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奕躺在床上失眠了,有很多种原因吧,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一墙之隔旁边的别国选手正酣畅的打着呼,游天奕烦躁之余也有一丝羡慕,怎么有人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这么香,心也太大了吧。
他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韩国时间凌晨2点,并且就在10分钟以前,沈乐一师哥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如果睡不着可以下来坐坐,我在宿舍南边的空地这边。
游天奕心头微怔,师哥怎么知道自己睡不着,但他立马从床上爬起,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就从房间出去了,是真睡不着啊。
走出选手村宿舍楼,一股子清冷的味道扑面吹来,是松针混合着冷杉的味道,独属于冬天的气味。游天奕一直觉得每个季节都有其独特的味道,四季更迭的味道里藏着最深刻的记忆。
有风却不冷,风里浸着微微惬意,今年真是暖冬,难怪已经2月了平昌都没有迎来今年的初雪。
宿舍楼旁边是一小块空地,白天会有一些韩国特色市集热闹的很,夜幕下那些彩灯喧嚣退去,空地旁的树枝在风中招摇发出碰撞的声音,空荡荡的模样较白日稍显荒凉。
游天奕一眼就看到坐在长凳上的沈乐一,他也和自己一样裹着羽绒服,不过沈乐一的骨架个头都比自己小一号,所以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只,他的羽绒服是黑色的,和身后暗灰色的夜幕溶到一起,看不出半点平日里的沙雕属性。
这一刻,游天奕觉得媒体笔下独自扛起中国花滑男单大旗的沈乐一像是茫茫大海里行驶的一艘航母,虽气势恢宏,可在海上又显得那么渺小,航母往往被基于太多的瞩目与期望,多数人都会觉得航母一旦出海,怎么还能打败仗呢?
游天奕突发奇想,如果那些为国出战的航母有思想会讲话,游天奕真想去问问它们“你们也会怕的,对吗?不是害怕被导弹击中,不是害怕永远沉于海底,而是害怕辜负了那么多人遥远的期待吧。”
游天奕走过去坐到了沈乐一的旁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怔怔望着面前那一片静谧的夜色。
良久,沈乐一轻笑到:“我一猜你就睡不着,出来坐会总好过在被子里辗转。”
“师哥你在这坐很久了吗?”
“没多久,我也是等这里彻底没人了才下来,不然被国外媒体拍到又要大做文章了,我真不想因为那些无厘头的事上新闻。”
“嗯,是啊。”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国家队的羽绒服质量是真好,在冬夜里坐着,手心脚心却持续着发热,都要冒汗了。
“20年了,距离上一次咱们国家单人滑站上奥运会领奖台已经20年了,那时候天奕你还没出生吧”
沈乐一喃喃道。
“是的师哥,我是99年出生的,您说的应该是98年长野冬奥会,陈露姐拿到的那枚奥运奖牌吧。”
沈乐一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游天奕敏锐的察觉到被他咽下的那口气中交杂着不甘,怅然,以及一年又一年层层堆积起来的无限遗憾。
“你说,那些前辈以为自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却没想到此后这么多年没有在奥运会的赛场上看到国旗升起,他们也会遗憾吧。特别是看到起步更晚的双人滑已经拿到那么多枚奖牌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责怪我们,他们那个时代什么都没有却能站到那里,而我们什么都有了,却遥望了这么多年。”
游天奕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选择沉默做一个夜色中的倾听者。
沈乐一继续地说下去,像是说给游天奕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说给平昌的夜色听:“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创造历史的第一人真的很伟大,刘长春出现在了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的赛场上,所以国人知道了咱们也可以参加奥运会,许海峰1984年也是在洛杉矶拿到了第一枚奥运金牌,所以国人知道了咱们也是可以拿到奥运金牌的,陈露姐1994年在勒哈默尔拿到第一枚花滑项目的奥运奖牌,所以国人知道了花滑项目不是被欧美垄断的项目,咱们也是可以拿牌子的,我记得那个时候露姐被国外的记者追着问“你们还会滑冰呢?你们有冰场吗,在哪里滑啊?”,后来我听她说,她小时侯就在东北的野湖上面滑冰,有时候一整天除了教练一个人都看不见,东北天黑的早天寒地冻,一天到头见不到几缕阳光,陪伴她的只有头顶掠过的飞鸟和咆哮着从身边吹过的风。”
沈乐一脸山挂着笑,可那笑却比哭更凄惶,游天奕听出他声音里面强忍着的哽咽。
“所以天奕,我好想拿到一个奥运金牌啊,哪怕是一枚奖牌,并不是我多想光宗耀祖,而是想让那些正在滑冰准备踏上冰
面的孩子们看到,你看,即便是在这样的打分机制下我们也能做到,欧美选手有冰上高贵国籍又怎么样,只要我比他们做的都好,我们是可以赢的。”
游天奕沉默着点头,他不敢看向沈乐一,夜晚空气湿漉漉地,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师哥你不要这么想,你已经是最出色的了,去年亚冬会你只差那么一点就拿到金牌了,你已经创造历史了。”
“不够,还不够。”这是沈乐一今晚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有些失态:“有的冰迷怕我压力太大会私信和我说奖牌不重要,只要竭尽全力就好,可是天奕,奖牌怎么会不重要呢,奖牌难道不是对那些看低我们的人最好的回应吗,所以我好想赢得一枚奥运奖牌,不是为了成为一颗星星,而是我想点亮那一整片荒芜了很久的宇宙。”
最后一句话在游天奕的思维里形成了强烈的核爆,身外安静的只有风声,可身体内的能量却被点燃,振聋发聩的咆哮着。
游天奕湿着眼睛转头,看到沈乐一仰着脖子看向天空中星星的方向,脸上流露着痴笑,带些天真和傻气,像是刚才那一段直击心灵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似的。
游天奕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天空被无形的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颗行星,一下子就把你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而另一边漆黑的苍穹只有一颗星星挂在那里,孤零零的,但也因此将那颗星星衬得又大又亮无法被忽视,它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另一边的群星璀璨,游天奕恍然明白,成为黑夜里那颗最亮的星,为那些“在路上”的人指引方向,就是沈乐一的梦想。
沈乐一遥望着那颗数几亿光年外的星星,眼睛里的光芒赤诚纯粹,游天奕对这片光芒并不算陌生,他曾在韩霜的眼睛里看到过,在向星辰的眼睛里看到过,甚至陈秋白获胜之后他也看到过,可唯独他自己没有体验,真遗憾啊,遗憾到眼泪此刻近乎要夺眶而出了。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沈乐一注意到他吸鼻子的小细节:“是不是感觉冷了?”
“嗯,有一点。”游天奕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思。
“回去吧,虽然没有风,可夜里的气温还是低,坐一会儿透透气就行,不知道咋的,一股脑和你说了这么多,会不会加重你的压力回去更睡不着了。”沈乐一突然冒出的东北普通话让他才竖立起的“伟岸”形象又坍塌了不少。
“哪里,明明是我被师哥的一席话激发了要去作战的斗志。”
沈乐一抬起胳膊摸了摸游天奕的头顶,像个慈爱的哥哥那样。
一闪而过的动势却夹带着巨大的风暴把力量从发丝注入,延伸至游天奕身体的每个角落,这就是为国出战的感觉吗,不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边有着最好的伙伴并肩作战,游天奕的心狂跳不止,不同于每次大赛前的紧张,当下紧张之余还绵延着兴奋期待,感谢花滑,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谢谢你让我感受到这些。
没有人发现,寂寥的夜色里,有一颗星星坠落在游天奕的眼睛里,悄无声息的。
平常东奥会于2月9日正式开幕,开幕前,国家花滑队聚在房间里给领队过了个生日,游天奕被师哥师姐们选为代表,要捧着生日蛋糕从房间走出来,且要带头领唱生日快乐歌。
游天奕反抗无效,一时从团宠沦落到团欺。
乔仪笑:“哥哥姐姐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我们唱歌都很惊悚罢了。”
最终一团漆黑下,游天奕捧着大家订制的低糖生日蛋糕,悠悠地从隐蔽好的角落走出来,火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时明时暗,朦胧的像一场梦一般。
有种不合时宜的浪漫,令人生出一些遐想。
他轻声吟唱起生日快乐歌,薄唇一开一合,房间里嬉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怕他干净澄澈的声音里参杂了不和谐的调子。
游天奕来到国家队后,平日里和大家相处很明显带着7分礼貌疏离,但唱起歌竟温柔了不少,火光跃至眼睛里,又给他平添了份柔情,让人难以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双颊晕染了微微的潮红,也许是热的,也许是羞的。
黑暗里,一些不明朗的情绪滋生出来,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望着被橙红色光晕笼着的他,隐匿了些欲说还休。
比赛在即,每个人只分到了一小块蛋糕,领队信誓旦旦地说等大家凯旋而归,彻夜狂欢个三天三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沈乐一拿出相机提议大家拍个照留念,大家在相机前挤到了一起,摆出那种既有气势又很搞笑的表情和姿势。
在快门落下的最后时刻,乔仪出人意料地朝旁边游天奕脸上抹了块奶油,冰凉柔软的触感吓了游天奕一跳,他惊讶地朝旁边看过去,乔仪则是笑得停不下来。
这张“不太正式”的集体照就这样被定格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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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想要点亮那一整片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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