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说完就带着淡叶出去了，房门被重新关上，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桌上那巴掌大的小灯散发微微荧光。
时砚青看了眼桌上的小灯笼，她转身掀开帷幔走到里面。
视线一下更黑了，属于伸手不见十指。
时砚青猛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眉头微蹙，闭上眼等待片刻能适应黑暗后，才重新睁开眼。
她的视线模糊，只瞧见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的坐在床上。
“刘小姐，我是你父亲请来给你看病的。”
时砚青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说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小姐？”见半天没有人应，时砚青试探的问。
难不成刘朵儿睡着了？
就在她这么想时，一个女声出现。
“你过来吧，我就在床上。”刘朵儿的声音低弱，有点气力不足，说话费劲的感觉。
时砚青闻言，朝人影所在处走去。
她双手在前面摸索着，碰到桌椅走路的步子就会放缓，直至走到床边才停下。
刘朵儿靠床头而坐，身上披了一层细棉被，房间太黑，时砚青只能瞧见她身体的轮廓，有几分消瘦。
“刘小姐，我先为你把脉。劳烦你将手递出来。”
时砚青一边说，一边从药包里取出脉枕放在床沿。
脉象细沉，却又如洪鼓一般剧烈跳动。
时砚青心里一沉，又从药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刘小姐，你的病似乎不是寻常的疾病。我还需要取一点你的血，才能确定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好，你取吧。”刘朵儿同意。
取血和以前那些大夫看病的流程不一样，但是她想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才会像现在这样见不得光。
在半个月前，刘朵儿忽然发现只要她在阳光下，皮肤就会干皱起来，时间长，这些干皱的皮肤还会掉皮。
掉皮过的地方是一层粉红的皮肤，若是再掉一次，就是血肉。
出现这样的事情，府中人一度以为她是犯了邪祟。甚至她身边伺候的侍女也害怕她，不敢靠近她。
后来父亲让她待在房内不要出来，不要晒到阳光。
刚开始还是有效果的，但随着时间长了，她就算待在屋里不出门，皮肤也会慢慢皱起、掉落。
最后就是现在这样，她房间的门窗都被布盖紧，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
她已经有六七天没见过光，也没有照过镜子。
时砚青小心摸着刘朵儿的手指，等确定要取血的位置后，她用银针往那处扎了下，随后将被扎的手指放到瓶口。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感受到手指间的触感明显的不同。
比如说一根手指，在指腹和指中的位置，明显指腹的皮肤会比指中的皮肤要细嫩。
但手指往往是指腹的皮肤会粗糙些，毕竟写字看书，都是指腹用的会比较多。
时砚青将瓶口盖起，她轻声道：“刘小姐，我大概知道你所患为何病。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直接确认，需要回去查看你的血液后才能下定结论。”
“真的吗？”刘朵儿有些激动地抓住了时砚青的手腕，她颤声询问，“真的吗，时大夫。”
时砚青颔首，意识到她看不见，又开口回答：“真的。我跟着老师学习时，老师曾对我提起过这种病。”
“刘小姐，我今日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替你治疗。”
刘朵儿眼眶湿润，她这是有救了，她终于不用整日待在这不见光亮的房间里了。
推开门，琦琦和淡叶就站在门外。
两人看见她出来，连忙上前。
“时大夫，我家小姐……她的病你可有把握？”琦琦着急询问。
时砚青看向她微微点头，顺手将房门关上。
“你家小姐的病有些复杂，我还不能直接确定。需得我回去后，检验细节才能确定。到时我会让淡叶过来告诉你们结果。”
琦琦已读，但挑着话回：“时大夫医术精湛，肯定能治好我家小姐。奴婢就等时大夫您的好消息了。”
离开刘府，时候还早。
时砚青带着淡叶去了医馆，她心里有八成确认刘朵儿是中了巫蛊，剩下两成，还需看她的血才能确保无误。
医馆里，荀路脸上戴了张面具，正在给一个年轻人看病。
那年轻人手掌捂着胸口，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呼吸困难。
“你这是出生就带着的病。应该每年都会发作，不久前才吃了药？”
荀路收回手，提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写药方。
“是这样没错，我娘说我不是足月出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要不是家里还算富裕，恐怕都养不活我。”
“我每次发病时，都会感觉呼吸困难，胸闷咳嗽。要是没有及时吃药，就会维持一段时间才停止。”
荀路继续问：“发病时间一般是在夜晚、清晨，还是别的时间？”
“一般都在早上，春季尤其频繁。”
“时大夫，您来了。”何苏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荀路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放置一旁，拿起纸张抖了几下。
“你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幼时还能治愈，现在却是不能了。我只能帮你缓解发病的时间，但遇到刺激物品时该发病还是会发病。”
“多谢大夫。其实我看了这么多年，对治好病也不抱希望了。”年轻人接过药方，起身道谢。
他走出屏风，就看见时砚青站在柜台前和药童在说话。
“夫人。”
感受到有人靠近，时砚青停下与何苏木说的话，扭头望过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对她笑。
时砚青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微微颔首，“你是？”
“夫人，我叫宁蕉，是衙门里的书吏。之前夫人给我过一粒药糖，还说我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可以来这里看病。”
宁蕉笑的一脸真诚，“之前我吃了夫人的药糖，身上的病有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这次来也是想找夫人看病，谁知夫人却不在医馆，于是就让荀大夫看了。”
时砚青听后，这才从记忆里找到面前人的身影。
她眉眼带笑，“荀大夫的医术不比我低，你按照他开的方子吃药就行。”
“好，那我就不打扰夫人了。”宁蕉说完对时砚青行了一礼，拿着药方去了隔壁的药铺抓药。
时砚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何苏木，“接下来这几天我不在医馆，你和颜容就听荀大夫的话，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等会儿颜容送药回来，你将这事与她说一声。”
何苏木：“好的，时大夫。我记住了。”
将事情安排好，时砚青进到后院的小房间里。
她从药包里取出装有刘朵儿血液的小瓶，拿绑了棉布的木棍伸进瓶身，将里面的血沾在布上。
这棉布是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只要沾上含有巫蛊的血，就会散发出一股恶臭，极其刺鼻难闻。
时砚青捏住鼻子，将面前的木棍丢在了火盆里。
果然不出她所料，刘朵儿就是中了巫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种巫蛊名为暗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蛊虫。
它是两个不同种类的巫蛊交合后所诞下的虫卵，分别是蜕皮和怕光的巫蛊，而这个虫卵有的能力为见光就蜕皮。
中了暗莹的人，见了光就会蜕皮，随着中蛊的时间变长，身体会虚弱，到最后不见光也会蜕皮。
既然已经确认病因，时砚青开始准备解蛊的药。
她叫来淡叶，让她去刘府一趟，告知刘小姐明日会过去替她治病。
等淡叶走后，时砚青去药铺里拿了解蛊的药材，分别研磨成颗碎状，用小纱布装起。
暗莹的解法不是一步到位，需要先将中蛊人体内的巫蛊药死，然后通过药浴将巫蛊遗留在体内的毒性排出。
治疗时长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时砚青之后几天都不在城内，她要提前将药浴用的药材备好，免得治疗中断，影响效果。
“时大夫。”
门外传来荀路的声音。
时砚青放下手里的纱布包，起身开门。
“荀大夫，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荀路摇头，道出来意：“我听苏木说你今日去刘府给人看病。我来云水县也有段时间，正巧听过刘小姐患了怪病的事情，所以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时砚青闻言露出一个浅笑，心里也接受了荀路的好意。
“多谢荀大夫，我对刘小姐的病有几分把握。要是我日后遇到困难，定会向荀大夫请教一二。”
“既然刘小姐的病时大夫有把握治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荀路说完，对时砚青微微颔首就离开。
他转身回到了医馆里，在屏风后的座位坐下。
“早知道我就先去刘府给刘小姐看一次病了，现如今刘府这条路是走不通，还需另想他法。”
荀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刘安安和陆同的名字。
他又在陆同的名字上圈了一圈，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这个名字上，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许久后，荀路轻叹一声，伸手将这张纸折起收入袖中的口袋。
二十年了，他会是小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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