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闵知远看到那双眼睛时，他感到自己和眼前的人中间突然从天而降一块透明而坚实的挡板，“咚”地将他们隔开。
挡板后的人盯着他，猛地将他拉回那个夏日的节点，他不确定她是否就是那个人。
她的眼神清纯净，但带有一丝强势的……攻击性？闵知远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
“冰冰！你没事吧？”乔果扶住林姝冰。
她摇摇头：“没事。”
还好没吃早饭，只是干呕。她抹掉眼泪，调整好情绪，看着男生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
闵知远一愣。笑起来这么好看，他却将她想成那种不好接近的人，先入为主了，刚才一定是错觉。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哈哈，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很恶心呢哈哈哈。”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本来就担心林姝冰的乔果立马听出了哪里不对，愤愤道：“你这人什么意思啊？她只是有点晕车你看不见吗？干嘛话里话外阴阳人。”
“我……”/“果果……”
两人话还没说出口，班车上那位老板娘在路边向林姝冰招手，“妹妹！你行李箱忘拿了，阿姨给你放在路边你记得拿啊！”说完匆忙上车赶往下一程。
“谢谢阿姨！”乔果扶着林姝冰，见她有气无力不想说话，便代她打了招呼，然后愤愤地看着闵知远。
林姝冰也五味杂陈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闵知远和这两人小眼对大眼看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转身去拉行李箱。
本以为这小小的行李箱没多重，一用力却超乎他的意料，女生的行李箱都是这样的吗？里面装的真的不是砖头吗？
哼哧哼哧把行李箱拉回便利店时，乔果和林姝冰已经找位子坐下了，店员见林姝冰脸色不好，马上反应过来是晕车，倒了两杯温水给她们。
闵知远在距离她俩三个位子的座位坐下，静静地玩儿起手机，时不时抬头看向她们。
“冰，来吃这个。”乔果知道晕车药晕车贴对林姝冰没用，而且她也不喜欢吃药，特别是西药，于是买了两包泡椒凤爪——晕车天生的克星。
林姝冰带着塑料手套吃了两个，不适感渐渐消失。这东西还有开胃的功能，她早上没吃饭，现在饥饿感逐渐上来，越吃越上头。
太好吃了！
两人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两包鸡爪，乔果立马掏出手机给乔荔拨电话：“妈，我接到冰冰了，我俩现在在便利店，马上回，冰冰没吃早饭，”说着假装生气地瞪一眼林姝冰，“还有点晕车，你再多做两个菜。”
乔荔一听既高兴又担心：“嗐！怎么能不吃早饭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林姝冰有些不好意思，凑过去对着手机：“对不起乔姨，我忘了。”
“哎哟乖乖，呸呸呸不说这些，你回来乔姨就是最高兴的，乔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回来。”
“好。”
乔果挂断电话后，林姝冰撇撇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哼，我连你现在哪根脚指头在动都了如指掌。”
两人相视一笑。
林姝冰调整好了状态，两人准备回家，走到便利店门口才发现一直忽略了某个好心人。
没想到对方率先开口：“你们是五中的？”
难道他也是？
林姝冰在脑海中像《心灵奇旅》里的Terry一样查找薄薄的“通讯簿”，乔果也查找自己厚厚的“通讯簿”，得出一致的结论，查无此人。
“你是五中的？”林姝冰问。
“不是，呃，准确来说，暂时不是。”说完是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暂时不是”？
闵知远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林姝冰？”
语气不像在询问，像是在陈述一个公认的事实。
“你认识我？”
闵知远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像是小狗得到主人的夸奖和肯定，“嗯！我叫闵知远，从外地回来参加高考，和你一个班。”他伸出手握手，可她眼神闪躲着没回握，他只好尴尬笑笑，转向乔果。
乔果也没握。
只捂嘴惊叹：“你就是那个帅哥？！哦不，帅哥之一？！”
林姝冰明白了，他就是乔果在车上说的两个大帅哥其一，乔果是个消息小灵通，肯定把两人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她快速扫他一眼，又迅速撇过头。确实，挺好看。
但她现在并不想和任何男生接触。
突然被人叫帅哥，闵知远怪不习惯的，他知道自己还算不错，也被很多暗恋者表白过，但从未有人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过。
店外烈阳高悬，温度上升，他有点热，脸红到耳根子，提议道：“你们住得远吗？我帮人帮到底，帮你把行李箱拉回去。”
闺蜜俩看了看外面，烈日当头，地形原因，从这里到家的路是爬坡，虽然七八分钟就到了，但箱子确实是有点重。
林姝冰力气较大，但现在全身软绵绵，乔果力气小，没干过重活儿，拉箱子爬坡肯定不行，两人便同意了。
出便利店前，林姝冰迅速买了几袋零食装好让乔果拿着，让她到小区门口后给闵知远，乔果疑惑片刻，还是接下了。
到了小区门口，两人道谢，闵知远收下零食，转身出了小区。
两人回到家，一开门乔荔就给林姝冰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哎哟乖乖，终于回来喽！乔姨想死你了！”乔荔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头，又接过行李箱和书包，把她往屋里带。
乔果装模作样埋怨：“冰冰，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她就整天愁眉苦脸，搞得就跟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一不开心就让我去快递站，自己在家舒坦。”
“你呀！”乔荔捏捏她的脸，“就知道嘴贫，再说我让你每个周末都去快递站工作。”
乔果吐吐舌头，做个古怪的鬼脸，嬉皮笑脸，“略略略，你才舍不得呢，再说了，我现在高三了，冰冰说要帮我补弱势学科，才不会答应你，是吧冰冰？”
林姝冰无奈笑了，点点头，“当然。”
这爱拌嘴的母女俩总是能让她快乐起来，让她有种出生在和睦幸福家庭里的错觉。
她愿意生活在这错觉里，哪怕一辈子。
她和乔果在高一认识，当时她厌烦宿舍里严格的规章制度，向班主任提交申请通校，但通校必须让家长签字同意，杨萍从初中开始一直强制她住校，根本不可能，她便模仿她的字迹签了名。
她中考全县第二，拿到五中高中三年学费全免的资格。学费先上交走流程，事后退回，她没告诉家里人这件事。
截至目前，加上初中省吃俭用攒下的零花钱，她有了一笔可观的存款，不多不少，刚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乔果知道她的决定后，恨她没早点说，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安排进了家里的次卧。林姝冰打算交房租时，乔荔连忙拒绝，说这屋子只有她和乔果两个人住，她喜欢多一个人热闹些。
林姝冰也不好意思白住，况且乔荔经常做好吃的，每次回来都会把她的房间重新打扫布置一遍，她高一高二的生日没人记得，是乔荔和乔果给她庆祝的。
所以她主动帮衬家务，帮乔果补习，帮她从高一的400分出头提到500多，分科后两人一同进了唯一一个文科尖子班。
所以她时常想，到底什么是家？是那个破碎潮湿的原生家庭，还是眼前这对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母女？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准高三生明天才正式返校补课，吃完饭一同收拾掉碗筷，乔荔就让林姝冰回房间补会儿觉，乔果换上睡衣跟着她进了房间，一言不发，坐在床上盯着她忙前忙后收拾行李箱。
收拾到一半，林姝冰终于忍受不了她灼热的目光，索性坐下来和她大眼瞪大眼。
乔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林姝冰目光闪躲了一下：“没有。”
“那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那个闵知远在车上欺负你了？”乔果握住她的双手，语气有些焦急。
呃，他让她恶心了好几次，这算欺负吗？不过他好像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没有。”
乔果抿抿嘴，身子端正了些，缓缓开口道：“是不是……阿姨说你了？她发现你通校了？”
她总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平常的烦心事她会跟乔果说，虽然频率不高，但这种事情她该怎么开口？万一乔果像她一样有了阴影怎么办？
那样恶心的场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会这样过一辈子吗？会一直看到一个男人就觉得恶心吗？
以及在车上那个梦，她会是下一个杨萍吗？她治疗中耳炎的钱是以此为代价的吗？
她之前讨厌杨萍，但也仅局限于讨厌，但她惊讶地发现，现在她对杨萍的情感中竟然生出一丝恨来，恨她为了市里上初中的弟弟被家暴也不选择离婚，恨她总是对自己苛刻，恨她给她蒙上一层阴影。
但这一丝恨也让林姝冰厌烦自己，她们活在同一个深渊，而她正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自己的母亲。
或许杨萍这样做是对的呢？林启华不爱她，她就不能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吗？一张结婚证并不能代表什么，对吧？
一旦涉及到家庭问题，林姝冰总是越陷越深，越想越消极。
“冰冰——”乔果摇晃着她的肩膀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我问你是不是阿姨她说你了？”
林姝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好久没坐班车，晕车太难受了，还有就是，”她俯过身拥抱住乔果，脸靠在她肩膀上，“太想你了。”
乔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把她从肩上推起来，捏捏又揉揉她的脸，“你啊，总是这样萌混过关！”
林姝冰灿烂地笑了，又俯过身去紧紧抱住她。
小苦瓜，别自责，你很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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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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