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起哄声像一阵风,刮过又散了。
陶昨非连头都没抬,继续慢条斯理地拧紧瓶盖,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关笑吟却像被惊动的林雀,倏地转头环顾四周,晶亮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谁啊?在哪儿?”她声音清亮,尾音上扬,带着天然的活泼劲。
直到发现周围目光都聚向自己,她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指着陶昨非后背的号码布,“我这是在帮冠军拆装备好吗?”
陶昨非侧过半边脸,肩胛骨在湿透的短袖下显出清晰的轮廓。
他眸光平静,准确报出始作俑者的名字,“张浩说的。”顿了顿,“上周他让女生帮忙系鞋带。”
“哦——”关笑吟拖长声调,利落地拽下最后一个别针,顺手把皱巴巴的号码布拍在陶昨非肩上,指尖擦过少年凸起的肩胛骨,触到一片潮湿的温热,像触碰了雨后的青石板,“那你们扯平了。”
看台上的哄笑浪潮中,起哄的男生涨红了脸缩回人群。
陶昨非把号码布团成一团握在掌心,转身时唇角扬起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谢了。”
“不客气。”关笑吟转着啦啦球往看台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发现陶昨非还站在原地看她,便扬起下巴指了指领奖台:“还不快去?”
陶昨非点点头,转身走向领奖区。
风掠过汗湿的后背,方才被指尖碰过的地方泛起细微的凉意,像雨前第一滴穿过云层的水珠,在心尖溅起无声的涟漪。
—
这一幕被旁边的赵明阳和邹筱尽收眼底。
赵明阳盯着他们行云流水的互动,突然清醒得像被泼了冰水——
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那种无形流动着的默契和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都让他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有些界限分明得像楚河汉界,聪明人该学会及时止损。
赵明阳苦笑了下,将那份刚刚萌芽的心思掐灭在心底。
而邹筱盯着陶昨非的背影,心里翻涌着另一种情绪。
她原本以为,关笑吟和陶昨非只是初一做过一个月同桌,之后便没什么交集了。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运动会结束后的林荫道上,樟树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
邹筱突然挽紧关笑吟的手臂,压低声音扔出颗炸弹——
“你喜欢陶昨非吗?”
关笑吟的脚步骤然一顿,帆布鞋在地面蹭出短促的摩擦声,她表情空白一秒,然后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像被惊飞的蝴蝶,“啊?”
“没听清吗?”邹筱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执着。
听清是听清了,但这问题像道超纲的数学题,关笑吟一时找不到解题思路。
她喜不喜欢陶昨非?
关笑吟其实还搞不太清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是像喜欢跳舞那样喜欢?还是像喜欢下雨天窝在沙发里看漫画那样喜欢?
她不明白,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胸腔里有什么在轻轻颤动。
“不至于吧。”关笑吟最终这样回答,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邹筱听了,嘴角立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邹筱无数次旁敲侧击地跟关笑吟聊起陶昨非——他月考又拿了年级第一,他在篮球赛上投进了绝杀球,他拒绝了哪个女生的告白……
直到秋游前一天的放学时分,邹筱神秘兮兮地把关笑吟拉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浅粉色的信封。
“这个,”邹筱的声音细若蚊呐,手指将信封捏出了褶皱,“给你。”
信封边角折得很整齐,封口处还贴着一枚小小的心形贴纸,甚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虽然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它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是?”关笑吟一头雾水。
邹筱不安地摩挲着信封边缘,“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陶昨非?”
关笑吟怔了怔,过了好几秒才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我帮你转交吗?”
“拜托了,我看你们比较熟。”邹筱的眼神带着恳切,又掺杂着一丝关笑吟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紧张。
关笑吟后来始终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接下那封信的。
只记得邹筱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她飞快地抱了关笑吟一下,声音里满是雀跃,“谢谢你,关关!你最好了!”
说完,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关笑吟捏着那封信站在走廊上,愣了好一会儿。信封的触感柔软而轻,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她手心,她盯着看了看,感觉这封信烫手得很。
“笑吟,还没走啊?”路过的班长李思在不远处跟她打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马上就走。”关笑吟将信塞进书包里。
李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
“热的。”关笑吟重新背起书包,快步走向楼梯口,“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学楼。秋风吹过脸颊,却吹不散那股莫名的躁意。那封信像块烙铁一样烫着她的后背,让她走路的姿势都不自然起来。
那晚医院办公室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明亮,窗外的风偶尔撩动窗帘,带进一丝秋日的凉意。
关笑吟推门进去时,陶昨非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习题。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今天怎么这么晚?”
关笑吟放下书包,路上买的草莓牛奶的吸管已经被她咬扁,“有点事耽搁了。”
她含糊地回答,眼睛不自觉地瞟向自己的书包。
陶昨非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看起来怪怪的。”
“哪有!”关笑吟嗓门陡然抬高,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懊恼地抿了抿嘴。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翻书页的声响。
关笑吟翻开数学作业,数字和符号像一群蚂蚁在纸上爬来爬去,怎么也进不了脑子。
那封信在她的书包里,像一块烧红的炭。
“你今天……”陶昨非突然开口。
“我有东西给你。”关笑吟几乎是同时说道。
陶昨非挑了下眉,停了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关笑吟深吸一口气,终于从书包里掏出那封信,粉色信封在她手中微微颤抖——信也不是她写的,她却莫名紧张起来。
“邹筱让我转交的。”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语速却还是比平时快了一拍。
陶昨非接过信,神色如常地扫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随手塞进了书包,动作自然得像在收一张无关紧要的试卷。
关笑吟看着那抹粉色消失在黑色书包里,胸口莫名一闷,像是被人轻轻攥了一把。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像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云,遮住了一小块阳光。不痛不痒,但就是……不太舒服。
“人家给你的信,你不看看吗?”她忍不住问。
陶昨非停下笔,抬眼看向她:“你想让我现在看?”
台灯的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关笑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既不想说“是”,又不能说“不是”,最后只能别过脸,边假装整理书包,边嘟囔一句:“随便你。”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关笑吟拿起手边的草莓牛奶又喝了一口,突然皱了皱眉——总感觉今天的牛奶比之前酸,明明看了保质期,也没过期。
她沉出口气,低头换了英语作业写,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手上的笔无意识地在英语笔记本上涂涂画画,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写满了“陶昨非”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密密麻麻地挤在纸面上。
“借我看看你的英语笔记。”陶昨非突然伸手过来。
她慌忙用手遮住笔记本,“等等!”
但已经来不及了,陶昨非的目光落在那些字迹上,眉梢微挑,“你在干什么?”
关笑吟耳根发烫,硬着头皮狡辩:“练字。”
“写我的名字练字?”
“嗯,”她理不直气也壮,“刚好就这三个字总写不好。”
陶昨非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轻笑了声,“哦,那你多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像羽毛轻轻扫过关笑吟的耳尖。
她低头假装整理笔记,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关笑吟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深,远处的路灯像一串发光的珍珠,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那些光点在视线里模糊成晕染的星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平稳得不像话,“邹筱是个很好的女孩。”
陶昨非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
“所以……”关笑吟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而盯起他的袖口,“你应该好好看看那封信。”
她说的最后一个音节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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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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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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