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来,庄夫人和崔氏的长相有相似的地方,尤其那双眼睛笑起来的神韵简直一模一样……
“崔氏要寻的女儿就是庄夫人?”
“夫人就是崔氏嫁入桃花村的女儿?”
白无和乌砚一前一后说出了猜想,事情过于蹊跷,这手中的鲜花饼是再也吃不下。
“崔氏说过,她女儿做鲜花饼的手艺要比她好些,应该是对庄夫人疼爱有加,高赞了庄夫人,其实两人手艺不相上下。”白无推测着,“崔氏身上的鬼咒定是跟庄夫人有关。”
乌砚把鲜花饼放回食盒中盖起,“会不会是庄夫人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死去之后,连带恨上跟庄夫人相关的所有人,连带整个桃花村。”
“不无可能。”白无抽出隐息符,“我们分头行动,去婢女和小厮住的下房,查探他们身上是否有下咒的印记。”
在身上贴上隐息符,白无悄然推开婢女住的下房,屋内的人都早已睡去,无人察觉白无的闯入,就连她伸手去翻看每个人的后颈,比较敏锐的婢女也只当有飞虫掠过,抬手挠挠,无人醒来。
查过所有人,她想起还漏掉她和庄夫人的贴身丫鬟住的耳房,还有庄夫人本人。
经过花园,乌砚迎面走来,两人交换了信息。
乌砚去过厮舍,每一位仆役的后颈都有鬼掌印,与白无看过的婢女们一样。
有火光忽然照进前方的小路,他们立刻退至假山后面,稍微探头,庄夫人正提着灯笼走来。
白无将乌砚往后推了把,只身走出去,“娘,您也睡不着吗?”
庄夫人一惊,未曾想白无也在此,“湄儿,这么晚了,你在此做甚?”
白无浅笑着过去挽住庄夫人的手,提过灯笼,“想到自己未着落的婚事,我辗转反侧,就索性出来透透气。”
庄夫人怜爱地拍拍白无的手背,叹气,“都怪娘没本事,你爹挑的人又都是些空有名头的酒囊饭袋,嫁不得。”
原来还有个爹?爹在何处?
忍住疑惑,白无由着庄夫人继续说下去。
“娘想过若觅不到好夫婿,就把你留在身边,可娘又护不了你一辈子。”庄夫人又叹气,“娘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也埋怨过长辈指的婚事,可到了自己身为人母时,才懂得女子嫁一户好人家,堪比再生投胎。”
“娘,若有本事护住自己,甚至护住娘,是不是就不用嫁人了?”
白无一双眼直视着庄夫人,目睹庄夫人怔愣住,尔后留下眼泪。
“湄儿说得对。”庄夫人忍着哭腔,温和的音色颤抖着,“可这世间不给我们机会,女子不嫁人,会遭受天大的非议,处处为难,更别提找到能安身立命的活计……”
“湄儿,娘不想你嫁人,娘也不想嫁人,娘却成了娘,眼见自己的女儿也要……”庄夫人无声地哭泣,弯下了腰。
起初,白无以为庄云湄只是个空头名号,用来引她入局,而如今看来倒似确有此人……这人眼下在何处?
她轻手抚着庄夫人的后背,“娘,我们宅里近日可有什么人离世?”
庄夫人骤然停止哭泣,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气极大,双眼瞪得如圆铃,“娘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娘一定为你谋得一桩好姻缘,让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乌砚闪到庄夫人身后,给她贴上定魂符,再悄无声息地退回假山后的阴影中。
庄夫人如被抽掉气力般,刚才那股莫名急切的神志稳定下来,松开抓疼白无的手,“娘刚才是怎么了?许是夜深困乏……湄儿,你也早点歇息吧,明日娘会为你做主的,不会让你所托非人,不必担忧。”
她接过白无手中的灯笼,颓然离开花园。
乌砚走到白无身边,望着庄夫人的背影,“方才她的魂魄不稳,我才给她贴了定魂符。”
白无说:“她长期处于被下咒的桃花村中,神魂离散,分不清过去与当下,若非定魂符,她一日之内必灵魂出窍。要是村内其他人都跟庄夫人一样的状态,那我们一日内若无法将此地的鬼咒解除,没有定魂符的人们都会灵魂出窍。”
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继续说,“我有招魂的本事,但无法保证算无遗漏,倘若漏掉魂魄,一到时限躯体就会死亡,到那时就是鬼差的范畴,不是我们驱邪师能转圜的……也不对,若是我再欠几个人情,求谢必安和范无救帮忙找回生魂,兴许能赶在时限内救下所有人……”
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的肩膀,白无从杂乱的思绪中抽回。
“师父,我来画定魂符,只要给每个人都贴上符,就能留下更多时间给我们找解咒方法。一般定魂符的时效是七日,我法力不够,画出的符纸大概能有两日时限。”
白无的眼眸亮起,“这个方法好!只要给我一日,我势必能揪出那厉鬼!”
回到房中,乌砚着手画符,一连画到四更天,耗神耗力,把食盒里的糕点吃个精光。
“早知道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就应该藏个大鸡腿回来。”
乌砚闻声回头,身后白无正盘腿坐在床上,手撑着下巴。
“师父,你醒了?”
白无根本没有睡,一直坐在床上守着,怕乌砚不遗余力,耗尽法力,轻则呕血,重则昏倒,以前裴雪涧就如此。
她本想适时阻止乌砚,想不到他挺直腰背,气息沉稳,顶多分神去倒水拿糕点,没有力竭迹象,只是眼下有些乌青,是困乏了。
“乌砚,你爹以前是不是从来不让你睡觉?”
“我爹教过我丹田调息之法,短暂歇息也能事半功倍,在以往可减少夜里被鬼扰眠的影响,眼下这种情况,偶尔一两天不睡也无妨。”
白无听不进这“无妨”,起身数了数画好的定魂符,数量足够了,就让乌砚收起朱砂笔,两人将桃花村画了范围,分别潜入各家各户,在每人贴上定魂符。
定魂符贴在隐蔽处,不易被人发现,若是不慎弄丢,只是几个出窍的灵魂,白无也有把握寻回来。
一通折腾,东方既白,两人回到房中,白无刚沾床就睡去,乌砚在门后贴上辟邪符,靠在门边闭目调息。
一通拍门声响起,一句句“小姐”喊声犹如拍在白无的脑门上,令她的体温迅速恢复,不得不睁开眼,乌砚正站在床边。
“师父,是小桃。”
“哦……”白无伸着懒腰,在心里给厉鬼又记上一笔账。
乌砚退到门后,白无打开门,小桃不复昨日的笑意,语速着急。
“小姐,这么大的日子,你怎么现在才起?我都喊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白无斜眼看向一旁,乌砚做出口型:“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他们今日就要强闯正院抓鬼,没必要再陪小桃演戏,她就是再睡上半个时辰也无妨。
白无的眉眼含笑,朝乌砚点下头,转向门外,“小桃,今天我另有安排,就不用你伺候梳洗了。”
“小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在说什么胡话?”
“大、喜?”白无眨了眨眼。
“是啊,你前些日子不是和夫人一起挑中了夫婿,今夜就要在庄家内完婚啊!夫人心疼你近日来为婚事操劳,就许你今日起得晚些,倒是睡糊涂了。新郎官再过两个时辰就到,我们要快点换上嫁衣,去正院里候着,以免误了时辰……”
等下,她昨日才求完姻缘,说好今日挑夫婿,怎么就跳到大婚之日了?这桃花村里的时间怎就不跟黄历走?
他们身为驱邪师,才没被鬼咒搅乱记忆,若换作普通人,莫不是就稀里糊涂完婚了?
“师父,我们直接硬闯出去……”白无听到乌砚的小声提议,忽然想起小桃话里的重点。
“小桃,你刚才说我要去正院等新郎?”
小桃莫名其妙,“是啊,要回到正院,去你的房中等候,你忘了?是夫人请来大师为你算姻缘,大师指点要让你先搬到偏院住一段时间,再去求姻缘签,事后回到正院结婚,才能圆满。”
这种奇奇怪怪的指点,如诡异带刺的蔓草,缠着熟悉感爬上白无的心头,令她后脑发麻。
“大师现下在哪?”
“半个月前就离开了。”
“那人长什么样?”
“只有小姐你和夫人见过他……小姐,我们快梳洗换衣服吧,不然来不及了……”
“替我换嫁衣。”白无念及过往,话里含笑,双眼却如雪峰冰寒,小桃不禁吓一跳。
趁着婢女们搬东西出入的间隙,乌砚闪到屋外,待白无命小桃留时间给她和福安说话,屏退左右,才走近白无的身边。
殷红的嫁衣,润泽的朱唇,他的师父又换了副打扮。
乌砚眼里墨色浓稠,凝视她头上的凤冠,“师父,重吗?”
“重。”白无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让那厉鬼付出代价。”
乌砚擅自拿下白无的凤冠,暂搁一旁,白无活动了下脖子。
“乌砚,我之前跟你提过害我变成这种体质的术士……”乌砚严肃起来,听白无继续说下去,“他就好借着人算姻缘的理由,给人提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圆满法子。他是死了,可我忽略他可能有徒孙之类的人,继续行着他那邪门害人之事。”
“师父是猜,庄家的厉鬼有术士作为幕后推手?”
“很有可能,因此我改了主意,不能硬闯,而是将计就计深入其中,最好是抓鬼的同时能抓到人。”
乌砚沉思着,“小桃说大师半月前就离开了,桃花村的时间混乱,她口中的半月有可能是更早以前,或许那人还留在村里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小桃就来催白无,白无随她向正院走去,乌砚紧跟其后,一路上都没看到庄夫人,所见之处也未贴一个囍字。
火红的嫁衣裙摆拖过路面,在正院门外停下。
小桃退到一旁,白无只身走进去,一声短促的“师父”喊话未完就被截断,尾音消失在空中。
白无转身,扯下盖头,乌砚正站在她对面,隔着门,他每走入院内,又被弹到原地,小桃无视这一切,脸上依旧挂着喜笑。
乌砚眉头紧拧,一手捏拳,一手抓着符纸,朝她喊着什么,可她听不到半点声音。
“乌砚。”
白无张开口,乌砚瞬间安静了,指了指她,又指了下自己的耳朵,摆摆手,眼里充满忧色。
白无的声音也传递不到外边。
她展颜一笑,做出口型,“放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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