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奕起身,走到一旁穿上冰鞋,穿戴上简单的护具踏上冰面。
他的手机自动连接上冰场的蓝牙音箱,悠扬的提琴声音从冰场上方回荡出来,如泣如诉。
乐曲的名字叫《The ludlows》,他的自由滑背景音乐。用罗曼的话说,这是一首属于性情中人的音乐。
一场自由滑是4分钟左右,这首音乐也是罗曼为他重新剪辑编排的,游天奕设置了单曲循环模式,音乐一遍遍的放,他沿着冰场外侧悠悠地滑,速度不快,倒是不需要花费什么体力。
不知道滑了多少圈,有点像被磨盘栓住的驴,在同一个地方画着同一个圈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这首重新编排过的曲子大致分成3个乐章,第一个乐章轻柔悠远,像一个印第安老者讲诉着一个古老的故事,隆冬过后河谷中的冰雪消融了,一段传奇开始了。
进入到第二乐章,气势磅礴的交响乐结合进来,美国西部辽阔壮美的草原绵延至天边,远山也从一片雾气中显现了出来,天边一个男人策马飞奔至眼前,那是电影的主角,一生随性不羁的男主,崔斯汀。
在冰场上游荡良久的游天奕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里也透着一种茫然,像是突然之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低头盯着脚上的冰鞋,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紧接着是另一件更惊悚的事情,滑冰应该怎么滑,我怎么好像不会了,似乎只要迈出一步就回马上跌倒在冰上。
运动上有一种较为罕见的疾病叫做“运动失忆症”,运动员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会出现思维突然归零的状态,就是会忘记最基础的事情,游泳世界冠军忘了怎么游泳,差点溺死在泳池中,全校第一突然忘了除法怎么算,听起来骇人听闻却真实存在着。
游天奕这会儿就陷入恍惚中,有点像丢失指令的机器人,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很慌,明明冰场内寒气弥漫,可他额上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过又有那么一丝庆幸,幸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份不知所措不会尽收他人眼底。
音乐已经进入第二章节,磅礴的交响乐落至冰面,强势地侵入游天奕身体里占据上风,击退他内心里的巨大阴云。
他的记忆依旧游离在身体之外,他依旧没有记起这一章所有的编排动作,可眼睛里的茫然却散了不少,不知道迈哪个腿没关系,但是他得迈出去,他不能一直被锢在这,那他迟早要被冻死,他胸腔内此刻强劲有力跳跃声重击着他,他只听到三个字“滑出去。”
那是来自于内心的声音。
他不假思索按照这个声音做了,右腿一个发力,他向前跃出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衡摔倒,甚至感受的到轻盈。
他有了底气,虽然记忆走丢了,但身体却依旧忠诚。
既然忘了动作,忘了怎么滑才是正确的,那就随心吧,反正这里没有人给他打分,这里连人都没有,想到这他内心涌上了股肆无忌惮得开心,那是他与滑冰缠绵这些年都从来没有过的。
他觉得自己真正成了冰面的统治者与号令者,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收起之前小心翼翼的劲,乘着音乐飞驰起来,或者说放纵起来。
他不记的动作了,却也没了包袱,什么步法进入什么技术纲要全都给我跑到外太空去,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那就看我感受到什么了,奇怪,明明起跳前的动作要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却好像跳得更高了,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能飞出冰场,飞到天上去。
他滑着“乱七八糟”的步伐,如果他的教练看到这番场景可能会气背过气去,但是他现在不在乎,这一刻他只忠于自己,忠于自己的内心,就像电影中的主人公那样。
“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请你相信我真的努力尝试过,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不能去违背自己的内心。”——崔斯汀。
游天奕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于生日当天被一众好友抛下,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在凌晨的冰场收获了他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原来极致的自由,诞生于极致的孤独啊。
音乐依旧循环着,时而轻柔,时而激荡,游天奕也随着音乐任由绵绵不绝的情感支配自己,
似乎脚下的冰面没有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他不知道他滑了多久,任由着音乐带自己去到遥远的从前,走进电影主人公“勒德洛一家,”和三兄弟一起在北美大草原上飞驰,没有目的地,只是听着内心的声音一路相前。
终于,游天奕所有的体力都被耗尽,他力竭地倒在冰面上,甚至没有了弯起手指的力气。
后背紧贴着冰面,胸口起伏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裂开,他仰望着天花板上算不得明亮的灯光,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那是一种“我感受过了”之后满足。
在今晚,他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一晚,冰面接纳了他,他甚至觉得,饮冰十年,终于在这一晚,他被花滑之神看到了。
他于冰面之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下巴抵在冰面上,整个人成了一个拥抱的“大”字型。
他轻声说到:“这回,选我一次吧。”
*
12月中,平昌冬奥花滑项目的名额战正式拉开,以单人滑为例,因为国内单人滑一哥一姐萧策和乔仪过往一年的优异表现,所以他们提前荣获了参加冬奥会的名额。
这也就意味着,参加冬奥选拔赛的数十位男子女子选手,要争取余下的两个名额(一男一女)。
向星辰在选拔赛开启前的最后一周攒够了参加选拔赛事的积分,用了,不到四个月……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以游天奕为中心的一整个教练团队都炸锅了,临门一脚前杀出来个大魔王,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余华老式的书都不敢这么写吧。
单只是向星辰这个名字就能让所有的对手彻夜难寐,更别提他背后还有个更传奇的人物——申友友。
所有人里面,最淡定的反而是游天奕本人。
在得知了向星辰获得参赛资格而他们两人之间只会有一人拿到名额的时候,他只是微怔了下,随后非常坦然地接受了,甚至嘴角还勾了抹笑。
戴维整个人像是一只炸毛犬:“天奕你什么时候知道向星辰会和你一起争这个名额?”
“刚刚,你告诉我的。”
“……那你怎么这副样子,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真的,戴维太清楚向星辰前些年给游天奕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以他二人为原型完全可以拍上一部精彩的电影,游天奕现在这副样子,着实让他为其一周后的比赛捏了把汗,也为他自己那笔丰厚的奖金产生了担忧。
游天奕顿了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清醒而平静,似乎他早就知道宿命会这样安排,他早知道的。
“向星辰也只是我其中一个对手罢了,和其他对手并没有什么不同,依你所见,我应该害怕还是哀声叹气认倒霉呢?”
戴维不再多话,这会儿,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想保住这份薪水颇丰的工作,有两个人,最好不要在这位少爷面前提起,否则自己只有走人的份儿。
他只是在心中暗自思索着,大概是上帝觉得以这两个少年为主角的电影目前为止还不够跌宕,一定要添些火候再烧它那么一烧,此时,他真想看看上帝手上的剧本是怎么写的,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
大概率是悲剧吧,因为一枚金牌容不下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游天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脑子里面更多的是另一件事,那个女孩希望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呢?
游天奕一晚上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像个学者那样不断地提出假设,从各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时而客观时而主观,时而把自己放在事外之人的角度考虑,躺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也一直在思考。
直到浴缸中的水已经有了凉意,他也没能得出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知道韩霜作为星耀俱乐部的选手会被安排进自家的方阵中为自己呐喊助威,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更想要谁赢,或者说,她心里的人是谁。
游天奕从水温变凉的浴缸里起身,身上残留着的水沿着肌肉的线条流过常年被汗水雕刻过的身体,流过他还未痊愈的伤痕,有阵阵凉意,他捞起浴巾随意擦拭着。
手机响,他掀了眼皮瞅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来电人还是让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良久,过了一小会手机安静了下来。
游天奕回过神继续用浴巾擦拭着身体,只是动作较之前慢了下来,像是有了什么心事。
等游天奕穿好睡衣从浴室走出来,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微信,游天奕没再犹豫快速地打开了那条消息。
【奕少,哥们儿从国外回来了,这么些年不见,给你准备了个大见面礼,等你选拔赛的时候送给你,别太感激我哦!嘿嘿嘿。】
发信人头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洋洋得意地躺在一众豪车中间,四周围的豪车绕成一个圈把他围在中间,过于直白的炫富。
游天奕给这位少年的备注:尚聪聪。
就是那个在三年前间接造成向星辰差点被迫退役的尚聪聪,他去国外读了个高中,前几天刚回国,拉着这些少年时期的“好兄弟们”夜夜笙歌了好几天,游天奕因为备战比赛一直都还没去见他。
游天奕反复把哪条讯息读了好几遍,大礼,什么大礼?不会是名车美女什么的吧,听说回来第一天尚聪聪就给这几个好兄弟一人介绍了一个美式甜心,那场面主打一个不好描述。
游天奕懒得理会,随他去吧,可是为什么要挑在选拔赛当天送给他呢,有什么特殊深意吗,游天奕微微簇起眉,尚聪聪这人打小就不按常理出牌,危险气息浑然天成,猜不出他所谓的大礼能有多“惊喜。”
心有余悸,游天奕回复了一条讯息【心意领了,咱们兄弟之间就不用那么见外了,不需要大礼,等比赛完咱们聚聚】
而尚聪聪则很快回复到【你别管了,我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明明身上的水分已经全部被擦拭干,睡衣的包裹性也很好,可游天奕还是感觉到阵阵的凉意,不知道风从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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