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意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庄云湄又恢复了莫名的笑,“哦不对,他救不了我的命,但给了我死后的自由,让我不再像生前那般弱小。”
说着,庄云湄的面容发生改变,头发凌乱起来,额头流下大片血液,双眼发白,逼近白无,然而白无目不转睛,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
“好姐姐,你是除了我娘以外,唯一不怕我这副死状的人。”庄云湄的眼睛轱辘一转,黑眼仁恢复正常,“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也罢,我就都告诉你吧,大师指点我娘把我的尸体埋在桃花树下,就是我院中的那棵……”
庄云湄忽地扑向白无的右手,白无早已做了防备,被她扑了个空,依旧把她擒住,但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力道,将白无撞倒在一旁。
白无吃痛一声,掏出一张驱邪符,抬手往上,正好贴在要再次撞向她的小鬼身上。
小鬼嚎叫着逃走,庄云湄早已趁机飘走了。
白无站起身,扫视大堂,“庄云湄,你到底制造了多少怨鬼供你驱使?这都是大师教你的?”
“姐姐,你擅长踢蹴鞠吗?”
庄云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大堂内回荡,教人辨不清来源方位。
白无察看过石像,移步到墙壁前,盯着上面的画,下垂的左手双指并拢,不断练习着画符。
“我蹴鞠踢得好,你不会的话,我教你,以后你就陪我踢蹴鞠吧,我好久没玩了。”庄云湄娇俏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欢乐,“我们还能一起下棋,不过我棋艺不佳,你可以让让我,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白无漠视杂音,快步走到另一面壁画前。
“我的好姐姐,你打算怎么死?以往被传送阵送到这里的人都会跪我,最终不是被我吓死,就是被我逼得自寻短见,这些对你都没有用,不如你和我一样流血而亡……”
庄云湄话未说完,尾音变得惊颤。
白无的嘴角上扬。
壁画上,跪在桃花娘娘前的一行女子中,其中一位透着细微黄光,白无向前抓去,那名女子瞪大眼睛,藏匿其中的庄云湄立即飘了出来。
庄云湄恶狠狠地挠了挠身上的黄符,“这东西竟真能让我现形!”
无法触及符纸,庄云湄倏地一笑,“姐姐,捉迷藏也好玩!”话一落音,又快速藏起。
白无抬起右手,血已经止住,尝试动弹手指,钻心的疼痛一阵又一阵。
她咬着唇,再次去寻庄云湄,左手不间断地画符,纵使总是无法一气呵成,也不放弃。
只有当她抬手去抓庄云湄时,练习才停止一瞬。
石像里、贡品的鲜花上、壁画的桃娘娘……
白无找到庄云湄的每个藏身地,用力把她扯出,也不紧抓住她,反而使劲将她甩至一旁,看她魂相震颤扭曲。
“呜啊——!”
尖啸的鬼声响起,震得贡品全部翻倒。
庄云湄不再躲藏,流着血泪,直瞪白无,“枉我叫你一声姐姐!同为女子,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心疼我!!”
白无冷静地与她对视,左袖下的手维持着画符动作,“那些路过桃花村的女子,她们又有什么错?她们被你影响记忆,被逼重复你的死前遭遇,被你害死在这里,你罪行累累,叫我怎么心疼你?”
“我没有罪!”
大堂内刮起阴风,地面摇动,墙体裂开一道豁口,光线照入其中。
白无瞥见那一抹光,加重语气,“你何止有罪,简直罪大恶极!你害死无辜的女子,让她们断送未来,还让你娘亲长期处于鬼咒之中,欲灵魂出窍……”
“胡说!”庄云湄额头的血液汩汩直流,“那些女子活着也只会落得像我一样的遭遇,我这是在给她们送福!从此她们得到解脱,再也无需在这不公的世间经历苦难……”
“你说得对,”白无突然的肯定让庄云湄安静下来,狐疑地听白无继续说下去,“这世间确实不公,女子举步维艰,并没有多少选择。我认识一个生于官宦世家的千金,就连地位不一般的她,志向成为驱邪师,而非相夫教子,也要付出十一分努力,更别提寻常女子。”
“庄云湄,我同情你的死。”
额头上的血液淌过眼睛,庄云湄的眼里似有氤氲。
“那些被你所害的女子,她们或许会遭遇像你一样的不幸,或许不会,只要活着就有万千可能,但前提是活着,活着才能去挣扎,才能等到这世间变好。”白无郑重地说着,“庄云湄,你只要告诉我大师是怎么让你变得如此,我就会向酆都为你求情,你入地狱受完刑罚,兴许还能投胎做人……”
“求情?哈哈哈哈!”庄云湄裂开嘴巴嘲笑起来,“我吃了四十六个女子的魂魄,只消再吃下三个魂魄,我就能成为本地的保护神桃娘娘,酆都鬼差又算得了什么!”
白无的瞳孔紧缩,双手一颤。
那“大师”利用她的执念,不但设下传送阵助她害人,还教她如此歹毒的方法成为厉鬼!
人死后灵魂出窍,意识模糊,随风飘荡,通常由鬼差带回酆都入六道轮回,获得新生。若是鬼差无法及时赶到,让魂魄游走,或是魂魄有强烈执念,有意识地避开鬼差,就有可能成为游魂野鬼,但终会被日夜游神寻到,送回酆都。
然而魂魄被吞噬,就彻底魂飞魄散,再无可能!
吞噬魂魄者,自身魂魄也会倍受煎熬,在某种阵法的帮助下,才能将力量化为已用。
白无克制着心颤,打量大堂的地面,没有任何朱砂痕迹。
“姐姐,你的肩膀在颤抖,你害怕了?”
又来了,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如荆棘般缠绕住她的心。
白无悄然走近石像旁边,左手使劲抓向右手,戳开伤口,鲜血滴下,身子不再颤抖。
“哈……”庄云湄飘到上空,俯视着白无,“通过自伤来使自己冷静?我没看错,你很适合留下来陪我,你只须讨我欢心,兴许我愿教你如何成神……”
白无猛地掀开石像底座的盖布,现出底下用朱砂画的圆阵,果然如她想的那样,是炼鬼阵法!
庄云湄料不到白无找到阵法所在,疯狂尖叫,俯冲下去,想要白无远离阵法。
右手掌心快速抚上阵法,按在扭曲的符文上,白无使劲一划,符文被鲜血抹成模糊一片。
“啊啊啊啊——!!”
庄云湄瞪大鬼眼,“你毁了它!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白无避开了庄云湄的冲撞,快步跑向有裂口的墙面,边厉声喊道:“鬼不可能成神!大师是在利用你害人!”
“你这个恶毒的人,我要你死!我要一口一口吞掉你的魂魄!”
庄云湄痛苦地吼叫着,头发散开,阴风拂起她的火红嫁衣。
大堂内狂风大作,供桌翻倒,烛台香炉摔裂在地,石像裂开的缝隙从上而下,延伸至地面,裂缝连着爬上四面壁画。
地面震动,地砖翻起,显出森森白骨。
白无惊愕,“这是?”
“哈哈哈!除了我娘,真正的桃花村人都在这里。”庄云湄话里调笑,眼里发狠。
一个又一个魂魄从满地白骨间窜出,叫嚣着扑向白无。
一靠近白无,就被她贴上驱邪符,嚎叫着逃窜。
怨魂数量众多,她手上的驱邪符告急,经不起这样折腾,贴符的手速也在逐渐下降。
抬头瞧见庄云湄得意的笑,白无突然冷静下来,在这关键时刻,她怎能自乱阵脚?
收回贴符的手,她反手将驱邪符贴在自己身上,又往衣服上多贴了几张。
群鬼瞬间止步。
她飞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爬满裂缝的豁口。
墙体的裂口猛地向外凹陷,上面的裂缝如一张狰狞的蛛网扩张开来,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撕裂,细碎的灰尘落下,尘土味道呛入白无的鼻腔。
“轰——!”
墙体倒塌,白无随着惯性滚到外面,俯在比庙宇里亮不到哪去的地上。
她疼痛地挣扎起身,头上是遮天蔽日的云层,脚下一片碎石瓦砾,眼前是瓜果田地和鱼塘,正在其中劳作的人们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这座庙宇原来独立于庄家之后,紧挨着田野。
感受到熟悉的视线,她随即扭头,乌砚正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手上提着长柄朱砂笔,不敢置信。
乌砚朝她喊了句什么,她无法听见,连同外界的一切声响也无法传来。
白无猜测,这里与庄家的正院一样,是个无法自由进出的空间。
“乌砚,快让大家逃走!逃!快逃!”
尽管声音无法传达到,她也必须费力喊着,庙里的怨鬼众多,一旦倾出,势必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
乌砚看懂了白无的口型,转身去疏散人群,走之前,望了一眼她的右手。
乌砚走开后,他原本站的地方空出来,显出地上的阵法。
那是追祟阵,阵里的符文凝结成针,指向庙宇。
不知乌砚是怎么发现正院里有传送阵,竟巧妙地利用追祟阵,找到白无被传送到的地方。
白无走近一看,旁边的地上还有几个画废的阵法,是用来突破庙宇的鬼打墙的。
她并非孤军奋战。
“你还有余裕在笑?就算逃到外边,你也一样无法逃出我的掌心。”
白无看向庄云湄时,余光看到逃开的人们,而庄云湄一心针对她,没有注意到外界的情况。
乌砚重回她的身边时,庄云湄才注意到地面上的阵法,面色阴暗。
“你的徒弟在画什么阵?你破坏了我的阵法,还想再做什么?!”
白无转身,背对庄云湄,面对乌砚,张合口型,乌砚恍然大悟。
乌砚退到已画好的追祟阵外,提起朱砂笔在外围画圈,同时跑起,打算将整座庙宇都绕在圈内。
“阻止他!”庄云湄大吼一声。
阴风呼啸声乍起,空气如寒针般刺骨,鬼哭声响彻上空。
群鬼如万箭齐发,向她和乌砚涌去。
白无转身,眼眸里倒映着众鬼的身影,抬起左手,双指并拢。
符文凭空而画,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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