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杯奶茶
邵铭义刚吃了两口。中间窗口的阿姨就喊，“芹菜牛肉馅饺子好了。58号。”
“我的我的。”
他飞奔回来，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热情地摆在最中间，“大家一起吃啊。”
他们学校的饺子是食堂阿姨手包的，价格高，一般也只有邵铭义这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才会打牙祭。但再好吃的东西，对于他们这些吃了两年多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新鲜感了。
邵铭义给新来的温苓推销，“可好吃了，你要醋不？”
温苓不拒绝他的好意，“好呀。”
她尝了一口，邵铭义立马问：“好吃吧？”
温苓点点头。
“我第一次吃就觉得跟家里做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妈就这么包饺子。”
听到这话，温苓不吭声了，她头低下去，眼眶变得温热。
她也想妈妈了。从前过年时，她和妈妈从下午就开始坐在一起包饺子，她的饺子总包不严实，温云英将她的软塌塌的面皮一点点修复。母女只见就像朋友一样，什么都说，虽然一直都只有两个人，但她从未觉得了冷清过。
一顿饭吃下来，几乎只有邵铭义和徐琳在说话。
温苓吃完最后一块虾饼，抬起头时，周翎正在盯着窗外看。
神情也有些落寞。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忽然回了头。午时阳光正好，光晕将他的瞳色照得发浅，那种沉沉的恨意好像也融化在了温暖的阳光下。
只是对视两秒，周翎冷冰冰地偏开头。
端起盘子，“我先走了。”
邵铭义和李水小跑两步追出去。
“我觉得你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
“说不上来，你这两天就是怪怪的，我掐指一算，你有心事儿。”
周翎嗤笑，“你什么时候还干上神棍的行当了？”
邵铭义仔细回忆了一番，“哎，你是不是跟温苓认识啊？”
周翎没有立刻回答，他打开教学楼的门，门吱扭扭地晃悠，很快“啪”地一声将阳光关在外面，楼道阴冷的风涌动。
他说：“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真认识啊？”
“不认识。”
“那她怎么老看你啊？”
邵铭义在他身后大声问。
周翎闻言轻笑一声。李水路过他时鄙夷地道：“老看周翎也算证据？我觉得你还是换个理想吧，你不适合干刑警。”
邵铭义一听，在空中做了一个飞踢，“你小子看打！”
*
下午体育课，A班和十八班排列整齐，各自站在体育老师面前。他们做完拉伸活动之后，老师吹了声口哨，“A班在前，十八班在后，围着操场跑两圈。”
刚过一百米，队伍变得稀稀拉拉，几个男生越过大部队，跑到最前面。邵铭义也赶了上来，扭头问温苓，“你昨天晚上几点到家的？”
“快十一点了。”
“太晚了，现在想想其实不太安全。不过幸好没什么事情。”
温苓抬眼看了一下周翎的背影，“嗯，没什么事情。”
她又冲他笑了笑，“昨天还是要谢谢你。”
邵铭义脸有点儿热，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爸酒醒了吧？”
说完觉得自己这问题好像很傻。
但温苓认真回答，“我早上出门时还没有呢。”
她故意跑慢了一些，不想当着周翎的面提起许民睿。
两圈跑完，体育老师背着手，“相信大家最近也听说了，我们学校最近有两件大事，一是一百年校庆十月份举行，二是我们和外国语中学的高三生篮球友谊赛要马上要开始了，任何同学想报名表演节目或者参加运动的，请到体育馆一楼文体部去报名。”
徐琳很积极，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回来坐在温苓的另一侧，“你要看他们打篮球吗？”
看台太热了，温苓摇摇头。
“十八班的男生篮球打得挺好的。”
徐琳用手扇了扇风，往看球场看去。
隔壁班的几个女孩儿合力搬了一箱矿泉水过去，挨个给打篮球的男生们分发，只是排到了周翎那里时，他眼前递过去的矿泉水比别人多了好几瓶，邵铭义大声嚷嚷着她们见色起意。
温苓用手遮着阳光，看见周翎谁的也没接，自己低头拿了一瓶。
女孩儿们嬉笑着骂邵铭义，“你多进几个三分球，我们也都给你送水。”
邵铭义一听，故意做着呕吐状，“我才不稀罕。”
徐琳歪头问温苓，“你想喝奶茶吗？”
“可以呀。”
“小卖部有，我们去转转。”
学校小卖部的奶茶可比不上外面的，就三四种口味可以选择，但价格也便宜许多。温苓考虑了一下，拿了杯原味奶茶，刷卡付钱。
“你本来就认识邵铭义吗？”
“嗯？”
“今天中午吃饭，我看你俩很熟。”
“不是，开学第一天见过，不过他是我在学校里第一个认识的人。”
“这样啊。”徐琳拆开习惯的塑料袋，扔进门口垃圾桶里，喝了一口香芋奶茶，才说：“我上高中第一个认识的人好像还是周翎呢。”
因为转学过太多次，所以温苓有许多融入新环境的小技巧，比如此刻，话都到了这里，按照往常，她该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之类的，但她捏着奶茶的塑料杯，就是没开口。
任何有关周翎的事情，她似乎都没有权利知道。
温苓只是笑了笑，偏着头，沉默。
*
下课过了十分钟，男生们才恋恋不舍结束短暂的篮球比赛。李水还在树荫下靠写作业挣钱，邵铭义球没进几个，汗都比别人留的都多，他走过去，看见李水腿边搁着一杯奶茶，杯面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
他抻头，“哇塞，我的名字，谁给我的？”
李水翻过一页练习册，“一个不认识的女的。”
“不认识？”
“嗯，她说别人让她带给你的。”
“真的？”邵铭义觉得最近两天应该回温了，不然他怎么浑身跟烧起来了似的。
周翎看了他一眼，在旁边坐下，仰起头把手里的水喝完。
最后两节是自习课，他们打球回去晚了，特意从另一个小门回到教学楼，往班里走时，会经过A班。周翎微微侧头，恰好就看见了温苓。
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手侧摆着一摞书，坐姿笔直，低着头很认真的模样。
而在另一侧的桌角，摆着一杯奶茶，跟刚才邵铭义手里的那杯一模一样。
他很快移开目光。
十八班的自习课可没有人家隔壁那么规矩，聊天的，下五子棋的，偷偷玩手机的，什么人都有。邵铭义吃人参果似的，把那杯奶茶火速喝完，盯着空塑料瓶看了又看，还不肯扔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自己的一本砖头厚的练习册跑过来，“翎哥，给我讲讲这道题。”
周翎接过来读题。
【糖尿病分为I型和II型两种类型……】
“选D。”
邵铭义往后翻答案，推他胳膊，“还真是，哥，快给我讲讲！这题啥意思，我读都没读懂。”
“意思就是——”周翎用笔尖点了点，面无表情地开口，“吃太多甜食，会得糖尿病。”
“啊？”
打了最后一个下课铃，邵铭义拎起书包就往外跑，他妈给他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补习课，今晚是英语，他家的车正在校门口停着，他钻进去的时候，妹妹已经坐在了里面。
邵思语打了哈欠，转头笑眯眯地问哥哥，“下午给买的奶茶好喝吗？”
邵铭义愣了一下，才关上门，随后大失所望，眼皮都耷拉下来，“是你给我买的啊？”
“废话。不然你以为是谁？”
“难喝死了。”
“有的喝不错了。”邵思语翻了一个白眼，“我下午路过篮球场看见你打球了，哎呦呦，可真是臭球篓子，还累个半死，所以我好心给你买点儿甜的，让我朋友带过去了。”
邵铭义简直大失所望。
他妹妹还好死不死地笑嘻嘻凑过来，“那你希望是谁？”
邵铭义抬起胳膊肘，“你别靠我那么近。”
他别过脸，又气又害臊。下午喝奶茶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好几张脸，都是学校里的漂亮姑娘，还有一张新面孔出现了好几次。
他唉声叹气。
回头发现妹妹手里拿着瓶可乐，没好气道：“你少喝点儿甜的。”
“我就喝。”
邵铭义抢过来，“小心得糖尿病。”
*
温苓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后，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她不喜欢回家写作业，许民睿若是回来晚也就罢了，回来早总是将电视开得震天响。今天早自习结束后，她特意去问班主任是否可以参加晚自习。
“去年有女同学晚自习之后失踪了，校领导今年也不打算开了。”
“那我能住校吗？”
“我们学校宿舍楼正在装修，现在没那么多床位，有机会也都先给贫困生留着。”
“好吧，谢谢老师。”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姓孟，大概了解温苓母亲今年去世，语气柔和道：“你学习好，肯定没问题的。”
七点钟的时候，学校保安开始巡逻，学生们不准再逗留。温苓收拾书包，走出了A班。
隔壁尽头有动静。
一个高个男生恰好也走出来。
楼道静悄悄的。
风穿堂而过，比外面还要更添凉意。
温苓低下头。
她很想主动跟周翎打一个招呼。
可他看向自己时，像是极寒天气里的碎冰。
沉默着，无声地，如刀片般，在黄昏时分俯冲。
他拿出一把钥匙，将班门反锁。
钥匙丁零当啷，搅散了风的声音。
周翎一眼都不愿往她那里看。
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像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直到他抬步像楼梯口走去，温苓才终于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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