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天是公休日,不到九点,沈确房里的电话便来了三四个。
都是网球俱乐部的那群富家子弟,上课不积极的很,对这种玩乐项目却十分用功。
可是今日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叫听差的回绝了,想到饭堂去找些吃的,忽想起侯门的说那里是母亲为那位苏小姐准备的早饭,便左思右想又吩咐了听差的去叫两个菜到他这边来。
那听差的才出去,一个小丫鬟捧着一团头发便从外面进来,见着他因笑道:“少爷,二爷来了。”
沈确正为着早上那一遭事情不愉快,不想与老二照面,便站起身来将西服往胳膊弯上一拐,做要出门状,这时沈頔推门进来,见他如此满脸堆笑:“哟,老五要出门啊!”
沈确抬了抬胳膊:“很是不巧,俱乐部那里叫我去打球,先走一步了。”
外面那听差的方才与厨子交涉过,说是早上那餐已经处理干净了,不过厨房里给苏小姐包好的生煎和云吞还放着些,若他想尝尝,可以现给他做一些来。
他如此想着推门便进来,见着二爷先行礼,沈頔点了点头示意他忙他的,他这才转过头对着沈确道:“爷,厨子那里说早上那餐没有了,生煎和馄饨还有一些……”
“不吃了,我要打球去。”
那听差的困惑:“不是刚才……”
话到嘴边,突然戛然而止,见自家爷手里拐着个西装外套果真要出门一般,便回了句:“明白。”
说罢给二位爷行了礼转头就要走,沈頔一把将他捉住:“欸~你往哪里去?”
那听差的被拽住也不敢挣脱,只答:“去给厨房里回话,我们爷要出门,不吃了。”
“怎么不吃?”沈頔笑道:“你们爷早上起个大早饿着肚子为老爷子跑腿办事,不能叫他又饿着肚子出门吧?”
那听差的闻言,转头看着沈确,不敢言语。
沈頔又道:“你便去回,要两人份的,早就听说新来了个苏南的厨子,却从来没吃过他做江南的菜,如今厨子既然做了,让我也沾沾光吧!”
这听差的十分为难,站在原地,二爷是爷,他们爷也是爷,若论亲疏,沈确才是他真正的爷,沈确刚明白白说了不吃饭,他怎样也不会因为二爷说的啥,就忤逆自家爷的意思,索性眼睛看着脚尖上那两颗泥点子,几乎出神。
沈确见推脱不过,将西服往沙发上一扔对着听差的道:“你去吧,就照我二哥说的办。”
那听差得了命令逃也似地从屋子里撤了出去,见着走廊上捧着头发的丫头,面上神色有几分小心:“小满,两位爷谈事情,你就不要去打搅了,待会儿饭堂的饭过来了,你把菜上一下。”
那丫鬟点点头,十分灵巧道:“我知道了!”
沈頔见他扔了外套,盘着胳膊将书柜靠着不肯坐下,忙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早上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昨天走的太急没有与你交代清楚。让你受了委屈……”
沈确没有言语,望着窗沿上那闪闪发光的空玻璃浴缸。
“云茹是清流门第出身,他父亲如今在那样的地方当差,最是要脸面,不是说这位苏小姐如何,即便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姐,我如今也不愿共乘一骑的。从前……”
他说着逐渐没了声音,沈确知道他二哥去日本留学那几年谈了个十分要好的女朋友,因为父亲不许日本女子进他们家的门,二哥便与她断了来往。中间好些个年岁在洛北交际界也是靠前的人物,如今与新嫂子云茹实在要好,颇又洁身自好起来。
他心里忖着这不是坏事,不然他也不会接这个差事了。
沈頔见他仍不做声,又有几分歉意挂在脸上:“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为自己婚事问题便将这事推到你身上是极不对的,但也请你宽宽心,二哥绝计不是能办却不肯办,在你面前耍滑头。”
沈确耷拉的嘴角动了动,咕哝出两句:“这件事与嫂子没有关系,只是你该告诉我不是你的差事。”
沈頔愣了愣,才道:“这的确是我的过失了,不过,我以为你今日与父亲说的话十分有理,凡事心意与诚意到了便可,不必吹毛求疵,父亲如此紧张,也不过是因为这位苏小姐的实在贵重,恐怕出什么差子罢了。”
他这话说到沈确心坎儿里去了,他也不拿架子了,抚着一旁的真皮包边座椅便倚靠上去:“那位苏小姐是什么来历?父亲如此紧张,莫不是……”
“她与咱们家并没有什么渊源,是与她有渊源的人与父亲是故交。”
沈确疑惑:“听她这样年纪便有那样建树,应当不至于给人做姨太太去吧?”
沈頔闻言叫他快快住口,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拿起桌子上最新的杂志翻了两页,对着其中一人指了指道:“他姓什么你可知道?”
沈确推了推眼镜,正要开口,他二哥将手指在唇边放了放,正巧有人敲门,沈頔以为是饭做好了,结果推门进来的确实三小姐屋里的丫头,见着二位爷先行了小礼才道:“我们小姐说晌午要在洛兴饭店招待苏小姐,请您给安排安排。”
沈确方才知道那人来历,又想起父亲的话冒出浑身冷汗:“你去找大哥,他对招待宾客很有研究。”
他说的不是假话,他们家商场里多的是从各个国家进口的洋货,少不得有需要走程序的时候,大哥留美三年,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平日里父亲宴请领事馆的外宾,都是他作陪,也算得上半个翻译。
那丫头突然小脸涨的红彤彤的:“可是苏小姐点名,让五少爷安排。”
沈确闻言只头有点晕,险些载倒。
不过,他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你再想想,确定点的不是我大哥的名字?”
“千真万确。”
“……”
一旁的沈頔再也憋不住笑意道:“好事好事!说明苏小姐对五弟早晨的接待十分满意,父亲的顾虑也可打消了!”
沈确包着嘴唇子,许久说不出话来,他说殷勤招待也不过是敷衍老头子的话,这次没有杀头,可有的是千千万万次杀头的机会,他马场里的小马驹,才骑了三回,这要是出点差错,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它了。
总之眼前,他是推脱不了了。
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说道:“我知道了,十点钟我会叫人把菜单送到我三姐那里,你跟她说一声,叫她救救我的命,圈点菜出来。”
丫头应他的话,往三小姐那边去了。
二哥给他出了些主意,又叫他给大哥那边去个电话,他不肯,因想起往日里一起胡混的人有个丁四海的是那里常客,便去了电话打听了一顿。
不多会儿丫鬟将厨房那边送来的餐食送了进来。
沈确早饿了,拿起勺子便咬了一口拳头一般大小的馄饨,忽然愣住了:“二哥,今日就是总督来了,这东西也是饺子吧?”
沈頔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见得,它这比饺子可大得多。”
两人大眼瞪小眼,又各自夹起了个生煎,咬着嫩衣与焦底相交的地方,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沿着舌尖淌进口中。
太怪了!实在太怪了!这样甜中带咸,咸里又有甜的滋味,仿佛是把盐放在了糖罐儿里,串了味儿了!
他这样吃下去,实在是对胃口有些不住,勉强扒拉着碗里饺子不由得心中感叹道:怪不道他们都说上海西餐盛行,整天吃这些东西,未免日子太苦了些!
勉强吃完,沈頔陪他拟了菜单才离去,听差的将菜单送走,他去电定了包厢,又安排了家里干活利索的婆子带着家伙事儿先到包厢里再精细打扫一番。
安排完这些觉得全身疲乏,倒在床上又眯了一觉。
十一点多三姐夫从学校里回来,到沈父沈母那里问了安没有回自己院子里,径直到沈确院子里来。
他是个斯文人,沈家唯一不爱穿西装的,一身藏蓝色丝绸长袍伴酱色公文包,通体的斯文气质,沈确虽不爱读书,却对这样的人心里存几分敬意,是以他迷迷糊糊被宋秋岩拍醒,并不恼怒,因问道:“姐夫,你怎样到我屋里来了?”
他笑着道:“前些日子你说不想跟着父亲与大哥他们,有独立出来的打算,我今日得到些消息,特来告知于你。”
沈确见他公文包还拿在手里,想是还没回到院子便先到他这里来了,以为是之前想要盘的典当铺子愿意转让给他了,喜出望外道:“是那家典当铺子肯松口了?”
宋秋岩摇了摇头:“典当行近来没有要转让的消息,况且做那样的生意想要赚钱,必定要从中耍些不光明的手段,如若不然恐怕地租都养不起。我还是主张要赚钱就赚光明磊落的钱,这样不至于有损阴德,且花的也安心。”
沈确并不十分同意,但听完没有辩驳又问了句:“那是什么消息?”
“那位新上任的一中校长将要设立奖学金。”
“这事我早已知道了,莫说这是没影儿的事,就算是真的,二哥也说了父亲并不看好这件事,想来没有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
宋秋岩闷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并非没影的事,我上午有事到学校了一趟,那边值班的说新校长已经到学校里去了一趟,还带了几个人将场地测量了一番,准备下周开展招标大会哩。”他说着又道:“你三姐学的是西洋经济学,这个投资是否划算你可以问问她,若有意向,该早做打算才是。”
沈确眯缝着眼睛笑道:“什么东洋西洋的我听着犯困,这样的事情我便是真打了主意,也未必能升任,让我再想想罢!”
宋秋岩知道沈确的性子,别人说什么他未必肯听,要自己愿意才行,于是说了些别的闲话,便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