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卢裴朗道别，离开餐厅的时候夜已近深。
席千景中途又折返去了另一个地方。
等到决定回家，已经过了宵禁时分。他不得不扭动尾戒，释放信息素，引诱几队夜巡卫兵无意识偏离原有的行动轨迹，避开漂浮在领头身边的电子眼。
利用空隙，席千景快速穿过无声的街道。
然而在经过其中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一队黑衣卫兵刚好离开。坠在队尾的某个Alpha卫兵鬼使神差往后瞟了一眼。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面色骤变。
还没来得及喊出报告，席千景已经捕捉到了那一下轻微的靴底磕碰声，他没有停步，回头直接与人对视。
黑暗中的血眸格外冰冷，凝成一竖。
喀拉——
第二个指戒被转动。
“报告！”响亮的声音响彻街道，队伍顿时停下。
领头的小队长对这群新兵的纪律很不满：“令行禁止，我还没下令，你们的纪律在哪里！”
他狠狠骂了句，手持军刀，拨开噤声的队伍，看向队尾的Alpha：“列兵，说。”
“报告，军士。”那个被所有人看过来的Alpha结结巴巴，“有疑似Omega……信息素的气味。”
几分钟后，在夜巡小队长辛辣的叱骂下，全队哄然大笑。
“看看这个不分场合沉迷幻想的可怜家伙。”小队长归刀入鞘，解除警戒，“如果你学不会在值班前先打抑制剂，我就把你提溜去不夜区，找个暗娼，让大家伙都看看、评判评判你是怎么解决你那个不中用的小辣椒丁。”
队尾的Alpha被羞辱得满面通红，脖颈充血。
他下意识夹了夹腿，试图掩盖漆黑军装下不该有的冲动。
明明用过抑制剂，为什么……？
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
他撞鬼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的一瞬间，就被潜意识里植入的指令所抹除。
遭到公开羞辱的精神痛苦，被指令捕捉到并放大，覆盖了他想要汇报异状的强烈念头。
“喂，你没事吧？”前面的卫兵借助夜色掩护，偷偷摸摸往他手里塞了一支抑制剂，“我存下来的物资，你先用，下回领了还我。”
Alpha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向被塞进手里的抑制剂：“……行。下次还你。”
他值班前忘记用抑制剂了？
……好像是的。
“谢了兄弟！我听到集合哨太着急，忙忘了。”
新的认知，不知不觉改写了旧的记忆。
街道重新变得安静。夜巡卫兵离开后，席千景从角落阴影里走出来，收回弹出掌心的袖剑。
喀拉。
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很顺利。
不出意外家中无人。席千景没有给谌英宰留别墅钥匙，这个时间点他应该留在医院。
也好。
席千景打开阳台门，站在花园，抄起半人高的花剪开始修理庭院。
擦擦擦，擦擦擦。
锋利的剪刀在灌木丛间灵巧穿梭，被掌控得随心自如。
席千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失忆”的谌英宰——在昨晚催眠他，利用他的信息素打开手机以后。
忙碌的白日结束。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
关于前世尚未发生的那些事，遇见的那些人。
关于帝国的谎言与未来，关于归墟组织的走向与成员命运，关于尚未拔除的叛徒与未来的大搜捕运动，关于盯上他的地母教与地母教的阴谋……以及。
重生以来最大的明显变数。
谌英宰。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得以重生——席千景有了一段更加充裕的缓冲时间，以及更广阔的全局视野。
这个优势不会一直存在。他在变，局势也会顺应而动。
尽管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十分平和，顺利行进，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席千景却深知，他所要面对的对手，是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他要面对的，是一个虽有颓势却正值壮年的帝国。
一架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
以军部为首的军方，八大军种，八大军团。
下辖晨星军校、铁律裁判所、卫兵哨所、帝国研究院、猎兽人公会等特殊机构。
后两者，一个是政府部门，一个是民间组织，名义上不直接归属军方管辖，实际上与军方藕断丝连，是技术兵与特种小队的后备军。
这些，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力量。
在地外，还有一支影子军团，由战争孤儿和平民组成的秘密军团。
这支军团里，隐藏着军部不可告人的秘密。
军方之后是皇室。
大权旁落的现任皇帝尽管只是作为吉祥物的存在，皇室却掌控了大量的财富，皇室成员大发战争财，为战争机器烧油加瓦。
皇室所认证的帝国银行，指派无军职的政府文职担任总行行长。实际上，行长仍然听命于军方。
帝国银行，是军方的“钱袋子”。
掌控军部的萨家，出身皇室的洛家，昆冈四大家族已出其二。
紧接着是暗杀部队出身的谌家，以及帝国皇商，席家。
前者奉行铁血主义，整个家族与军方绑定极深，表面上是军方的供应商，背地里却大量收养战争孤儿，将其培育成死忠帝国的优秀战士。
后者控制了整个帝国的宠兽相关行业，在军方与皇室之间左右逢源，两不得罪，深谙老牌贵族明哲保身之道。如今，也有全面倒向军方的趋势。
至于在军方授意下大摆烂的宠兽医疗协会。
作为帝国宣传口的感恩工会。
潜伏在暗处搅屎棍般存在的地母教。
镇守四大地区的镇国神将。
地外的异兽联盟……
他要撬动的、要对付的、要报复的，既有帝国的蛀虫，更是帝国的基石。
“盛世”造反，对抗整个社会的潜意识，那个被无孔不入植进人心，被军部编造了整整数十年的弥天大谎。
这当然是一种绝望。深邃入骨的绝望。
七年前，他就撞得头破血流，面对第一次呈现在他眼前的真正铁壁，他几乎粉身碎骨。
可就算是以卵击石，他也不会停止。
即便重来一回。
即便，要以死亡为代价。
我要撕破这个企图支配我的腐朽世界，粉碎企图支配我的一切事物，超越人类，超越兽——
憎恨的火焰在席千景的胸腔内熊熊燃烧。
可他却在微笑。没有发出任何呐喊。
席千景放下花剪，注视着眼前修剪得完全合乎他心意的灌木丛。
他平和地看向头顶不见繁星的黑色天空，抬起手，对着天，张开五指。
嘭。五指收拢。
攥住了空，也捏住了世界的无形脉搏。怦怦！
星辰大海，才配成为他的魂归之所。
正因如此，他得掌控能为他所用的一切力量。
如果谌英宰没失忆，他会杀了他，但既然他失忆了，回到了他们不曾相识之前……这是个有趣的走向。
该死的帝国英雄，他可悲的前夫，有了更高的利用价值。
“……”
回到房子里，席千景洗漱完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在阅读白医生发给他的研究报告。
《关于二代云魄进化优劣势及可行性分析的研究报告》
【实验体1号：白科（男，33岁）
力量：1000%→1250%
速度：4500%→7875%
体力：2700%→4050%
神经反应：10000%→22500%
精神力特性：3000%→5250%
注：一代云魄的增幅，对比进化二代云魄的增幅，标定样本为普通青壮年Alpha平均数据。
……
【命图：神之一手】
1、【木玉络·超再生】：构成“神之一手”命图的核心玉络。能力为……
……
初步结论：在原有基础上，力量提升1.25倍，速度提升1.75倍，体力提升1.5倍，神经反应提升2.25倍，精神力特性提升1.75倍。
越是优势的部分，增幅越恐怖。
未来可以通过调配不同属性、能力的玉络，均衡能力，亦或是选择培育各有所长的归墟战士，足以与兽的技能相抗。
基因改造理论上可逆，且目前看来人体对玉络的适应性极高，但，仍需密切关注个体适应性。如非经过大量实验组重复验证，确认玉络的人体适应度，不建议将新发现的玉络擅自植入体内，投入使用。对已经摸索出的成型命图做改造，尤为需要慎重。
可喜的是，在植入克隆器官与培养人体适应性这个难点上，二代云魄搭配【超再生】玉络，极有可能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对归墟战士而言，用一个通俗易懂的比喻。
灵枢是战斗大脑，云魄是战斗心脏，而玉络，则是能够用出奇异能力的战斗器官。】
滑轮滑到尾页。
席千景把这份研究报告，和前世看过的做对比。
前世，他篆养了一整个把宠兽医疗协会挖空得来的研究团队。
白医生在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能做出如此扎实的分析，以及精准预判未来进化的发展方向，小节碍于实验样本不够而暂时粗糙，大方向脉络却一览无余，可见其功力。
他是当之无愧的顾问级专家水平。
论前瞻性，一人抵得上一个研究所。
即便是席千景，易地而处，他也不敢说在研究领域他能比白医生做得更好。
虽然白医生遭受打击后，一直把他当道统传人在悉心培养。
既是师兄，更像老师。
但席千景清楚，这方面，白医生比他更纯粹。
纯粹地追求真理，追求论证进化可行性。
他是一个为了振兴宠兽医学，不肯弯下脊梁向政治屈服的真正研究者。一个书呆子一样，原本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伙。
而席千景想要的，比真理更多。更狂暴。
他要理论来到现实，攥在他掌心，化为影响未来的切实力量。
让这个世界，因他的指挥，而为之起舞。
所以——
他没法成为白医生心目中的理想传人。
传承道统的这份责任和期许，只能白医生自己去扛。白医生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少熬点夜，容易猝死。师兄。”
“少咒我，我肯定比你活得长。”
“说好了，别哪天闪了腰，死在了我前头。”
白医生没回话，发来一个愤怒的颜文字表情，一个问号。——意思是，你没事吧？
▽M▽？
黑眼圈浓重的怨气形象跃然屏幕上。
好吧，人家为了组织大业呕心沥血自带干粮熬这么晚，席千景还说些不吉利的话煞风景，的确太不做人。
作为组织首领，当然要想办法挽回士气。
“这个月开始，拨给研究所的经费增加了五倍。除去用于量产【超再生】玉络外，神刀，请自由发挥。”
“超支怎么办？”
“尽管用，我补。有什么想法，大胆去试，我给你调配权限和资源。”
“哇哦，爽，那我真开始烧钱了？我对制造刺激开眼进化的机器，有几个想法。当然主要方向还是会放在配合组织工作上，这机器我知道一时半会弄不出来，纯属我个人感兴趣。”
“烧。”
“☆v☆”颜文字从愤怒变成了星星眼，“小师弟，你真是我亲师弟，咱们师门遇见你这个伯乐，这叫三生有幸，洪福齐天……咱们组织有了你这样高瞻远瞩的领袖，这叫道路是曲折的，前途大大滴光明！”
什么叫社畜的自我修养？
白医生的吹水拍马功夫，已然修炼大成。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白医生继续值夜班干活去了。
为了留在医院干私活，他用失眠当借口，特意找同事换了班。
同事本来就不情愿值夜班，熬通宵累得慌，遇上主动请缨且不要还的牛马，自然连声道好。
席千景继续看报告，结合他已知的情况做圈点批注，以便之后提供给白医生做参考，排除一些已经验证过的错误方向。
快午夜12点的时候。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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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孤枕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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