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之间，妈妈一定等待着，像一位母亲那样，像每一位母亲那样。
妈妈会迎上来，不说什么，只笑吟吟的。她会先开口吐槽卷子、老师或者考生，然后顺着往下聊。
妈妈会引着她到停车的小巷里，从坐垫底下拿出她的头盔，顺便把手机交到她手上。
她这个时候是不会玩的，她会一路叽叽喳喳地，直到回到租的房子里，吃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
菜一定是中午剩下的。齐酢最喜欢放了一下午的蒸鱼了，鱼肚的肉浸透了酱汁，鲜香滑嫩。
妈妈知道的，妈妈一定会这么做。
齐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
右手一路虚握着扶手，脚下飞快，每一次折返都是一次用力的拉拽。
妈妈就在那里，妈妈一定在那里，一定。
齐酢对身后女孩的呼唤充耳不闻，只一味地向前冲着，冲向她明知渺茫的希望。
她冲出教学楼的时候，人群正在向前蛄蛹，是红线撤掉了，她很清楚。
齐酢突然又止住脚步了，就这么缀在人群最后，跟着一点点向前挪。
脚步时快时慢，她看着周遭的人们，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来。
他们的样子，就像考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试。
满脸的轻松与春风得意，就像一个高考生一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高考生那样。
他们在憧憬即将到来的三个月的假期，清晰的记忆里第一个没有作业的长假。
眼中有向往，有憧憬，有期待，独独没有后怕与紧张。
人们像归雁一样冲向门外，拥抱自由，拥抱新生，迎接花束和赞歌。
齐酢却越走越慢了。
她多希望可以遥遥地看一眼母亲，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的身影。
齐酢在门口停住了。她有一种直觉，她不能踏出去。所以她停住了。
没有人看她，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奇怪为什么她不冲出去拥抱自由。
齐酢立在那里，在人群中找着母亲的身影，却突然被推了一把。
她一个踉跄，踏出了校门，惊奇地发现世界还是世界。
她开心地像个孩子，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考生那样欢呼雀跃地奔向人群，奔向与母亲约定好的方向。
她超过在寻觅父母的考生，抢先走进围栏的夹道里。
世界却突然不是世界了。
熟悉的好似一望无际的白色空间，不知是不是来过的那个。
齐酢突然就没了力气，对环境也提不起丝毫探究的**。
人软烂地瘫在地上，怔怔地盯着空旷，寂寥充满她的眼。
她忽然举起手臂、遮住目光，拒绝那和心一样的空茫进入视野。
如果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是熟悉的世界该多好。
哪怕让她看到母亲焦急的眼呢，哪怕让她看见正在输液的吊瓶呢。
可是没有。她把手移开，睁开眼，还是白，空茫茫的白。
良久，她突然打开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就像曾经瘫在家里刷视频一样。
确实一样，都没营养。
也不一样。在家里刷的话，累了，妈妈也就该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酢终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或许会有机会呢，或许能活着回去呢。肯定还有机会的，妈妈肯定还在等自己回家吃饭呢。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不是吗，等通过了所有关卡，就可以回到自己离开的时候继续生活，熟悉的人都在身侧。
一定是这样的。
要先离开这里。
齐酢突然就有了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径直往前走。
很快她就摸上了墙壁，顺着摸下去。这里的空间比先前那个要小上许多，几步就能摸完一面墙。
她走着走着，就驻了足。
手指停在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缝隙上，顺着往上摸，缝隙在踮起脚尖堪堪可以触及的高度转成横向，接着又是往下。
像是一扇门。
四面墙上高高低低的地方只有这一处突兀。
她扣了扣缝，又试着推了一下，没有丝毫的变化。
齐酢轻轻叩击墙体，却发现到处都是同样的沉闷，这不免让她犯了难。
后退两步，她抬腿旋身，一个侧踹打在墙上，无事发生。
接着又用肩背撞，想试试能不能撞开，顶上去的时候齐酢下意识闭了眼，想象中的冲击却没有出现。
她意识到大事不妙时，身体已经前倾到无法挽回的角度了。
慌乱地睁开眼，一个女子站在墙边，环在胸前的双臂近在咫尺。
四肢本能地向前试图找回平衡。
手碰到墙壁时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转而按住了对方手臂；脚下也踩中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砰！
齐酢没有完全摔下去，而是撞进了一个软乎的怀里。
脑袋磕在胳膊上，钝痛涟漪般扩散，鼻腔涌入烟酒与茉莉花香的混合气息。
噼啪的电流声成串，一声吃痛的闷哼响起，齐酢还来不及道歉，一双手就抵住了她的肩膀。
“我靠！”受害者推搡着她：“你谋杀啊，起开。”
齐酢连忙从对方怀里退出来。她不知道施诗为什么在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如果她没有撞到人，或者如果没有撞得这么重，她都是要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架势远离对方的。
可现在伤了人，气势便弱了不少，只能悻悻地立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问上一句：“抱歉……你还好吗？”
施诗蜷缩着，左腿向内收，手揉着胸骨，一副活人微死的样子：“不好，一点都不好。”
齐酢站在一边，抬抬手又放下，张张嘴又闭上，尴尬地看着她。
瞧着她似乎好些了，赶忙问上一句：“那个……你是在等我吗？”
施诗终于缓过神来，翻了个白眼：“是的，酢浆草女士，我在等你。”
虽说这个名字并不多么尴尬，但在生活中被喊网名就是会莫名羞窘。
齐酢挠挠头，又听到她说：“本来说等你回来找你组队的，不过你是一直没出去？”
“是还没出去。”齐酢一愣，下意识说道。
施诗站了起来，拍拍后背的灰：“那你先去看看新世界吧，看完再说也不迟。”
齐酢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已经化作绯色雾气消散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组队啊。”谁会想处理人际关系呢，至少她不想，她只想一人独行，哪怕是奔赴死亡。
齐酢轻叹口气，看向四周。打了个岔，她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好多了。
她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内，两面都是雪白的墙。
手摸上去，周边勾勒出一道浅灰色的门框，门上深灰色的字迹浮现：【酢浆草的私人空间】。
顺着往边上摸，又亮了一扇门，黑色的【滚远点的个人空间】。
齐酢挠挠头，抬脚接着走。
不一会儿却被空气墙堵住了去路。
【前方是个人领域聚集地，您暂无权限进入】
齐酢往回走。甬道很长，墙上不时浮现各色的门框，然后从中走出人来。
她们进出的姿态很自然，愈发显得她冲撞的样子愚钝。
齐酢随机选择了一位幸运观众，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出了白墙区域。
她真聪明，齐酢自豪地想。
她看见偌大的【综合区】三个字悬浮在灯红酒绿的建筑上方，回首看去，是【休息区】。
两边建筑风格差异极大。
综合区是现代化建筑，中西方风格错落有致，住宅区则是白墙构筑的迷宫，单调整洁。
齐酢正式踏入综合区时，一个小球突然出现，悬浮在她肩膀高度。
“酢浆草女士您好，欢迎来到综合区，我是您的专属向导。脑内接入已完成，您可以随时召唤我，并且每次进入综合区我将自行开启。”
小球只有婴儿脑袋大小小，外壳蓝灰色，两个浅黄的眼睛一眨一眨。
“现在前往候车区等待车辆，稍后前往中心广场激活系统面板，并完成数据接入与身份认证。”
齐酢跟上小球的动作，向前方走去。
“为避免等待时间的乏味，现在为您介绍当前所在的天乾位面。天乾是碎片位面，共有七个区域，我们正在综合区，位于位面的几何中心，毗邻娱乐区、休息区、交易区……”
声音突然停住，黄色的眼球眯成一条线。
“中心广场的苏菲亚小姐响应了您的预约，向您发送了一条通讯，是否为您接入？”
“好的，正在接入……”
“您好，这里是苏菲亚，将为您办理激活系统面板、数据接入与身份认证的业务，这里是可供选择的面板样式、光脑款式与身份信息表格，您可以提前挑选查看。车辆即将抵达，祝您生活愉快。”
苏菲亚话音刚落，交通工具就到了。
齐酢并不觉得这能算是车辆。巨大的体积，流线型的外观，它甚至没有轮子。
不过，悬浮车又何尝不是车呢。
门开了，小球引导齐酢上去落座。
偌大的车厢只有她一人，果盘、餐点摆在长桌上，精致的银质餐具陈列两旁。
车辆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车内没有一点颠簸，她自如地享用着甜点，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当然，正事是不能忘记的。齐酢打开文件。
面板内容大同小异，她随意选择了一个简洁的样式。
光脑种类倒是繁多，功能有简有繁，价格也颇为参差，等详细了解了再说。
身份信息就是昵称、性别、年龄、种族一类的，齐酢觉得没有问题，就没有修改。
看的差不多了，齐酢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地方，她站起身，走出车门，一位金发的女士候在门边。
“欢迎您，酢浆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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