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随堂测验周开始，原本的时间刻度开始变得模糊，考试安排转化成新的计时方式，日子飞了起来。
宋延嘉没有特别庆祝跨年。
在复习考试的间隙里，她突然灵感爆发，构思了一篇新的短篇小说，于是干脆选择在假期里避开社交活动，埋头创作。
舍友们的生活倒还挺丰富的，回家、约会、短途旅行，各有安排。莫名其妙的，12月31日这天，最后竟只剩下宋延嘉在宿舍过节。
她并不寂寞，因为独占宿舍的感觉很爽。
傍晚的时候下楼去食堂吃饭，回来还给自己带了一瓶果酒。
其实她不喜欢喝酒。
但远在日本的谷雨说这个牌子这个味道实在美味。
所以她决定试试，然后在今晚跨年时，和好友说“干杯”。
回宿舍之后，宋延嘉先把手机强行锁了，然后逼自己在电脑面前码字，一口气写到了十一点钟。
粗糙的初稿里面，有很多细节还未雕琢，但她暂时把它们放下。
因为日本的新年钟声已经响起。
她打开那一听果酒，也打开手机，给另一个时区的谷雨发去了新年祝贺。
此外，自己的跨年，到底也需要一点浪漫。
所以她给自己准备了一部电影。
一部已经看过一次的、她非常喜欢的电影。
从十一点二十九分开始观看的话，等到十二点整，男主角会向屏幕外的人举杯。
这是足够让她满意的仪式感。
电影的名字是《The Great Gatsby》——《了不起的盖茨比》。男主角Gatsby曾是一位军官，与富人家的小姐Daisy相爱，后来奔赴前线，在战场上失去音信。Daisy在万念俱灰下与其他人联姻，多年后却在纽约重新见到了年少时的爱人。
此时的Gatsby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城市最神秘的新贵。
但他仍然深爱着已婚的旧爱，给她枯燥的生活重新带来激情和浪漫。
这故事最终是个悲剧。
因为Daisy到底只是将旧爱当成一种生活的调剂。
她不会把自己与Gatsby的婚外情变成未来的归宿，就像她的丈夫流连花丛却绝不会让他们婚姻破裂。
传统门阀的联姻带给她的不止财富，还有优越的社会地位。
她懦弱。
甚至因懦弱任由Gatsby为她失去生命。
十二点整，宋延嘉举起她喝了一半的果酒，和Gatsby干杯，迎接新年。
她对着电脑的屏幕拍了张照片，在镜头里，露出了自己同样举起果酒的手，然后发了朋友圈。
网络有点卡顿，也有可能是V信的服务器在这个时间点接收到了太多数据。好一会儿主页才得到刷新，照片发了出去。
和她紧挨着的那一条，来自夏行谦。
宋延嘉吓了一跳。
天啊。这人八百年难得发一次朋友圈。
夏行谦发的是一张星空的照片。
当然，有适当的地景作为衬托。
宋延嘉点开大图仔细查看。虽然照片被手机软件自动压缩过，但景色仍然震撼。
近处是湖泊，天际是群山。
举头望去，星空璀璨，银河隐现。
好漂亮的星空——宋延嘉想都没想，就给这条动态点了“喜欢”。
点回消息页，置顶的好友群聊里已经有好几声“新年快乐”，她挨个回应。
对话框里，她最后找到夏行谦。
几乎同时，他们和对方说：“新年快乐。”
看着一前一后蹦出来的消息，宋延嘉笑得开怀。
“您现在在看星星？”她问。
他说“是”。
接下来的消息是一个定位。一千多公里外的大西北，在地理书上学过的帕米尔高原。
他说：“今晚住帐篷。”
人怎么能这么自由。宋延嘉由衷羡慕。
她站起身，从宿舍唯一的一张方桌边离开，推开阳台的小门，闯入寒冷的空气，抬头看了半晌。
然后给夏行谦发了一个小猫哭哭的动图。
“真好。不像京城，星星都躲起来了。
“荒原的星星真外向。
“您多拍点。”
看起来都有点儿像push他了。宋延嘉暗暗谴责自己。
但一觉睡醒，她就知道夏行谦真的拍了很多很多的星星。
私发给她的照片里，是高原夜空壮观的星轨。
他说：“从昨晚九点，到凌晨三点的星星，都在这里。”
宋延嘉最后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电脑的桌面背景。
白天里睡睡醒醒，宋延嘉终于在元旦的傍晚精修完她的新作品，发给了李雨薇，再附上一句新年问候。
李雨薇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但还是主动加班，很快给了阅读反馈。
谈完小说，她们聊起一起出行的计划。
之前在编辑部时她们说好的——要去京郊的电影乐园。
时间嘛，就定在宋延嘉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那天。
宋延嘉考完那天刚好是周五，李雨薇打算傍晚下班之后就出发，她们一起在电影乐园里的酒店住一夜。
奢侈挥霍一下，付个高昂房费，第二天就不用匆忙早起坐地铁，还能提前入园。
她们敲定好计划，开始憧憬起约会。
元旦这天晚上，宋延嘉的舍友们开始陆续回到寝室。
再然后，正式的期末考试接连开始。
俄语专业考试当前，519最松弛的女生也开始熬一些莫名其妙的大夜。
俄罗斯的人文风情变成一个又一个词组，混上了歹毒的语法，刻印成复杂的句子。
一个科目的考试重点是几百个这样的句子。
老师说要考原句的。
所以几百个句子都得背。
1月11日中午，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宋延嘉都有点虚脱了。
她从考场出来，和拎着箱子直接去赶车的同学道了别，径自抄小路去了东门外的麦麦，猛吃了三个脆脆薯饼。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雨薇的电话打了过来。
“宝贝妹，重大消息！”电话那头，李雨薇的声音有点凝重，“我们的出行计划被人盯上了！”
宋延嘉正在给麦乐鸡蘸酱，一听这话，差点蘸成了番茄酱。
“啊？”
“咳，是这样的。边江越他刚好今天出关了——前些日子他一直窝在家里写长篇呢，今天刚写完了。”李雨薇说，“然后他就想约我周末出门，我就开始搪塞糊弄，结果实在糊弄不下去了他问我要去和谁偷情……”
“然后就让边老师知道我们要一起出门玩儿啦？！”宋延嘉一边品麦乐鸡，一边饶有兴味地品他俩的关系。
“……对！”李雨薇却是痛心疾首，“然后他就想做牛皮糖，加入我们的girls’ party……”
宋延嘉在屏幕这边露出姨母笑。
“嗯，那很难办啊。”
“是很难办啊，”李雨薇咬牙切齿，“更难办的是他发现我想拒绝，然后就带了个更大的麻烦来了。”
“嗯？还有比他更大的麻烦？”
“对，”李雨薇幽幽地控诉，“他在群聊里，艾特了你师父。”
“……？！”
宋延嘉终于还是把麦乐鸡戳进了番茄酱里。
李雨薇给她发来了一张聊天截图。
一锅老骨头（4）
边城：雨薇今天要去电影乐园度假。
边城：@夏我也想去。你带我去。
陈文翰：？
陈文翰：她为什么不带你。
夏：加班。
边城：因为她要带老夏徒弟一起去。
陈文翰：哦，那我也想去。
Vivian：？你不是在出差？？
陈文翰：[委屈][委屈][委屈]
边城：@夏真不去？
边城：别加了，小心过劳死。
陈文翰：别加了，小心过劳死。
Vivian：呸。
夏：我建议你先问问她们的意见。
边城：@Vivian 免费摄影师我建议你不要错过。
Vivian：？
夏：……可以。
边城：太对了。
Vivian：？？？
看到截图的宋延嘉也在脑子里打上了三个问号。
“这、这是咱能使唤得动的摄影师？”她磕磕巴巴地问。
李雨薇同样无语凝噎：“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
宋延嘉都有点儿呆傻了：“他居然能答应？‘可以’？他有什么把柄在边老师手上吗？”
“……很好的思路。我感觉——包有的。”
宋延嘉又回头看了一遍记录。
“咱们好像没有退路了，宝贝姐。”短暂的沉默后，她艰难道。
“嗯……如果你能接受，那咱们就四个人去。”
“我能的。没关系。”这是宋延嘉的真心话。最开始边江越想加入，她就不反对。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会扯上夏行谦。
电话那头，李雨薇显然是松了口气。
“谢谢宝贝。那我就跟他们说可以。”
然后她做出凶巴巴的语气：“等见面了，我找个机会收拾边江越。”
宋延嘉“噗嗤”笑了。
“好！我给姐姐递武器。”
挂了电话，擦掉手指上的油渍，宋延嘉长舒一口气。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情几经激荡，但是她仔细回味，并没有不爽的情绪。
虽然吧，本来纯粹的轻松愉快里多了点紧张出来……
啊，那是面对夏行谦时固有的情绪，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
安心、安心。
手机轻震，又有新消息，宋延嘉点开V信。
是夏行谦。
他说：“下午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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