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最高端的慈善晚宴,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与昂贵酒精混合的浮华气息。这是名流与资本的秀场,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每一次碰杯都可能敲定一笔交易。
沈泠穿着一身黛蓝色丝绒长裙,脖颈间只戴了一串简单的钻石项链,却已足够惊艳。她作为品牌方特邀嘉宾出席,旨在为一部她大力推动的文艺片项目寻找潜在的支持者。然而,她心情并不轻松。就在不久前,她团队极力争取的一个顶级电影项目,在最后阶段被一个新兴资本截胡,而那个资本背后的核心人物,据说就是今晚也会到场的——池早。
一个年轻、精明、作风强硬,据说极其傲慢的女人。这是沈泠通过零碎信息拼凑出的形象。
“泠姐,看那边。”她的经纪人低声示意,目光投向宴会场相对安静的一角。
沈泠顺势望去。
落地窗前,一个年轻女孩独自站着。她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黑色西装裤装,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柔顺的黑色短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干净得甚至有些稚气的脸庞。她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京市的璀璨夜景,眼神平静无波,与周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那就是池早。
沈泠有些意外。她太年轻了,看起来像哪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混在一群老练的商界精英中,显得格外突兀。但那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以及偶尔与人短暂交谈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与其年龄不符的锐利与冷静,又明确地昭示着她的身份。
“就是她,”经纪人语气复杂,“‘晟景资本’的池早。截胡我们项目的就是她。听说她做事只看利益,不留情面,很难打交道。”
沈泠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池早身上,带着审视。她不喜欢这种唯利是图的作风,尤其当它损害了自己团队的努力时。那种旁若无人的安静,在她看来,也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傲慢。
恰在此时,主办方负责人领着几个人,笑容满面地走到了池早面前,似乎在为她引荐什么人。池早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会场,与沈泠投来的、尚未收回的审视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那一瞬间,池早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惊艳,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寻常人遇到影后时应有的哪怕一丝客套。她只是极其短暂地在沈泠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像冰冷的扫描仪,快速掠过,然后便漠然地移开,仿佛沈泠与这会场里的任何一件装饰品并无不同。
沈泠的心,像是被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一下。
那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无视。仿佛她沈泠,这个在无数灯光追逐下的影后,在她池早的价值体系里,根本不值一提。
一股微妙的火气,混合着被轻视的屈辱感,在沈泠心底悄然滋生。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机会很快到来。在拍卖环节后的自由交流时间,沈泠在友人的引荐下,与一位有可能支持她项目的文化基金会主席相谈甚欢。而那位主席,恰好也与池早相识。
“池总,好久不见。”主席笑着向走过来的池早打招呼,然后自然地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沈泠沈小姐,著名的演员、影后。沈泠,这位是晟景资本的池早池总,年轻有为啊。”
沈泠迅速调整好表情,展现出专业而得体的微笑,伸出手:“池总,久仰。”
池早的目光再次落到沈泠脸上,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秒。她伸出手,与沈泠轻轻一握。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很轻,一触即分。
“沈小姐。”池早开口,声音清润平淡,如同她的人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恭喜新片获奖。”她说的是沈泠前不久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到评审团特别奖的一部作品。
语气是公式化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礼貌的。但沈泠敏锐地捕捉到,那里面没有一丝真诚的祝贺,更像是一种社交场合的、无需走心的例行公事。而且,池早甚至没有客套地回一句“久仰”或“欣赏你的作品”。
“谢谢。”沈泠维持着笑容,心里那点火气却烧得更旺了些,她故意将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领域,“池总对文化产业也有兴趣?听说晟景最近在影视板块动作很大。”
池早端起侍者托盘里的水,轻轻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资本逐利,仅此而已。有价值的项目,自然值得投资。”
她的话滴水不漏,却将一切归结为冷冰冰的“价值”和“利益”,仿佛截胡项目只是遵循市场规律,无关任何个人情感或行业情面。
那位基金会主席似乎想缓和气氛,笑着对池早说:“池总,沈小姐可是我们国内难得的兼具演技和口碑的演员,她正在筹备的一个本土文艺项目,非常有意义……”
池早静静地听着,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似乎对主席的话兴趣缺缺,直到主席说完,她才转回头,看向沈泠,语气依旧平淡:“文艺片的投资回报周期长,风险不可控。晟景的风格,更倾向于效率最大化。”
她甚至没有询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
沈泠脸上的笑容几乎难以维持。她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你的项目,不符合我的投资标准,不值一提。
这种毫不掩饰的、基于纯粹功利主义的评判,让沈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她热爱表演,尊重艺术,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却轻易地用“投资回报率”将她珍视的东西贬低得一文不值。
“看来池总的眼光,只聚焦在数字上了。”沈泠的声音依旧柔和,但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有些价值,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
池早似乎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她微微挑眉,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洞悉一切的冷静。“当然,精神价值无价。但资本的责任,是为信任它的股东创造可见的价值。很遗憾,沈小姐所说的‘无法衡量的价值’,不在晟景目前的考量范围内。”
她的话逻辑清晰,立场明确,甚至无法反驳,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割裂了两人所处的世界。
谈话无法再进行下去。基金会主席尴尬地打了个圆场,池早便顺势告辞,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沈泠一眼。她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定,消失在衣香鬓影之中,仿佛从未停留。
沈泠站在原地,手中香槟杯的冰凉触感,似乎一直渗到了心里。
“她一直都是这样?”沈泠低声问身边的友人,语气复杂。
友人苦笑:“池早就是这样。她不是针对你,她对待大部分人都是这种风格。她有能力,有背景,所以有傲慢的资本。很多人不喜欢她,但又不得不忌惮她。”
沈泠抿了一口香槟,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有愤怒,有不甘,有一种被全然否定的憋闷,但奇怪的是,也有那么一丝……被挑战的兴奋感?
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神,太平静,太笃定了。她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拒绝着一切外界的试探和靠近,只用最本质的规则来衡量世界。
她们之间,横亘着理念的鸿沟和利益的冲突。
这次短暂的、并不愉快的初见,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它像一颗被埋下的、带着冰刺的种子,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定下了冷漠而对抗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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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在沈泠耳边褪去,即使已坐进回程的车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与池早一触即分时那冰冷的温度。那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彻头彻尾的、基于价值计算的漠然。
沈泠不是第一次“见”到池早。
在财经杂志的专访页面上,见过她穿着西装,眼神平静地望向镜头,背景是她一手创办的“晟景资本”的LOGO,旁边配着耸动的标题——“年轻猎手:池早与她的价值投资哲学”。
在团队提供的项目竞争分析报告里,见过“晟景资本”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幽灵,在她团队精心运作数月、几乎触手可及的项目终点线前,以更优渥的条件、更决绝的姿态,轻松截走。
在圈内零星的传闻里,听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背景很深”、“眼光毒辣”、“不好打交道”、“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所以,沈泠在心中早已勾勒过一个模糊的形象:一个被资本和成功武装到牙齿的、或许骄纵、或许冷硬的年轻女性。她做好了面对任何一种“傲慢”的准备——或许是目中无人的轻狂,或许是盛气凌人的压迫。
可她万万没想到,池早的“傲慢”,会是这一种。
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不是针对她沈泠个人的厌恶,而是一种更宏观、更彻底的——在她的价值排序里,你沈泠,以及你所代表的艺术追求、人情世故、甚至基本的社交寒暄,如果不能被她那套“价值交换”的模型所量化、所利用,那么,便不值得投入丝毫多余的情绪和注意力。
沈泠靠在舒适的车座椅背上,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她却感觉有些气闷。回想起刚才短暂的对话,每一句都像精确计算过的代码,冰冷,高效,毫无冗余。
“恭喜新片获奖。”——礼貌,但无温度。如同AI读取了一条数据。 “资本逐利,仅此而已。”——将一切行为动机**裸地归结于此,坦荡得近乎残忍。 “文艺片的投资回报周期长,风险不可控。”——精准的行业判断,也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晟景的风格,更倾向于效率最大化。”——这是在宣判她沈泠珍视并为之努力的东西,是“低效”的。
没有客套,没有迂回,甚至没有试图伪装出一丝兴趣。她就像一台人形计价器,快速扫描,评估,然后给出“不值”的判断,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幻想空间。
“她不是针对你,她对待大部分人都是这种风格。”
友人的话在耳边回响。沈泠闭上眼,试图驱散心头那股混合着屈辱和怒意的情绪。如果池早是针对她个人,她或许会愤怒,但不会如此……在意。偏偏是这种“一视同仁”的冷漠,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成就、所有的光环,在那个年轻女孩面前,都像落入虚空,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种被全然否定的感觉,憋闷,又带着点诡异的无力感。
她不禁想起池早那张过分年轻、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脸。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倒影。她站在那里的姿态,松弛却自带壁垒,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那不是故作姿态的清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无效社交的排斥和对自身评判体系的绝对自信。
“她有傲慢的资本。”
是啊,年轻,手握巨量资本,决策精准,战绩彪炳。她确实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敷衍任何她觉得无意义的交谈。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一条最高准则:价值交换。符合这条准则的,进入她的视野;不符合的,如同背景噪音,自动过滤。
沈泠甚至荒谬地想,如果此刻自己不是演员沈泠,而是某个能给她带来巨大利益项目的负责人,她的态度是否会截然不同?答案几乎是肯定的。而这,恰恰更让人感到一种齿冷的现实。
车子驶入隧道,昏暗的光线掠过沈泠的脸。她缓缓睁开眼,眸中的情绪已经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冷静。
她不喜欢池早,不喜欢她那种将一切都物化的冰冷逻辑,不喜欢她对自己以及自己团队努力成果的轻易否定。这种不喜,源于理念的冲突,源于利益的受损,也源于……那短暂交锋中,自己处于下风的微妙挫败感。
但沈泠不是会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像池早这样的人,你无法简单地用“喜欢”或“不喜欢”来定义。她是力量,是规则,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或者说……是需要去理解和应对的,一种客观存在。
“无法用数字衡量的价值吗?”沈泠低声重复着自己当时略带锋芒的反驳,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在池早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面前,这样的话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她不了解池早,除了那些冰冷的商业标签和今晚短暂的接触,她对那个女孩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她不知道池早是否也有珍视的、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事物,不知道她在独处时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她那套“价值交换”的准则,在友情、在私人生活里,是否也同样运转。
至少此刻,在沈泠的认知里,池早就是一个被资本异化了的、精致而冰冷的符号。
车驶出隧道,重新沐浴在城市的灯火中。沈泠深吸一口气,将关于池早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下。
无论如何,这次面对面的交流,像一根坚硬的楔子,将“池早”这个名字,从一个模糊的、带有敌意的传闻,变成了一个具体、清晰、且极具压迫感的现实存在。
她们站在天平的两端,一端是艺术与情感,一端是资本与理性。
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而沈泠清楚,要想不被那冰冷的砝码彻底压倒,她需要更强大,更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她望向窗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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