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终究是实现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初雪,虽然是以一种完全想像不到的形式。
游天奕想过100种他们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现实却上演了第一百零一种。
他的手机在一分钟之前耗尽电量关机了,在这之前他给戴维发了这里的定位。
他的右脚已经麻木了,雪落在缠着脚踝的围巾上,被身体的热量融化后沿着毛线缝隙流到伤口处,缓解了灼热的痛感。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痛的要死要活,但游天奕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滑冰的一半的时间他都在和疼痛做斗争,痛着痛着就长大了。
身旁的韩霜也不说话,二人周身呈现着一种诡异的安静,韩霜只是时不时地拍打掉落在游天奕伤口周围的雪,用手试探下他的额头温度,看看有没有再烧起来。
游天奕轻笑着打趣:“你的手这么凉,测的准吗?而且你这也太频繁了,搞得我像是要断气似的。”
韩霜听罢反手锤了游天奕胳膊一下,但她这回没使劲,只是用行动表明“你再敢瞎说。”
周围的世界被黑白两种颜色占领,雪的洁白以及林木的漆黑一片,他们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清冷的月亮,但也因此,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消散得很彻底,一些重要的事情反而被更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大雪掩埋掉树林里落叶腐木的味道,独留一丝清冽通透的气息。韩霜莫名觉得这种气息和游天奕很适配,倔强里带着种傲,是一种不张扬的强势。
曾经的很多年里,韩霜看不惯游天奕身上带有明显烙印的那股子劲,对他以及和他相关的事敬而远之,但现在她似乎觉得他那股子劲也不是那么烦人了,甚至希望他就一直这样朝气蓬勃下去,哪怕锋芒厉了点,灼人些也没关系。
“韩霜?”游天奕唤她。
“怎么了?”
“下雪了。”
“你感觉很冷吗?”
韩霜紧张的不行,也愧疚的不行,游天奕因为自己伤成这样,她生怕再多生出些意外。
“不是,我就是觉得,咱们俩缩在这里看雪,还挺浪漫的。”
受困于此,他语气中竟流露出一丝窃喜。
韩霜不解。
过了一会儿游天奕又叫她:“韩霜?”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啊,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
“聊聊感情,聊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韩霜头顶的雪压断了一根树枝,“啪”的一声树枝断裂了,雪砸下来浇了她一头,她胡乱拍打着头顶上的雪,再抬头时游天奕依旧用那种,并不能说是清白的眼神盯着她,四周冰天雪地,可游天奕眼中似是燃着一团火,冰火的碰撞形成一种很微妙的氛围,沉迷与抗拒相互缠绵着。
游天奕认真地等着韩霜的回答。
“为什么每次都由你先提出问题,既然是聊天就应该有问有答啊。”
韩霜学聪明了,反将一军。
游天奕收敛起外放的情绪:“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韩霜琢磨了一下:“那就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有。”
像落雪一样轻的两个字,因为太过于直白反倒像个玩笑话。
韩霜脸上挂了些狐疑:“你骗我的吧,你都没有想一想,我话还问完你都抢答了。”
“犹豫思考是因为不确定,你回答1 1等于几会想一想吗?”
好像真的蛮有道理。
“那你喜欢谁?江梨朵?应该不是,你藏的够深啊”突然韩霜像吃到大瓜似的:“我知道了,不是咱们这个行业的,是个艺术生?还是和你家门当户对的白富美?”
游天奕无语到像是吞了一大口雪,从内到外被冻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他长舒了口气才算给自己解了冻:“不是有问有答吗?你怎么只问不答?”
“如果你问得是男女那种喜欢,那我没有喜欢的人。”
韩霜说这话时突然梗直了脖子,颇有种自证清白那个劲。
刚露出个边的月亮又被云层遮挡住了,夜更沉了些,连鸟儿都困倦了,缩回窝里等下一个天明。
“是吗。”
游天奕回了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听不出情绪,风一吹消融在了雪里。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有些话再咽回去不就成了折磨自己的慢性毒药,那么直白一些,甚至恶劣一些,破罐破摔算了。
“向星辰呢?千里迢迢跑来韩国也要去参加他的聚会,你说你对他没有一点意思?”
游天奕不相信,他近乎自虐般的想要求证一个事实,反正此刻已经这副模样了,干脆什么血雨腥风一起来个痛快。
韩霜一瞬间脸色竟涨红了不少:“和你说过了是申友友开的party,人家是有威望的前辈,既然邀请我了我也不好拒绝啊,去聚会的人这么多,各个都心怀不轨啦?那我和你单独出来爬山?我是不是对你游天奕也有意思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会很开心。”
韩霜倏然间被灌了一口冷空气。
她低下头嘟囔着:“全世界都喜欢你你就高兴了,自恋。”
不需要全世界,你一个就够了。
这句话游天奕噎在喉咙,写在眼睛里,可惜韩霜回避掉他的目光,什么也没看到。
“韩霜。”
他又唤她,今天怎么这么喜欢叫她的名字。明明这两个字都浸着寒意,可这会儿叫起来就像是有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在游天奕胸口乱窜,撩拨着他。
“怎么了?”
“你信不信,向星辰也许是喜欢你的。”
韩霜一脸懵:“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迷恋的所有,他也一样会喜欢,不管是雪还是霜,不管是金牌,还是你。”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时间冻住了风,冻住了雪,冻住了空气,在这绝对宁静的瞬间,韩霜竟感受到一种缓慢流淌的美好,有人小心翼翼地在她心上捏了一下。
这种一瞬间的空白令她恍然觉得刚才自己所听到的都是一场幻觉,可莫名有种想问个究竟的念头。
她想要向游天奕问个明白,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和向星辰的恩怨怎么还把自己扯了进去,自己怎么成了他俩play的一环,她能感受到游天奕投射过来的赤诚目光,赤诚到她愿意相信,想要相信他刚刚说出口的话。
就在那一瞬间,她想要投身于那样热烈的目光里。
有一道的强烈光源自上面照下来,还伴随着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声音。
*
韩霜和游天奕被短暂地安置在了山上的一间小屋子里,通过翻译软件,他们大致了解了现在情况。
刚才拉他们上来的是住在山脚下的一户采参人,这小屋是他自己搭建的一个简易住所。他接到林区通知说有两个中国游客在山上迷路了,还发了位置给他。
其实游天奕受伤的地方离这间小屋已经很近了,若不是突发的状况,他们俩再向前走一走就能找到这里了。
屋内有个简易医疗箱,采参大叔给游天奕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天气寒冷,游天奕的嘴唇冻的发青,膝盖以下已经没了什么知觉动也不能动,血早就凝固了,但裤子上浸染的鲜血味弥漫在狭小的屋内,凝结成利剑从四面八方戳着韩霜,她不敢看向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她知道这伤口本来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游天奕替她受了。
为什么呢?就为着他们之间的队友情谊?还是为着他刚刚讲出口的“迷恋”?他认真的?
韩霜小心翼翼回头看向游天奕,他眼睛里的火散去了些,没那么灼人了。
游天奕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沙哑着嗓子:“过来坐会儿,一会儿分开又要很久才能见了,我要是想你怎么办啊?”
韩霜没听懂。
“分开?一会儿?我要和你一起去医院啊,你是因为我才伤得这么重,要是影响到你以后,我……”
“那你以身相许好了,有的是时间赎罪。”
这种情况下游天奕竟少有的“不正经”起来,韩霜哪里有心思和他斗嘴,哭的更惨了。
游天奕却笑了:“所以你现在的伤心难过是因为我,对吗?”
韩霜呜咽着:“对不起游天奕,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你终于承认为我哭了,早上你还嘴硬不认呢。”
游天奕轻抚上韩霜颤抖的背,动作轻柔地好像韩霜才是受伤的那个。
“先别哭了,我和你说个事。”
韩霜睁着泪眼茫然地看向游天奕。
“一会儿那个韩国大叔会帮你找个车,找个靠谱的司机带你回酒店,你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买了机票就回去吧,咱们京北见。”
韩霜一双眼睛瞪地硕大:“你说什么呀,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我要和你去医院啊。”
游天奕沉了几秒钟:“戴维一会儿就过来了,虽说我很烦他,但他的办事能力~”
“不行!是因为我你才伤成这样,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边不可能!”
韩霜红肿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
游天奕微微扬起头,喉部滚动欲言又止,终于沉着声音说出:“你不能在这,不能让戴维看到你,不能让戴维知道我是和你在一起受的伤,那样的话你就真的在俱乐部待不下去了。”
韩霜懵了,一个又一个的突发事件让她的大脑宕机了,游天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韩霜”
游天奕再一次唤了她的名字,只是这次温柔又坚定的像是撑开一双巨大的翅膀,把她呵护在了里面,翅膀被利剑贯穿鲜血淋漓,但他担心的只是翅膀上的血会溅到她灼伤到她。
“你的愿望还没实现呢,我想在赛场上看着你达成心愿。听话,戴维很快就到了,是我自己爬山不下心摔伤了腿,你不在这里。”
……
韩霜懂了,如果任何一个人知道游天奕是因为自己伤成这样,别说滑冰了,他妈妈找人暗杀了自己都合理,那她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
屋子里面安静得可怕,韩霜能听到自己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甚至每一个末梢神经都在颤抖。
她的思绪被缠绕着,一片混乱一片惶恐,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游天奕强撑着精神说:“韩霜你不是医生,你留下来也治不好我,你离开这里,我才能安心。”
朝气勃勃的少年被一场风雪雕琢成了男人,每一言一句都是承诺和担当,回荡在这间小屋里,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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