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所有感情都像我和她一样的水到渠成，心照不宣呢？”阮姝妍笑了。
谢静文其实很喜欢看她笑，但阮姝妍的笑里，常常会有一种无力感。
她知道很多人不会对咨询师坦白，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名为闲聊的咨询。
“我一直以为，坐在后排靠窗的那个女生，应该是冷冷的，疏离的，她漂亮的那束马尾像傲娇狐狸的灵动狐尾，可眼神却是有点百无聊赖的，我们就这样从我学校那一站上车，然后我到站了，下车目送载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景色的她的公交车离去，我们心照不宣的坐着那辆公交车，安静的，无言的。”
“可她搭话的借口实在太过笨拙。”
“和她本人的冷厉，一点都不搭…”
阮姝妍说到这里的时候，谢静文就发现了，她是用一种很轻的语气去描述，却是浓厚的怀旧味道。
“她邀请我上车，一开始，我是腼腆的，抓着自行车的后座架，可是慢慢的我想抱住她。”
“可是大马路太平坦了，我找不到那种没有着力点，没有不经意的去揽她腰的理由，”阮姝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又不自觉的挂了一抹笑。
谢静文想：“她或许不知道她回忆的时候会笑。”
“我当时想着，算了，这根木头，我豁出去抱住她好了。”阮姝妍顿了一下，慢慢地说，“可你知道吗。”
“什么？”谢静文问。
“就在我想豁出去抱她腰的时候，自行车像是为了避让什么东西一样，让我失重了一瞬，我下意识地抱住她…”
那可真是青春…谢静文想。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心跳和她的心跳，都在各自的频率里忐忑，然后像共振一样慢慢的趋于同调。”
“我下车的时候，手里还揪着她的衣角，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正了正我的帽子，我们就这样确认了关系。”
“没说喜欢，也没说爱。”
就好像当第一声蝉鸣响起的时候，众所周知的入夏。
也是在夏夜里，谢静文送阮姝妍离开。
谢静文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仅仅是一闪而过，可谢静文抓住了那抹心绪。
“姝妍。”她开口叫住那向前走，与她渐行渐远的美丽女人。
“月亮在你身后。”
阮姝妍闻言停住了脚步，她抱着花回首望去，背后是一轮晴朗岚净的月。
她何尝不知道，人前有月，人后亦有月。只是孤身一人分割了太久的月光，于是举杯邀月，低头三人共酌。
谢静文执意送她回家，她再三推脱。
于是谢静文说：“请理解一个想显示风度的alpha，美丽的女士。”
谢静文背手，微微躬身，左手挽了个邀请的姿势，阮姝妍就知道拒绝不了了。
她微笑的点头道：“谢谢你的体贴，风度翩翩的Alpha。”
谢静文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她们礼节性的道别后，阮姝妍进了电梯，按下了自家的楼层按键。
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声控灯亮起，到她的楼层了。两户一梯的结构，私密性很好，她之前心里事儿太多，拿了录取通知书后，便一人前往大学那座城市，这两年也只有去拜访咨询室和与连淮她们两个小聚才会回来，每次也都是坐在车里，看着自家那户黯灭的窗口，呆呆坐着看好久，然后被看不下去的妻妻二人直接开车带走。
四年多的时间，大禹三过，近乡情怯。
哪怕是最近已经回来常住，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是这一个月来，她从未遇到过她的邻居，也许也像她一样，许久未归。
阮姝妍走出电梯，边在手机上给连淮妻妻二人报平安。闹洞房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她收了妻妻二人提早贿赂的礼物，自然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她们。待消息发出，她将手机换到右手，准备用左手指纹解锁开门。
只是所有的动作都在看见门口那人的时候停滞。
弋邤穿着一身白T恤，只是衣服看起来有些皱巴，曲起一条腿，坐在她家门口，手自然的垂在地上，黯然的看着手边地板失神。
看到有靠近她的影子，她抬起头，整个人后背靠上墙面，歪着头。
只是几个小时未见，她眉间还是一股郁气，眼角还是一抹暗红，光投在她的碎发上，剪了一段颓然在她的五官上。弋邤望向她的眼里，夹着她看不懂的东西，许是还在易感期，也可能是打了抑制剂的原因，她眼里水润，硬生生让阮姝妍觉得她很像淋了雨的湿毛狐狸。
谁都没有出声，静默把两户一梯的公共空间冻结而起，太久的沉默，也让声控灯安静下来，周遭陷入第二次黑暗中。阮姝妍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手机，视而不见的继续向前去开自家的门。
她手里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矮跟敲在瓷砖上“哒”的一声，声控灯跟着亮起。
手按上指纹解锁处，门控面板亮起，她平稳的开门，抬脚迈入门户。
只是矮跟和地面接触的声音缺迟迟没有响起。
她的一片裙摆，被一只手拉住。
“妍妍，”她听见弋邤的声音，慢慢地升起到她耳畔，可能是有段时间没说话了，弋邤的声音有点哑，还有些变调了，蒙蒙的，像穿了很远的距离才飘过来的风一样轻飘，“眼中再没有我了吗？”
阮姝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是这一次视而不见地插肩而过，可阮姝妍并不想回答她什么，微微偏过头去，仍是不想看她。
“还是只有我不可以呢？”弋邤自嘲的笑，眼角还是一样的红。狐狸眼里尽是一片水润。
她看见了，那个送姝妍回来的女人。她们看上去确实很是相配。
而她弋邤，就像一个在暗处窥探别人幸福的蟑螂，阴暗、潮湿、扭曲。
可她能以什么身份去指责那对单身女女呢？
弋邤觉得她现在光是呼吸，就很心疼。
可弋邤却仍没再像纠缠的怨灵一样，她松开了拉着她裙角的手，虔诚的替她舒了舒那片皱起的裙摆，“弄皱了你的裙子，你不开心是应该的。”
“是我不好。”
入夜微凉，却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是我不好”让阮姝妍的鼻腔翻上来一丝酸意，胸口又堵得慌，她努力挣扎想把这股酸意压下去，却更像求生的人努力拍打水花那般的徒劳。
不记得第几次了，似乎自她们重逢，弋邤除却一开始的无理取闹劲儿，便一直都是这样的低眉顺眼，生怕她不快。
弋邤现在浑身萦绕的，是她看不懂的阴霾。
她变了很多。
阮姝妍发现自己，竟有些不习惯这像淋湿了毛发的可怜狐狸一样的弋邤。
她没说话，也不打算回应，继续抬脚步入门户。
弋邤下意识就想去抓她的裙角，也许是怕弄皱她的裙角，又或许是怕她又拒绝。手失力的垂下，被往外推的门带离。
“我从来没有因为赌约才和你在一起。”
在门关之前，弋邤哽着声音低声说。
她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空间，她的声音甚至可以荡出回音。
门还是关上了。
“…”弋邤闭着眼垂下头。
她竟真不打算理她，那时重逢，她答应去酒店的回答太快了，弋邤准备好的说辞和手段都还没用上。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一炮泯恩仇，那件事情就会过去———
至少明面上先过去，炮友也好，一炮泯恩仇也罢，她能死皮赖脸的留在阮姝妍身边，其她的，她会用行动慢慢去抚平那些罅隙。
只是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阖起的眼睛感受到光又再次暗了下来。
弋邤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眼角有晶莹的东西落下。
阮姝妍身子有些虚，所以哪怕是夏天也是用温水洗的澡。
明明以往自己都很享受泡澡，那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只要泡进去就减少了一半的身体疲倦，那种包容感仿若回到她当年胎儿时期，飘飘浮浮的…
漂浮感就是容易让自己多想，阮姝妍甩了甩头，让自己别再多想，起身擦干自己，套了件冰丝的吊带睡裙。
她很喜欢自带凉意的柔软面料。
但弋邤爱穿那种很板正的衣料，有时候她思考一些东西脸自然而然跟着变得严肃，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正气的生人勿进。偏偏阮姝妍就爱去逗她，垫着脚从她身后抱她，头贴着她的后背，两个人的身高差让她的额发刚好可以蹭到弋邤的后颈，偏偏她的头发又是那种细细软软的，每当她抱着弋邤，额头在弋邤后颈蹭那么几下，弋邤就会被痒得缩缩脖子。
然后她笑着，很快地转身，然后就把她这个捣蛋鬼按在怀里，弋邤就会伸手揉揉阮姝妍敏感的耳后区域，阮姝妍就软了，整个人都偎在弋邤身上了，当她软在弋邤怀里的时候就轮到弋邤笑着逗她，说她是“软脚虾”。
她双手交叠搂着阮姝妍的后腰，带了往上扶的力度，语气有点不怀好意：“下次还敢不敢了，嗯？”
阮姝妍的敏感区就是耳后和腰，哪里经得住弋邤这样坏心肠的威胁，她在见好就收这件事情上向来是无师自通的，她连连摇头说：“错了错了，我错了姐姐。”……
好想回到那时候啊…
阮姝妍低眸掩上眼里的落寞，走到梳妆镜前按开镜子的打光灯。
先刷牙，然后擦拭一遍脸颊，在按压出适量的洁面乳，细致的在脸上打转，清洁肌肤…
她心不在焉地完成往日的清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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