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岚在她新租的这间屋子里已经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周之前,她告别了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拍了集体毕业照,退了学生卡、热水卡、饭卡,收好行李卷起铺盖搬离了宿舍。
谢书岚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困境,她不想回老家,回去的话肯定免不了要承受来自父母的唠叨和逼迫。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对未来也没有明确的规划,谢书岚便留在了读大学的这座城市,毕竟生活了四年,总是有些感情的。
宿管阿姨下了搬离宿舍时间的最后通知,在截止时间的一周内,谢书岚跟着房产中介四处看房,最终租下了学校附近的一间房。这间房比其它的公寓式合租房更便宜,价格是让谢书岚下定决心租下来的最关键因素。
此时,谢书岚就坐在这间租房的书桌前。
一张深褐色的木桌摆在正对着窗户的位置,原本和木桌配套的木质椅子被谢书岚换掉了,换成了一张价格昂贵但舒适的人体工学椅,对她来说这是一笔近乎奢侈的投资。
书桌上放置着电脑支架,电脑支架将屏幕抬到与视线齐平的位置,电脑的界面停留在刺眼的空白文档上,谢书岚的双手悬在机械键盘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文档上的光标在固执地规律跳动,甚至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副画。
谢书岚的视线越过屏幕,落到了电脑右下方的时间上——6:35。
快了,她近乎麻木地想,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左右,门外会响起电子密码锁“滴滴”的解锁声,然后是门轴转动、脚步声,最是“咚”的一声有些粗暴的关门响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了这些声音,只是伴随着进门的还有两道交织的女声。
第一道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强行压抑的疲惫和火气:“你们语文老师今天给我发消息,说你在语文课上不是在偷看那些没营养的闲书就是在乱涂乱画,反正就是不好好听讲,有没有这回事?”
另一道属于少女的清亮声音立刻顶了回来,却淬着明显的不屑和叛逆:“语文课有什么好听的,讲的那些东西全是陈词滥调,还不如我自己学。”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根名为耐心的弦似乎瞬间崩断:“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吗?你以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你这就是幼稚的表现。”
女孩不知道被哪个词激怒了,扔下一句话:“不要你管我”,随后又是更重的“咚”的一声,她摔门进入自己的房间,整个屋子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谢书岚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个女人是她的房东周鹤,女孩是周鹤正在上初中的女儿。
当初在租房的时候,谢书岚也是想着这家房东是女性,让人比较安心,而且房东自己也住这房子,平时要是房子有什么问题,房东也能很快解决。考虑到价格便宜,安全也有基本保障,谢书岚没多想就租了下来,反正对她来说也就是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住过来的这一个星期,谢书岚是第一次听见她们发生这么激烈的争吵。往常这对母女都不怎么交流,像是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女孩一放学就钻进自己房间,很少露面。
在谢书岚的眼中,这是很常见的母女关系,争吵、对峙、互相指责、都认为对方不可理喻,这些也曾经发生在她和她妈妈的身上。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她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也没到融洽的地步。在很多事情上,她和妈妈依旧话不投机,她对妈妈的想法嗤之以鼻,妈妈对她的观点敬谢不敏。
谢书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她的思绪飘远。
等肚子“咕”的一声发出抗议,她才惊觉天色已经昏暗,该解决晚饭了。她抓起手机和钥匙,走出房门准备下楼吃饭,出门时余光瞥见周鹤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走出单元楼,傍晚的空气黏稠而湿热,包裹着身体,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楼栋之间,各家各户的窗户里飘出混杂的饭菜香气,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刺啦”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却又与她无关的喧闹。
她走出小区后过了马路,直奔着江城大学南门而去,那里有一家路边摊,卖的炒粉锅气十足,读大学时她就经常在下课之后到这里打包一份炒粉带回宿舍吃。
正赶上饭点儿,排队的人很多,打眼一看,都是面孔青涩的大学生们。
谢书岚无所事事,眼神四处乱飘,打算通过观察人类来捕捉灵感,她最近在写的一本小说没什么进展,思路阻塞,不知道怎么往下写,今天她对着空白的文档枯坐了半天,大脑依旧一片贫瘠。
中文系毕业的她,四年间按部就班地上课、完成作业和论文,却对踏入社会毫无具体规划。等到大四开始实习的时候,她才有点儿马上要步入社会的实感。
实习的那段日子给她留下了愤懑和痛苦的回忆,即使当时她有机会留在那家公司,她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
最近她也陆陆续续投了一些简历出去,大多数石沉大海,偶有回音的她就去面试看看,争取可以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
明天就有一个面试在等着她。
这段时间在等各个公司回复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写小说,写作成了她唯一的寄托,或者说,是她对抗现实的一根稻草。在进入大学之后,谢书岚慢慢地有了个文学梦,她用键盘敲击出文字,渴望将脑海里的故事,将心里想说的话都写下来。
曾经有好友说她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其实她也有着很现实的想法,她想靠着写作出人头地,让父母引以为傲,让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能高看她一眼。
可越是这么想,笔下的路就越阻塞,心也越发急躁,如同这六月中下旬的江城天气,闷热、烦躁、找不到出口。
“鸡蛋培根炒粉好了。”老板利落地打包,目光扫视人群来寻找这炒粉的主人。
老板洪亮的吆喝打断了她的思绪,“我的”,谢书岚赶忙上前接过那份热气腾腾的打包盒。
老板将炒粉递过去:“咸菜可以自己加啊。”
谢书岚提着炒粉回到小区,远远便望见那个小小的凉亭。几乎每个老旧小区都有这样一个“信息中心”,汇聚着家长里短和各式流言。此时,几位摇着蒲扇的老人正坐在里面纳凉。
她朝单元门走去,注意到凉亭里一位老太太朝她指了指,随即侧过头,和身旁的人低声嘀咕了几句。紧接着,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逡巡打量,伴随着愈发清晰的窃窃私语。
谢书岚一愣,明显感觉到自己成了话题中心,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
谢书岚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注意,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起手机,但路线却是径直地朝着凉亭那边过去。
靠近凉亭时,那些压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耳中。谢书岚双眼一直盯着手机,耳朵却竖起来听她们说话。
“五单元的那家……又租出去了……。”
“哪一户啊?”
“就是带着个孩子的那个女的那家,之前不是出过事儿么……”
“她们家之前不是有间房租出去了嘛,当时有件事闹得还挺大的。”
“对,就那家。看,就这姑娘,新搬来的……”
谢书岚听到了只言片语,脑子里升腾起了疑惑和探究,但她脚步还是没停,朝着回租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租房,快速吃完炒粉,谢书岚将明天面试要穿的职业装拿出来挂好,简历检查了一遍,然后早早躺上床,为明天的面试做好充足的精力准备。
然而,闭上眼睛,耳边却仿佛再次响起凉亭下那些模糊的议论,那些闲言碎语像黑暗中蔓延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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