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智果然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什么受制于王若明和朱炳坤。这些未必是假话，但也绝不会是完全的真话。
他和卢东甚至还串通了利水市精神科的医生一直牢牢掌控着高宇的诊疗情况，从高宇第一次走进精神科开始，他做什么检查，如何治疗，用什么药几乎都是梁智和卢东说了算，想到这里，高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高宇之所以会变成当前这个人们眼中的疯子，这三个人又在背后做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事？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是醉心于心理学时时公众讲话不忘强调人民至上的官员，一个自称作为公众和犯罪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的警察，三个人联手炮制了这样一出悲剧，高颖一阵齿冷。
未几，杨教授和梁智一行人走出了询问室。杨教授一眼就看出了高颖镇定的外表下强压的不平，干脆转头对梁智道：“梁队，这也到饭点了，我带小高出去吃点东西。”
其实杨教授这话是有点突兀的，之前几次吃饭师徒二人都是和其他警员一样在警队食堂匆匆解决，这次却突然提出两人单独出去吃的要求，不能不引人想入非非，但由于先前安愿的事情欠了杨教授一个大人情，梁智猜到师徒俩是有什么不方便当着他们的话要说，也装作没看出来，招呼着队里的警员往食堂走。
杨教授把菜单递到高颖眼前的时候高颖根本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字上，低声说了一句：“教授，您点吧，我都可以”，心思就飞远了。所幸高颖确如她自己所言并不挑食，什么东西都能填饱肚子。
“小高，在梁智办公室发现什么？”杨教授看着她的样子就能猜到高颖一定是在梁智办公室找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以至于到现在还神思不属，干脆趁着上菜的间隙问出来。
“教授，梁智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一份高宇的的智力检测报告，报告显示高宇的智力在80-90分之间，报告单上的时间是八年前，但昨天我们在钱局那里看到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份报告。更可怕的是，我对比了昨天和今天看到的所有关于高宇的诊断报告，上面主治医生的签名是同一个人。”时间紧急，加上医生写字大多豪放，高颖没能认出来这位签名的医生叫什么名字，但她能辨认出这些报告上的签名确系一人。
听到高颖说这些，杨教授的瞳孔几不可见地一缩，虽然他并没有因为梁智给他讲的那个凄恻的故事就完全信了梁智的那番说辞，但内心深处，他的确对梁智此人的人性报了一些期待，却没想到梁智的所作所为实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也就是说，高宇的病情一直掌握在梁智和卢东的手中，还有……”高颖产生过的怀疑杨教授一样产生了，高宇的病情会不会就是这帮人炮制或者说几方合谋造成的，但到底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话出口容易，但看高颖的神情，杨教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还有，今天我在审讯室里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卢东有问题。”从血信开始，太多的不寻常发生在卢东身上，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确定地说，卢东有问题！
“卢东四年前就和妻子离了婚，也是在同一年，他调任教育司做了京官，更上一层楼。”杨教授告诉高颖。拼图终于找到了具有关键性作用的那一块。卢东一路高升靠的是他的岳父朱炳坤，当年他能从一个小小的司机进入计生办，再从计生办一路高升，明着说是朱炳坤爱才，他运气好得遇伯乐，实际上是因为卢东年轻时小有姿色，做司机时和朱炳坤的千金朱媛有过不少接触，颇得朱媛青眼，朱炳坤看自己的宝贝女儿非卿不嫁，在加上卢东此人也算有眼色，这才出手帮了他一把，后来卢东的仕途算得上一路绿灯，有这层翁婿关系在，G市的官场上的人自然将他们爷俩视为一派。
朱炳坤在G市浸淫多年，即便已经退休了好几年，但门人弟子可谓是遍布整个G市官场，依他的能量往上推一个人或许费力，但要说临门一脚坏人好事的能量还是不缺的。
今天在询问室里，卢东提起自己的前岳父那神情还是颇为感念的，由此可见，卢东的高升，朱炳坤不但没使绊子，很可能还推了他一把，可这边女儿刚和卢东离婚，那边朱炳坤还以德报怨地帮了卢东一把，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侦查员的直觉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完杨教授的分析高颖正要说什么，服务员端着菜打开了包厢门进来，高颖没在出声，杨教授只简单点了两个菜，倒是很用心地兼顾了维生素、蛋白质和碳水，饶是高颖心事重重也被勾起了一点食欲。
“吃吧，吃完我们去朱媛家。”
卢东在询问室一口咬定了给他寄血信的就是高宇，一直说高宇死了关于血信也没有必要再追查下去。梁智没有表态，但结合小高在他抽屉里发现的东西来看，按照卢东的想法来恐怕符合更多人的利益。
可是高宇死了，这是一条人命，杨教授自问做不到视而不见，以自己对高颖的了解，高颖也不会甘心止步于此的。
所以他们要在梁智的人找到朱媛前先一步上门，也许突发情况下她会说出点什么来。今天下午梁智手下的人还要继续对高宇的尸体解剖还要对氯丙嗪的来源进行追踪，不会有时间管朱媛，因此今天下午就是最合适的时间。
杨教授离开市局前就已经拿到了朱媛当前的住址，她还住在原来和卢东一起买的那套房子里，这对夫妻离异看起来是因为卢东调任京中夫妻异地导致的，他们对外也是这么说的，但仔细查一下就会发现，他们离婚是在当年的三月，而卢东调任的公示是在5月出的，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朱媛的房子买在G市市中心的紫韵豪庭，大平层，现在大概7万左右一平，按照买房时的价格，这套房子最少合人民币一千六百多万。
面对保安盘查，师徒俩还是靠着市局的临时工作证才被放行的。
“教授，这套房子是在卢东他们两夫妻的名下吗？”
杨教授点点头，“当年离婚的时候卢东没要，他们协商的过程非常顺利，卢东只要了非常有限的一部分财产，这套房子一点都没分。”杨教授听出了高颖问他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朱媛是一所国际学校的语文老师，卢东是一个无甚背景的公务员，就算国际学校的工资比普通学校高一些，但一对年轻夫妻怎么算也不像是能付得起紫韵豪庭首付的样子，除非是朱炳坤资助了。可朱炳坤也不过就是一个拿死工资的公务员而已，他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但现在他们调查的重点毕竟是在与高宇的死有关的卢东身上，如果扯上一个朱炳坤，他们俩处境的危险程度就要再高一个度。而且公职人员贪腐是反贪局的工作，他们实在是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搅进去。要是最后真的因为卢东牵扯到了朱炳坤那反贪局闻着味就会过来的，根本不是梁智想隐瞒就能隐瞒得了的。
朱媛住在12层，正好比前面那栋房子高了一层，采光够好，视野也开阔，可想而知价格也是这栋房子最贵的几层之一。看到杨教授手里的证件，朱媛并没有多意外的样子，似乎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朱媛女士，很抱歉打扰您，我们这次来是希望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嗯。”朱媛给师徒俩斟了两杯茶，语气说不上熟络，但也还算是配合。
“前段时间您的前夫卢东声称收到了一封威胁信，那封信是用血写成的，他认为是有人在报复他。”
朱媛冷笑了一声“他这个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收到什么都不奇怪。”
“您说卢东做了亏心事？能说的再详细些吗？”
“不是……算了，给他寄信的人，就算你们找到也不会开口的。”朱媛道。
高颖悚然一惊，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杨教授，高宇的确是死了！这么说，朱媛对前夫卢东的手段的确是心知肚明的，那么她又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参与其中呢？
“什么样的不再开口。”市局发现高宇尸体的消息已经封锁了，杨教授料想朱媛不会知道，于是继续佯作不知地试探道。
“威逼利诱，反正他们多的是这样的手段，没法从本人下手就从身边人下手，要么许以重利贿赂要么三分真七分假的恐吓，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朱媛的神情不似作假，看来无论是朱炳坤还是卢东，在朱媛面前都算是收敛的，因此朱媛对他们手段的认知还停留在威逼利诱，事实上对这帮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这只能算是“小儿科”。
高颖的目光突然被电视柜上的相框吸引住了，那是一张双人合影，上面的人正是已经离婚的朱媛和卢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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