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管理局的废墟在暮色中沉默矗立，断裂的钢筋如同枯骨般刺向天空，破碎的玻璃折射着最后的残阳。
而在这片荒芜之中，一抹炽烈的红格外刺目。
名为霓焰的少女正静立在废墟前，火红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她是夫人的影子，是黑暗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
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废墟的寂静，穆修的车碾过碎石，在管理局残破的残垣断壁前停下。车门打开，井沛然迈步而出，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道红色的身影。
霓焰闻声转身，长刀在她手中泛着冷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眉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二人，刀刃折射的寒芒无声地昭示着危险。
井沛然的视线落在那把刀上，不由想起了这把刀原本的主人：林双，作为欧洲管理局特别行动处第二小队的队长，如今却远在成州市。
是谁用传送阵送走了林双？没人会给井沛然答案。
他收回思绪，环顾四周，残垣断壁间只有风声呜咽，感受不到半分活人的气息。
“之后，这里要怎么办？”他开口，声音低沉，像是问霓焰，又像是问这片废墟本身。
霓焰闻言，侧首瞥了一眼身后残破的建筑。曾经的欧洲管理局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唯有地下设施仍在勉强运转，维持着最基本的机能。
她收回目光，红发在风中扬起一抹弧度，长刀依旧稳稳握在手中。
“成州市会派人接管这里。”她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情绪。
短短一句话，却让井沛然瞬间明白了局势，欧洲管理局的时代已经结束，从今往后，这里将彻底沦为异端管理局的欧洲分部，再无自主权。
他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因为他的心中明白，欧洲管理局的事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镜屋中，他亲眼见证了苏明月与霓焰的对峙，即便苏明月已死，欧洲管理局内部仍暗流涌动，那些曾经拥护她的人，那些渴望借机上位的人，绝不会甘心就此臣服。
可显然，夫人不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
沉默片刻，霓焰忽然开口，语气冷冽：“你们之前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井沛然和穆修，仿佛能刺穿一切谎言。
霓焰的问题落下，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凝滞了起来。
这位红发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却压迫感十足，之前还在成州市的时候，井沛然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过这股压力。
现在想想或许那个时候是因为少女在夫人身边的关系，若非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少女怎么能随时都跟在夫人的身边呢？
面对少女的问话，井沛然刚想开口，而此时他身后的穆修却抢先一步，开口了：“我们？我们去追了个叫安娜苏的家伙。”
他双手插兜，歪头笑了笑，语调轻佻却暗藏试探：“结果半路杀出个魔女。啧，真是场惊喜。”
“魔女”二字一出，四周的温度仿佛骤降，霓焰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在刀柄上无声收紧，目光如利刃般钉在穆修脸上，似要剖开他的每一寸表情。
“然后呢？”霓焰追问道。
穆修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谁能想到她们会联手？要不是我们还有点保命的本事只怕现在我和井沛然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他的话让霓焰的眉心拧紧，少女握紧手中的刀，向前半步：“细节。”
这个词从她齿间挤出，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但穆修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红发少女散发的压迫感，闻言只是懒散地笑了笑：“哪还有什么细节？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佻得让人火大。
霓焰的红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却一时语塞，正当她想要继续追问时，穆修的目光突然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某处。
“那里——”他眯起眼睛，语气突然正经了几分，“是欧洲管理局的地下入口吧？”
霓焰转身望去，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唯一还透着光亮的地方格外显眼。
此刻，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那个散发着微光的通道中走出，是乔丽娜和琳达教授。
当乔丽娜的目光与穆修和井沛然相遇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尽管过去他们之间只是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关系，但在这片废墟中重逢，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击穿了她的心理防线，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滚落。
“太好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还有人活着……”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却又包含着无法掩饰的庆幸，琳达教授默默扶住她摇晃的身体，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霓焰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在这片废墟之上，生还者的重逢让肃杀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作为欧洲管理局仅存的管理层人员，在成州市的接管队伍抵达前，重建工作的重担意外地落在了乔丽娜肩上。这个突如其来的责任让她措手不及，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的位置上。
在面对霓焰时，乔丽娜总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虽然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夫人”，但通过井沛然和穆修的描述，再加上管理局内部流传的那些传闻，足以让她对这个红发少女背后的势力心生畏惧。
当霓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交代完重建事项后，乔丽娜连一个多余的问题都不敢提。不过在正式开展工作前，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私下约见了井沛然和穆修。
日内瓦湖畔，暮色渐沉。
湖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块，发出规律的轻响，乔丽娜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霓焰不在附近后，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在从井沛然的口中再次听到安娜苏的名字时，乔丽娜不由一怔，在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幻觉，否则不过一天的时间，整个欧洲管理局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呢？
但是井沛然所询问的问题，却是乔丽娜所没想到的。
“你们，想知道安娜队长的事情？”她压低声音询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井沛然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我们知道她是苏明月的养女。但在那之前呢？”
微风拂过湖面，带起细碎的波纹。乔丽娜深吸一口气，回忆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毕竟，在这片废墟之上，某些秘密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这些事情是安娜队长自己告诉我的，我不知道真假，安娜队长说在成为苏局长的养女之前，她曾经在一个马戏团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当初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以为她口中的马戏团就是一般的马戏团，但安娜队长却说，那个马戏团十分特殊，至少一般人是绝对无法接触到的。”
乔丽娜的声音在湖风中显得格外轻，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寒意。
井沛然闻言不由问道：“特殊在什么地方？”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向远处：“那个马戏团中所有的成员都会进行马戏表演，但他们的表演对象却是一群穿着斗篷的人，这些人将自己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所以安娜队长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们的容貌，只能看到斗篷下偶尔闪过的金属光泽。”
“金属光泽？”乔丽娜的话让井沛然不由想起了某些人。
而乔丽娜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在想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马戏团中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但离开的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却从来都没有人说过。直到某一天她自己也被人带走了，她这才知道原来马戏团中那些离开的人所去的地方是欧洲管理局。”
湖面突然掀起一阵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过，三人的影子在暮色中拉得很长。
乔丽娜的话尚未结束：“安娜队长说，那些离开的人去了欧洲管理局，这件事是苏局长告诉她的，可是她在欧洲这些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自己过去所认识的那些人，最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件事情在意过，可是时间长了后，她便习惯了。更何况苏局长的确是非常用心的栽培她，所以到了后来她便只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苏局长的得意助手，希望自己能够从未欧洲管理局中最被认同的继承者。”
从来都日内瓦见到安娜苏那一刻开始，井沛然便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身上那股拼劲，正如乔丽娜所说，安娜苏在被苏明月送给魔女之前，只怕都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苏明月长生路上的一块养料。
想到这，井沛然不由叹了一口气，谁也不会去设想自己的悲剧，但安娜苏可能没有想到过，她的悲剧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好了，毕竟她也是“安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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