根据理菜的说法，奶奶在香取离开后没多久就又想跑到林子去，只是这次雨下的太大，地面太湿滑，人在庭院里摔了，被发现时已经不省人事，流了一头的血。
香取急得直掉泪。
跟在后头的砂川也是一脸凝重，另外他这次终于看到那群只在后院活动的佣人们，他们有的在庭院里，有的在走廊上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隔了一会，有个佣人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电话：“惠小姐，这几天下大雨，半道的路被泥石堵住了，车子出不去。”
香取脸色瞬间煞白，接过电话，恰好是宗先生打来的，香取听了一会，脚步一顿差点没站稳，整个人摇摇欲坠，砂川赶紧扶住她。
香取反过来抓着他的手臂，红着双眼：“怎么办，怎么办，松下医生赶不过来，路也堵住了，出不去……奶奶她……”
“冷静一点，香取，先去看看奶奶的情况。”砂川也顾不上别的，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他看向欲言又止的佣人，沉声道，“麻烦带下路。”
少年表现出这个年龄没有的理智和冷静，让理菜也回过神来，当即点点头：“请跟我来。”
接着，香取在砂川的搀扶下到了前厅，看到了后脑出血严重，躺在榻榻米上奄奄一息的奶奶，她挣脱了砂川的手，一下子扑了上去。
她颤抖着手，甚至不敢伸手触碰，砂川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少女一个激灵往旁边看去，对上面色沉静的少年。
“现在奶奶最需要的人是你，冷静点，先打电话给附近的医院让他们把车子开到堵住的地方，我们再把人送到那附近后把她背过去。”
砂川说着，一边看向已经做了简单处理的奶奶，扫了眼周围噤声沉默的佣人们，而后拉着香取起身，道：“现在就行动吧，能赶得上的。”
香取止了哭，恰好宗先生跑着进来，砂川快速和他说清了计划，当下由宗先生把老人抱起，匆匆地往外头赶。
砂川香取跟在后头。
时间紧急，没有人在意这场雨下得有多大，打在身上有多疼，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受伤的老人身上。
上了车后，宗先生一脚油门，直接往半山腰赶，砂川则是接过香取的电话和急救中心的人阐明情况，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泥石堵路的地方。
因为接连多日的大雨让山上的沙石泥土都松动了，这会冲到马路上，车子根本过不去，但是人勉强可以爬过去，只是得非常小心才行。
等了一会，另一边响起警笛声，砂川说明情况后便下了车，香取则是在一旁给背人的宗先生撑伞，奶奶这会哼了声，香取听不清，脸上身上都湿了，泪水雨水混在一起。
宗先生背着老人，小心地爬过泥地，砂川在前头开路，同时一边和急救人员交涉，一边分神留意周围的情况，丝毫不敢松懈。
中途注意到宗先生体力不济，砂川赶紧帮忙，绕到后头施力撑着。
虽然路不好走，但好在有惊无险，急救人员最后还是接到了人，香取跟着上了救护车，砂川放心不下也在一旁陪同。
车上的医护人员开始忙活，香取一度因为担心而有些过呼吸的迹象，砂川在一旁不断安抚才有所缓和。
最后车子驶入医院，老人被推进手术室，香取在手术室外仍十分自责。
“要是我一直守在奶奶身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奶奶生病了，身边不可以没有人，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要是奶奶……我，我该怎么办？”
砂川见她陷入自责之中，将手搭在她的两肩上：“深呼吸，香取，现在人已经在抢救了，先冷静下来等结果吧。”
香取颤抖着抬起头，脸上仍是焦虑和恐惧：“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看到奶奶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不是你，奶奶她……”
她又一次泣不成声。
她抓着砂川的手，这时候就像是泄了力一般腿软，身子无助地往下滑落，砂川扶着她，也跟着蹲下，耳畔是她支离破碎的声音──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砂川君……”
她压低的哭声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听在他耳里，却揪着他的心。
他微微低头，与她平视，认真地开口：“实际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面对亲人的突发状况，你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棒了。”
说着，他想起自己父亲两度入院的事，想着让她轻松些，便主动提起那事：
“其实我也曾遇到类似的事，我也和你一样慌得不知所措，事后的我还也自责过，要是我能再早一点点到家的话，我父亲的情况也不至于那么凶险。”
闻言，香取错愕地抬起头来，少年却对她温和地笑着，没有同情怜悯，有的是不加掩饰的关怀鼓励。
“我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曾经因为心脏的问题做过两次手术，上一次刚好是在大和同学的生日那天。”
香取睁大了眼睛。
当时她找砂川打听大家的生日，说到去年大和的生日时砂川当时的态度有些微妙，没想到居然有这层原因。
看她冷静了些，砂川扶着她起身，带着她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手帕没带，这会只能用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
“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而且就算自责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想想之后应该怎么做。”砂川道。
香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砂川坐在她身边，扫了眼还在亮灯的手术室，偏头看向香取，又道：“我父亲去年的手术很顺利，相信奶奶也会一切顺利的。”
香取怔了怔，点了点头嗯了声后便盯着自己置于腿上无处安放的手，有些无所适从。
“想喝点什么吗？我去买。”砂川起身，看她。
香取蓦地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少年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少女没有敢抬头，只是低低地说了句：“砂川君能不能就这样陪我一会？”
她虽然没哭了，但是那副样子随时都会掉眼泪，听着她哀求的语气，砂川只好哪也不去，就在她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尤为漫长煎熬的，但在砂川的鼓励下，香取总算是打起了精神，安安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扇门旁边的红灯。
香取搓了搓手，医院的冷气吹得浑身湿透的两人都很难受，香取只觉得全身麻麻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好一会，她看向砂川，小声问：“砂川君，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砂川望着她破碎的表情，当下点头。
她伸来轻颤的手，眉毛撇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可以握着我的手吗？我好像怎么样也冷静不下来，我怕我坚持不下去。”
砂川没有一刻的犹豫，伸出双手将她的手包裹住。
往常总是他怕冷，这会她的指尖掌心都比他凉，他不住握紧了些，想替她驱散寒冷与恐惧。
“谢，谢谢。”
砂川没有回话，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至少情绪是稳定了下来，别的他也不奢望了。
一个小时后，手术中的灯灭了，紧接着出来一个带着口罩的中年医生，在问患者的亲属。
香取砂川赶紧上前。
“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后脑磕到硬物造成挫伤，不排除有可能脑震荡，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考虑到患者的年纪，接下来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医生嘱咐道。
香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肩膀也松了下来，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泪。
砂川拍拍她的肩膀：“接下来打起精神照顾奶奶吧。”
香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了声。
晚上，收到消息的智子阿姨赶了回来，连带着上回见过一次的芳野老师，香取的舅舅，香取贤作也来了。
大人们的到场总是特别让人安心，贤作了解完奶奶的情况后走到香取跟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已经没事了，你很坚强，也拯救了你最重要的人。”
香取又一次湿了眼眶，智子阿姨在一旁看得心疼：“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现在也很晚了。”
晚上饭点出的事，现在这会已经是深夜，两个孩子浑身湿漉漉的不说，还一直饿着肚子，大人们都看得不忍心。
香取看看奶奶，有些放心不下，然后望向另一边始终安静陪伴着他的砂川，她咬着唇点点头。
自打来医院后，贤作一直都有在留意砂川，宗先生的电话里没少对他的夸赞，此时此刻少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地守候在病床旁，表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成熟稳重。
不管怎么说，奶奶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也是多亏了人家。
贤作走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刻意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不太放心惠一个人，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下她吗？”
砂川点头。
“真的很谢谢你。”贤作郑重道。
两个孩子已经很累了，贤作吩推着两人出了病房，并叫来了守在外头的司机送两人回去。
没多久疲惫不堪的两人坐上了返程的车。
山上的家这会还没法回去，司机只好将两人送到了贤作名下的一套公寓楼下。
香取拿了钥匙带着砂川上了楼，解释了起来。
“这里是舅舅以前住过的房子，一般没有什么人来，可以安心住下。”
说是老房子，但公寓很新，几乎没什么居住过的痕迹。
进来后，香取道：“砂川君先去洗个澡吧，之后好好休息，今天真的很麻烦你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也没什么精神。
砂川推脱：“还是你先去洗吧，我等一会没事的。”
香取摇了摇头：“我去准备点吃的，你饿不饿？”
看她坚持，砂川也不推辞了，接过她递来的干爽衣服便进了浴室。
香取打开冰箱，没找到太多食材，只能简单煮个面，煮好后没多久砂川也出来了。
少年身形有些清瘦，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成年人的衬衫竟有些成熟的气质，此刻他顶着还在滴水的一头湿发，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衬衫扣子随意地扣着，一截锁骨若隐若现，有种散漫的慵懒美感。
香取愣了一下，毕竟没见过他这样随性的打扮。
砂川似乎毫无所觉，走到厨房对她道：“你也去洗吧，今天吹了冷气我怕你感冒了。”
香取点点头，不太敢看他：“面我煮好了，这里没什么吃的，委屈你垫垫肚子应付一下，明天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砂川轻笑：“刚好饿了，你吃了吗？”
香取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我刚刚吃了点，我，我先去洗澡了。”
说完便跑了。
砂川在厨房岛台边上坐下，看着碗里的面，突然觉得很饿。
他不是重食欲的人，可面前的面看起来就是很好吃。
香取泡了个澡，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很没有实感。
等到她出来时砂川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不过人还没睡，坐在客厅里似乎是在等她。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香取轻缓地走到他跟前：“怎么了吗？”
砂川抬头看她，大概以前在这住过，她这会穿了一件棉质睡裙，头发散下，走近时还带来了一阵淡淡的山茶花香。
“有点睡不着。”他说。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除了愧疚和道歉，她也不知道如何能弥补。
砂川稍微抬头，看着她：“你今天似乎一直在跟我说对不起，明明说过不用跟我客气的。”
“如果今天只有我自己的话，完全不敢想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香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仿佛在做梦，尤其回过神来时，好像什么也没做。
砂川却说：“别想那些了，至少没发生不是吗？”
香取缓缓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砂川君，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冷静可靠？”
砂川别过脸，有些不自在：“……我也有混乱的时候，而且那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冷静的。”
“我是认真的，就像你舅舅说的那样你今天已经很坚强了。”
香取望着他的侧脸，闷声道：“砂川君一直对我这么好的话，我真的会没办法和你保持距离的。”
“那就维持现状吧。”
砂川略微侧目，这个角度她的眼睛被刘海遮住，看不清具体表情，仿佛回到之前。
香取抿了抿唇，不自觉握紧了手：
“不行的，砂川君你之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像刚田同学和凛子酱那样如胶似漆……我必须在那天以前处理好自己的感情才行，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她自己都未察觉自己此刻的失落。
“可是我真的觉得好难，因为砂川君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只要想到不能像这样和你……”
她忽然顿住，而后低头捂着胸口，抿了抿唇，而后道：“至少现在，我能不能稍微任性一会……之后我保证会努力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在那之前──”
“请容许我留在你的身边，砂川君！”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她红着脸，紧闭着双眼，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了她最珍惜的人。
少女置于胸前的双手因为紧张而紧紧握起，她仍闭着双眼祈祷着，生怕会收到拒绝的回复。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他冷不丁地问道。
香取也顾不上别的，重重点头承认：“是的！我知道有些过分了，但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偏凉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她的拳头，然后收拢，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看来这次不用我帮忙了。”少年嗓音温润，带着些许笑意。
香取惊诧地睁大了眼，感觉到自手心传来的急促心跳，她猛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他微笑着看着她。
“香取，我很开心你能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他平缓的嗓音让她的心却加速跳动了起来，少年的眼扫过她绯红的脸颊，最后与她羞赧的视线纠缠。
“现在的时机不太好，但是你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了，我如果再不表态实在辜负你的期待。”
他微微扬唇，语气轻松了些，“所以香取，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香取直觉认为他可能要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心脏砰砰跳，人也不由挺直起了腰背，却还是不敢看他。
她龟缩回去，点头应了声。可他的手却还握着她的，存在感十足，让她无法忽略。
“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有没有心动过的感觉吗？” 他轻声道。
香取点点头，仍是不敢看他，心里的异样感受却呼之欲出。
“我的答案是，有的。”
少年朗润的嗓音，带着坚定和执着，香取感觉脑中炸开，她不由自主地望过去，错愕地睁大了眼。
他毫不避讳她愣怔的视线，继续道：“香取，我对你的感情，或许比预想得还要早。”
话音刚落，屋外雨声仍滴滴答答，时不时轻轻敲打着窗户，屋内却一片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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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下一章的我姨母笑没停下过，相信很快就会转移到你们脸上。
大家快跟我说，砂川好样的！！！
其实这一版修改了好几次，本来是想写［请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结果显得太轻浮，砂川不是这种人，他的感情很内敛，虽然最近长嘴了，但还是喜欢以观察者身份自居，不过下一章他真的超主动！期待吧！！！
想要好多留言收藏！快夸夸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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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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