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并列走着，风沙渐起，她们除了泳镜还在脸上围着纱巾——张慧兰贡献的，她带了十几条不同花色的艳丽丝巾，原本是准备用来拍最美游客照的。
天空上星星点点开始冒头，缇娅停下脚步，伸直手臂开始对着天空比划。
王茂也抬起头，自从上班后，她鲜少有这种停下脚步、仰望星空的时刻，她以为自己会回忆往昔、百感交集、感慨万分、痛哭流涕……才怪，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只能清晰地感受到当下她踩在脚下柔软的沙，拍打在脸上的粗粝的风，和被泳镜卡住的眼眶感觉胀胀的。
太有趣了，她感受到的只是当下，明明她身处宇宙的不知哪个角落，明明下一刻生死难料，明明黄金周过后她还要上班——
而当下的现在，她只想大吼一声。
她晚饭真的没吃饱！
“真奇怪，这里的星星和在蓝星看到的星星完全不一样。”缇娅一向轻快的口音变得沉重起来，“没办法靠星星分辨方向。”
“毕竟我们穿越虫洞，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星系。”王茂回头，搁浅在沙漠里的船依然清晰可见，“没关系，我们不走太远，只要她们按照约定十分钟开一次灯，我们就不会迷路。”
“怕什么，难不成还能有怪物蹦出来吃了咱们不成。”出发前还唯唯诺诺的顾致不知为何直起腰板，她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钢琴家，主动背着最大最重的包。
我们弹钢琴的也不是好惹的！她当时这么说。
几人选择一个高大的沙丘攀至顶端时，顾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王茂处于一种奇怪的自尊心撑着发抖的双腿硬是没有倒下，只有缇娅还跟没事人般站着，掏出望远镜。
沙丘，沙，沙丘，沙，沙，除了沙还是沙。
“我感觉我要出现沙盲症了。”缇娅挫败地将望远镜塞给王茂，自己则是继续研究星空。
王茂站直身体，先是裸眼将周围环境记入心中，才举起望远镜。
很快她就发现下方不远处的沙地上有一圈深色的物体。
“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缇娅视力好，她顺着王茂手指看过去，“好像是有什么，如果是仙人掌就好了，能吃。”
“那还等什么，出发……”顾致站起来，却没想腿软，整个人被地心引力往下一拽，双腿和风火轮似的一路往下冲，“我去——”
站在沙丘顶端的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缇娅张大嘴看着顾致一路扬起狂沙，最后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扎进那圈深色的物体中间。
“希望那不是仙人掌。”她把嘴合上。
“我倒希望那是仙人掌。”王茂将望远镜别到裤腰，拉着缇娅一起趴下。
那圈深色的物体抖动起来，四周的沙子如水流般倾泻而下，黄白色的沙下先是出现一团浓重的黑，紧接着数个闪着红光的复眼亮起。
一对长满刚毛的粗壮的前肢从沙中探出，好在顾致似乎是晕过去了，又正好栽在它头顶部，它一番搜寻后未果，又将自己埋回沙中。
“这……怪物？”缇娅瞪大双眼，顾致不算矮的体型在它的头顶都显得娇小，她简直不敢想象它得有多大。
心跳如擂鼓，王茂捏紧手中的一团沙，死死盯着一动不动的顾致，【系统，这就是你说的“人类宜居星球”？】
【……没想到，不仅人类宜居，其他生物也宜居，嗯。】系统干巴巴地回应，似乎在试图缓和气氛。
王茂：【我只想知道现在你能给我提供什么方案，让我能成功救出顾致。】
系统：【目前系统库存的武器，最小兑换点数为 10 生存值：空气手枪。】
王茂被气笑了，就算把整个船上的人加起来称能有 10 生存值吗？
等等。
“大白牙，你们那有吃虫子的习俗吧？”
突然从严肃的军事频道切换至美食频道，缇娅一下没反应过来，大白牙，我吗？
“有啊，炸虫子烤虫子，说起来有一种黑寡妇蜘蛛也能烤来吃，挺香的。”
“听到了吧，系统。”王茂把背包脱下放到一边，拿出两块固体酒精和打火机递给缇娅，“大白牙，等会见机行事。”
【听到了，不是，你等等……】绝望的统。
“见鸡行事？哪有鸡？”疑惑的大白牙。
眼前只有一路冲下沙丘的王茂的背影。
肺部火烧般的疼痛，王茂冷静地想，她要像顾致一样直接跳到怪物背上，或者悄悄绕后接近然后……
“你们看，这里有好多蘑菇！”终于苏醒，把头从沙堆里拔出的顾致，发现被她撞开的沙堆里有好多白白胖胖的菌菇，这个她在某书上看过类似的，华国也有，叫华国美味蘑菇，长在沙地里，非常好吃。
她兴奋地揪住其中一个蘑菇，证明她价值的时候到了！平时只用来弹钢琴的修长手指用力一拽——
“啵。”
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一声尖啸响起，被激怒的怪物将所有足伸出沙堆，站起后足有一层楼高，它血红的复眼瞬间锁定还没靠近的王茂。
“我去！”空中传来缇娅的惊呼和顾致的尖叫声，王茂的头皮发紧，这颗星球的月色很好，好到她能清晰地看到怪物翕动的獠牙和布满凸起的前肢。
“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救命我要回家——”顾致忍着那令人浑身发颤的触感，在颠簸中紧紧抓住蜘蛛的头毛，鬼哭狼嚎地瞬间忘记自己曾经放过的狠话，“呜呜呜我再也不逃避弹琴了我会努力节食减肥的，我会乖乖参加晚会的啊啊——”
怪物四周的沙堆瞬间下陷，漩涡般往中心涌去，王茂咬紧牙关，心一横，利用惯性往下冲接着躺倒。
好消息是躺下确实比她两条腿跑得快，坏消息是——
怪物更快。
尖锐的足破空直直地插向王茂，她浑身的血液冻结，思考，快想，怎么办，怎么办。
“喂，臭蜘蛛吃我一炮！”一道火光如同流星，准确无误地砸中蜘蛛怪的复眼。
“哈哈！皇家缇娅号导弹命中！”缇娅发出猩猩般的怪叫。
蜘蛛怪踉跄后退，两只前足收回去胡乱地擦眼，王茂大喘气，就是现在！
她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在蜘蛛怪即将放下前足的时候，终于碰到它的其中一只脚。
那是陌生、冰凉的，粗糙的，扎手的触感，王茂终于将不知何时沉淀在她心底的怒火吼了出来：“食蕉啦你！臭——系——统——”
系统：【唔呕，呕——】
系统：【呕，获得迷之生物 3.4 吨，呕，可食用部分 50 公斤，最终获得能量值：0.00534%】
系统：【可解锁生物研究所，呕呕呕，需消耗：6 点生存值，是否解，呕，锁？】
一头埋进沙海里的王茂根本没听系统在说什么，她手脚冰凉，一动不动地趴着。
“喂，王茂，你没事吧，喂！”她听到大白牙惊恐的声音靠近，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翻过来。
她看到大白牙急红的黑脸，忽然想笑，于是她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缇娅将她拖到平整的地方。
缇娅：“你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死了！就像被大海吞没的人。”
“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王茂愣住，看到两行亮晶晶的泪顺着缇娅的脸颊留下，最后滴在沙地上，瞬间消失踪影。
这是沙漠中最小的一场雨吗？
“对，对不起。”王茂张张嘴，下意识地道歉。
“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缇娅嚎啕大哭，抱着王茂的肩膀疯狂狂锤她后背。
王茂确实不明白，她只好沉默地忍受着背后快要把她锤出内伤的拳头。
“你俩在演什么苦情剧呢？”顾致一个人在沙堆里挣扎半天，呼救无门，本来怕得要死的心情最后都转化成悲愤，好不容易背着装满东西的包、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你们都不来拉我一把！你们知道在那个破蜘蛛头顶有多恐怖吗！”
三个人灰头土脸地回到船上，王茂将原本在甲板上看星星的众人赶回船舱，然后盯着缇娅将船舱反锁。
“……大概就是这样。”王茂疲惫地靠着墙，将一路的遭遇说清楚。
其他人虽然没有直面怪物，但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也明白其中凶险，一时间气氛低迷。
布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顾致的包面前，掏出一个白白胖胖的蘑菇就往嘴里塞。
“等等，这个还不知道可不可以吃，先让系统吃一口。”王茂眼疾手快地堵住布布的嘴，反手抢走蘑菇。
张慧兰振作精神，凑近观察，“如果能吃的话，这一大包蘑菇明天就处理一下晒成干，够撑好几天。”
系统：【获得迷之菌菇 263 克，可食用部分 263 克，获得能量：0.000263%，最终能量：0.005603%】
获得系统肯定反馈的王茂松了口气，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蘑菇取出，放进从厨房运去零一号房的小冷柜。
深夜。
简单用水擦洗后的王茂坐在舷窗边的木箱子上，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看着窗外出神。
“小茂，还没休息？”张慧兰出来接水喝，月光斜斜地拂过王茂杂乱的头发，月色很冷，王茂的神色更冷。
张慧兰：“在想什么？”
“啊，兰姨。”王茂回神，双眼却满是迷茫，“没想什么。”
“你的表情可不像什么都没想。”张慧兰伸手拿走她手中的剪刀，“想剪头发？”
王茂点头。
“我帮你，你兰姨我年轻时候做过几年理发店。”张慧兰和王茂确认她想要的长度，开始操作，“放松，你的肩膀僵硬的像块老板凳。”
沙沙的理发声在耳边响起，一时间只有呼吸声和碎发落下的声音。
“你可以不用那么大压力，放松点。”张慧兰斟酌地说。
“嗯？”王茂没反应过来，她想抬头，却被张慧兰粗糙的手按回原地。
张慧兰：“我的意思是说，你似乎将我们当成了你的责任。”
王茂不懂：“我应该为大家负责，毕竟系统……”
张慧兰打断她：“是你强迫系统绑定你的吗？”
王茂：“不，但是……”
张慧兰：“是你操纵虫洞带着我们一起穿越的吗？”
王茂：“……”
张慧兰：“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要负责？”
王茂张嘴，像被拖上岸的鱼。
为什么要负责？
因为，因为在某次深夜加班回到家，难得收到父母的寒暄、随即问她什么时候给家用，妈妈没钱买菜了；因为在她被上司压榨到崩溃的时候躲在厕所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却说她没用，说大家都是这样的，说她应该忍一忍；因为……有太多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层又一层的大山压在身上。
没有人和她说过你可以放松点。
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碎发堆积在地上，王茂的头在一点点地变轻。
“好了，没有其他工具，只能剪到这么短。”张慧兰摸摸王茂的齐耳短发，“怎么样，姨手艺不错吧。”
张慧兰凑近舷窗的倒影里，和王茂相视一笑。
王茂的心刚轻松没一秒钟，脑中忽然响起警报。
系统：【警告，警告，监测到有巨大沙尘暴正在靠近，当前据点防御能力不足，损毁风险上升至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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