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提出去拍摄场地勘察，颜七七详细地汇报了拍摄进度，以及现场的剧照。
车子停到拍摄场地，周明远的红底皮鞋踩在地上，颜七七紧跟其后。
张弛看到周明远，远远打了声招呼，“明远，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总部对这部剧，期望值很高，派我过来看看。”
张弛调动监视器里的画面，“整体不错，比预期的更好。”
“拍到第几场戏了？”周明远目光拉长，意味深长地望向远处的木屋。
“第十五场，苏野与巴图分开后的偶遇。”张弛还要说下去，场务跑来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他略带抱歉地说，“明远，拍摄场地还要调整一下，你稍等我。”
颜七七裹着她的棉服，开打手写笔记本解释道，“上一场拍到苏野与巴图看完北山羊后，巴图说要去查看新搭的敖包，两人便沿着河谷分了路。”
“苏野以为只是一面之缘，连名字都忘了问，却在二十公里外的小木屋，再次与巴图相遇。”
周明远看过《野火》，这是里面的第三章，苏野的豪迈反倒让巴图不知所措，他坐到监视器前，看了眼颜七七，一个眼神示意“过来”。
颜七七站到他身边，周明远助理来送厚毯子，却嫌她站在旁边碍事，将她推搡开，“总监，现在风大，能暖和一点。”
颜七七撇嘴，真是一群见人下菜的妖魔鬼怪，谄媚的样子真是难看。
周明远注意到助理的动作，“道歉。”
助理假装听不懂，周明远第二次的声音明显强硬，“我让你跟颜编剧道歉。”
颜七七反应过来周明远在给自己撑腰。
助理不情愿地说道，“对不起。”
颜七七听着她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听不清。”
助理不愿意再说第二遍。
“你明天不用来了。”周明远的语气冷得像是来自极地的寒流。
她才意识到得罪了人，“周总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向颜编剧道歉。”
周明远不想多听一句废话，“你，出去。”
助理在这么强的压迫下，只能灰溜溜地出去。
周明远不经意将毯子递给颜七七，“我不需要这个，你可以用。”
颜七七接过毯子，摸了摸上面的绒面，看起来很昂贵，她转头向他说了句，“谢谢。”
张弛那边忙完，他拿着喇叭喊话，“各部门准备，第十五场，第一镜，action！”
监视器里，星夏走在冰面上，她的睫毛上的水凝结成了冰珠冰珠，容貌却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的靴底踩在冰面上，冰壳发出的脆响，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风开始卷着雪沫子扑在苏野脸上，她望向前方的路，这个鬼天气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等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看不清路了。
手机的电只剩下一格，还好她手里的罗盘还能辨别方向。
路上的脚印很杂，她辨别到这附近的野兽体型不小，还真是糟糕，这么恶劣的天气，要是再遇上什么猛兽，小命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
前方出现岔路口，她停顿了几秒，从兜里掏出个硬币，她抛起手里的硬币，走哪条就看天意。
硬币抛向天空，又回到她手里，苏野摊开掌心，花面朝上，她紧了紧背包的肩带，天意选这条路，那就走这条路。
这样恶劣的天气也有过一次，她在印尼的时候，居住地离火山有六十公里，交通又极其不方便，她和朋友决定骑摩托车去火山地，当地的路崎岖不平，又杂草密布，路上突然下起雷雨，那个时候她都怀疑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了，没想到命大。
她自嘲，这还真是个高危职业。
她打开手机，微信里十几条都是来自老妈的关心，她简单回了句，一切都好，就将手机揣进兜里。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前面有亮光，太好了，有光的地方总有人。
亮光是敖包外的盏马灯，马灯的光晕在冰雾里摇摇晃晃，像只悬在半空的萤火虫。
苏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光亮处走。
“谁在那儿？” 粗粝的男声突然从敖包后传来，惊得她身躯一震。苏野刚想应声，就见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羊皮坎肩的毛边结着冰碴，正是巴图。
他手里攥着根松木枝，火光映在脸上，把棱角照得格外锋利，他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昨天撞上自己羊圈的那个。
“迷路了？”他开口。
苏野看到熟人，紧张到嗓子里的心瞬间落了下来，“车在十公里外抛了锚，拖车的人把它拉走了，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
十公里外？巴图眉眼一动，这女人还真是厉害，徒步能走十公里。
“这地方没有旅馆。”
“那我可以住你家。”苏野脱口而出。
巴图被她的直接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女人，大晚上的要住在一个陌生男子家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苏野急了。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又不是睡一张床，有什么不行。”
“你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开放。”
苏野上前一步，“原来你这么害羞，我就打地铺，睡地上，你看外面风雪这么大，我在雪地里是看不清路的，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外面的野兽吃掉？”
巴图这时还以为她是为了借宿，瞎编的，后来才知道，她有雪盲症。
火堆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敖包石墙上，巴图搞不定这个坚持要借宿的女人。
苏野趁他一不留神，就溜进了敖包内，巴图还是想告诫她，“随意留宿在一个陌生男人家，很危险，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
苏野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跟我爸一样啰嗦，比起野兽，危险的男人算什么，她垫起脚，直勾勾地看着巴图的眼睛，“那你是好人吗？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巴图从脖子红到了耳朵，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说如果。”
苏野笑着挥了挥手，“我可是跆拳道黑带，一般男的近我身都难。”
巴图不能再看着她的眼睛，转身去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摞厚毡子，他的脚步有些迟疑，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毡子边缘，敖包没有其他女人住过，他一个糙汉也不讲究，这虽然已是全新的被子，但对她一个女人来说，会不会粗糙了些，巴图喉结动了动才把话说出口，“被褥比较粗糙，不知道你睡不睡习惯。”
苏野笑了笑，他还是真是口嫌体正，她接过被褥，“我连草房都睡过，这很不错了。”
“那就行。”巴图将被子给她铺上。
她脱下湿透了的外套，里面的领口不慎往下滑了点，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巴图刚好抬头，他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
苏野倒是坦荡，拉了拉领口，“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有名字，我叫苏野。”
巴图因为刚刚的一眼，变得手忙脚乱，却因为太紧张，脚下被卷着的毛边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着扑过去。
“小心点！” 苏野伸手去扶，掌心正好按在他结实的胳膊上。
巴图猛地站直身体，胳膊上的触感，沿着皮肤一路烧到耳根。他慌忙把毡子往地上一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添点柴火。”
苏野愣在原地，这又是怎么了？她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这么个高大的男人，不会之前都没碰过女人的手吧？
想着苏野笑出声。
巴图在角落，火堆里的火苗被他添柴的动作搅得跳了跳，映得他脸颊发红。
苏野将没铺完的被子摊平，“你们这有洗澡的地方吗？”她朝着外面的巴图喊。
巴图正往添柴的手猛地一顿，铁钳 “哐当” 一声砸在炭灰里，他僵在原地，“洗、洗澡？”
“嗯呐。” 苏野把头发抓成个乱糟糟的丸子，“这么冷的天，身上都快结霜了。”
巴图的视线不敢跟她接触，“那我跟你烧点热水。”
他很快支起只铜壶，冷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在火焰的舔舐下渐渐泛出热气。
苏野正坐在毡子上擦镜头，侧脸的轮廓被火光照亮，连鼻尖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 巴图拎起铜壶时，壶嘴的热气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把水倒进个豁了口的泡澡桶里。
苏野拿着换洗的衣服进去，巴图赶紧将门关上后，走出敖包，站在雪里。
她摸了摸水温，正合适，热气将她身上的疲惫褪去，舒服得她要睡过去。
“巴图。” 苏野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来，带着点水汽的湿润，“有干净的毛巾吗？”
她要起来的时候，发现没拿毛巾，“在我包里，帮我拿一下。”
巴图听到她的叫喊声，走进屋才听清楚她要的是毛巾，他在他包里翻找了一下，“怎么给你？”。
她打开一条门缝，伸出一条胳膊，巴图闭着眼，摸索着把毛巾递给她。
巴图不小心触碰到她手的时候，柔软的皮肤带着水滴，他仿佛被电了一下。
苏野换好衣服出来。
巴图目光撞进她带着水珠的眼睛里，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处。
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野用毛巾擦着头发，浑然不觉他的窘迫，“你们草原的水真舒服，比城里的热水器好多了。”
巴图的喉咙像被塞了木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转身冲出敖包，风雪瞬间灌了他满嘴，冷得牙齿打颤，脸上的热度却半点没退。
门帘再次被掀开时，苏野套着巴图的旧棉袄，像只圆滚滚的熊。她正蹲在火塘边烤头发，发梢的水珠落在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 巴图的声音还有点哑，“冷吗？”
“有点，白天被风吹的，不过靠在这火旁，还暖和。” 苏野说着打了喷嚏。
“这种天气，最容易受风寒，你晚上喝点这个。”
苏野看着一碗黑漆漆的水，表情复杂，“这是什么？”
“草原的秘密配方，祛风寒的，今晚能睡得好。”
苏野相信他，将一大碗喝下。
她的头发干了，苏野打了个哈欠，“困了。”
“好梦。”巴图说道，将她屋里的灯熄了。
苏野喃喃地回了句，“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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