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兹酒店的水晶吊灯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林澜抚平旗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触到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机——那是沈念真留在203房间的"需要的东西",旁边还有一把拆信刀大小的手枪。
"林小姐!"梁文彬从丝绒沙发上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他比照片上更英俊,西装领带上别着枚敦煌飞天造型的领针,与林澜母亲遗物如出一辙。"您比我想象中更...古典。"
林澜强迫自己微笑。透过酒店落地窗,她看见对面咖啡馆里有个戴报童帽的熟悉侧影。"梁博士的领针很特别。"
"哦?这个啊,"梁文彬轻触领针,"是令尊托我带给您的礼物。他说您母亲生前最爱这枚。"
谎言。母亲照片里佩戴的明明是青鸾造型。林澜的指甲陷入掌心,想起沈念真的警告:梁家掌握着父亲走私文物的证据。
餐厅包厢里,侍者端上鹅肝酱时,梁文彬突然用中文低语:"沈小姐还好吗?听说她在柏林...经历了不少。"他切开牛排,粉红色血水渗出来,"家父与舒曼音乐学院的院长是故交。"
银叉在林澜手中微微颤抖。她看向窗外,咖啡馆里的报童帽已经不见了。"梁博士认识沈念真?"
"岂止认识。"梁文彬从内袋取出怀表,表面镌刻着日本皇室菊纹,"1934年她在上海法租界暗杀过我们一位重要合作伙伴。"他翻开表盖,里面嵌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沈念真站在某个码头,身旁是林澜从未见过的、穿和服的女子。
"这是..."
"家父的收藏。"梁文彬微笑着合上怀表,"沈小姐没告诉您她母亲是日本人?或者说,她没告诉您自己真正的姓氏是森川?"
餐后甜点车推来时,梁文彬终于提到正题:"家父在伦敦拍卖会购得几卷敦煌写经,想请林小姐帮忙鉴定真伪。"他取出一只锦盒,"比如这卷《金刚经》,据说与您外祖父家族有关。"
羊脂玉轴头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林澜屏住呼吸展开经卷,唐代麻纸特有的纹理在她指尖下舒展。当"开元十六年"的题记映入眼帘时,她几乎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这是母亲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传家宝。
"真迹。"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但缺了最后三行。"
梁文彬眼睛一亮:"不愧是方教授的外孙女!"他倾身向前,"实不相瞒,剩下部分在东京某位收藏家手中。如果您愿意...促成沈小姐与我们合作,家父愿意将全卷赠还。"
窗外的香榭丽舍大街车水马龙。林澜缓缓卷起经卷:"什么样的合作?"
"很简单。"梁文彬为她斟茶,"沈小姐在巴黎艺术圈的人脉,正好可以帮我们找回更多...流落民间的文物。"他指尖轻敲锦盒,"比如这卷经书,就是从某个犹太商人手里'抢救'回来的。"
林澜突然明白沈念真为何憎恨梁家。她端起茶杯掩饰颤抖的嘴唇:"我需要考虑。"
"当然。"梁文彬微笑着取出酒店信笺,"不过时间不多了。家父后天启程回上海,他希望带着沈小姐的答复一起走。"他写下房号推过来,"今晚八点,2201套房。只等您...或者沈小姐。"
离开时,林澜在酒店走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转角处,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突然将她拉进应急通道。
"经卷是真的?"沈念真压低声音问。她换上了侍者制服,假胡须遮不住左眼角的泪痣。
林澜点头:"但缺了结尾。"她突然抓住沈念真的手腕,"你母亲是日本人?"
阴影中沈念真的表情凝固了。"森川明子,"她最终说,"京都女子大学的音乐教师,1926年嫁给我父亲后改名沈明华。"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枚囚犯戒指,"1931年她在奉天保护学生时,日军因为她的血统格外...残忍。"
通道外传来脚步声。沈念真将林澜推向出口:"回公寓等我。"
"不!"林澜拽住她的领带,"梁文彬今晚约我去2201套房,他手里有父亲走私文物的证据——"
沈念真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将林澜按在墙上,力道大得惊人:"听着,那是个陷阱。梁家根本没有什么经卷残页,他们只想用你引出我。"她从侍者制服里抽出一张电报,"今早截获的,梁文彬真实身份是日本陆军情报处特工。"
日文电报上赫然写着:"利用林氏女控制森川念真,务必获取抵抗组织名单。"
"所以经卷是..."
"赝品。"沈念真冷笑,"你外祖父的经卷结尾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卷写的是'如梦幻泡影'——梁文彬连基本功课都没做。"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附近楼层。沈念真突然捧住林澜的脸:"回家去,锁好门。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威士忌味,"我欠你一个圣诞节的雪。"
林澜还未来得及回应,沈念真已经消失在楼梯间。她摸着袖中的微型相机,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冲向酒店后厨。
丽兹酒店的钟敲响八下时,林澜正躲在2201套房隔壁的清洁间。通过通风管道,她能清晰听见梁文彬与某人的日语对话。
"...森川肯定会来..."
"...巴黎警察厅已经打点好了..."
"...抓到人就送去柏林..."
通风管道的铁网突然被移开。沈念真的脸出现在黑暗中,额角有新鲜擦伤。"疯了吗?"她咬牙切齿地拽出林澜,"走廊尽头有暗门,立刻离开!"
"等等!"林澜按下微型相机快门,将通风口对准套房内正在展示的某份文件,"那是..."
枪声骤然响起。沈念真将林澜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她们头顶嵌入墙壁。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
"跑!"沈念真塞给她一把钥匙,"蒙帕纳斯公墓34区,找克莱尔!"她转身朝反方向连开两枪,为林澜争取时间。
林澜在消防通道里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后枪声如同爆豆。当她冲出后巷时,整条街的警笛声已经响起。一辆黑色雪铁龙急刹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陈先生凝重的脸。
"上车!念真出事了。"
后座上是沾血的侍者制服和一张被子弹击穿的乐谱——《致S的二十四行诗》的最后一页,被血染红的音符像凋零的玫瑰。
陈先生猛踩油门:"梁文彬早埋伏了十二个特务。念真中了两枪,被巴黎警察厅带走了。"他递过一份文件,"这是她让我转交的。明早六点的船票,送你去伦敦。"
文件第一页是林澜父亲的亲笔信,承认与梁家合作走私文物;第二页是沈念真的法文手稿,详细记录着梁文彬与纳粹交易的证据;最后一页却让林澜心脏停跳——沈念真用中文写着:"敦煌经卷真迹在夏洛滕堡宫E-217,但别为我回去。活下去,写完我们的故事。"
雪铁龙驶过塞纳河时,林澜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河水倒映着丽兹酒店通明的灯火,某个窗口隐约有枪口闪光。她摸出那把古董钥匙紧紧攥住,想起沈念真腕上同样的银光。
"掉头。"她突然说,"去蒙帕纳斯公墓。"
陈先生急打方向盘:"念真交代过——"
"她没交代过这个。"林澜展开染血的乐谱,在背面空白处用口红写下梁文彬的房号和今晚听到的对话内容,"找到克莱尔,把这些交给地下报纸。如果天亮前我没回来..."她顿了顿,"告诉沈念真,我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林澜站在塞纳河畔,染血的乐谱在指间簌簌作响。河水倒映着破碎的灯火,像极了沈念真教她弹奏的《雨滴前奏曲》里,那些转瞬即逝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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