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亿一边躲着那些黑影，一边哭爹喊娘：“天呐妈妈也，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笛音！那啥，没水平的堡主都吹的比你这小破孩好听！”
路绒：“……”我不会吹啊，是你让我吹的，吹的难听也能怪我？
一只黑影朝着路绒扑了过来，沈亿一巴掌拍掉了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站起来之后，又很快重新扑了过来。
没完没了还？沈亿赶紧拿出符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那些黑影子扔了过去。结果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那些黑影子的行动果真放缓了一点。
黑无涯借此机会铺头盖脸的砍了上去——用手掌砍的。面子上人畜无害，行动却是生猛无比。
沈亿也与他同时配合着，扔了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出去。
路绒小心翼翼地躲在沈亿身后，有些好奇问：“沈亿哥哥，你不怕他们吗？”
沈亿：“你要是曾经受过他们的折磨，如今再见一次，只会想跟他们拼命。”
他原本是一个想要下山闯出一番事业，天不怕地不怕的愣二头青，可却遇上了那恶魔秘境，从此成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从那里出来之后，他变得畏畏缩缩，胆小怯懦。如今，他既然知道这里是个梦境，他便知道这是要自己直面自己的恐惧，直面这些年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噩梦。
沈亿的脑海中还回荡着白娘子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白娘子的温柔乡，便是他要去直面恐惧最坚强的后盾，是他最大的底气。
胆小鬼当久了，总要为某些人勇敢一次吧。
外面涌进来的黑影越来越多，仿佛怎么杀都杀不完。几人快有些坚持不住了，就连他们这里武力值最强的黑无涯，此刻脸上也有些疲惫。
路绒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拿起笛子吹起来。
沈亿问：“你嫌来的还不够多？刚刚就是因为你声音太难听，刺激到他们了！”
黑无涯一边打着黑影，一边说：“让他吹！”
搏一搏，反正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尖锐刺耳到人类耳朵能承受的临界值的笛音，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黑影，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放映着灭世之灾的电视剧场景一般。
就在沈亿即将撑不住的时候——是他的耳朵撑不住，已经快要被路绒吹聋了，变故出现了。
那些黑影全裂成了一片片黑尘，整个屋子，包括整个荒原，都裂成了一块块碎片，裂纹在其中穿插，空间碎片迅速的掉落散开。
路绒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森林。
当然对沈亿来说也同样熟悉。他当年就是在这片林子，被骗到恶魔秘境里去的。
只有黑无涯没有出来。
路绒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黑无涯的影子。
“那小姑娘可能已经走了。”沈亿来了一句。
他二人都很好奇，黑无涯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随意进出他们的梦境？
但此刻容不得他们考虑这些，因为还有一个更需要他们考虑的问题——他们已经在噩梦里破境了，可为何还是没有走出噩梦？
“看来这噩梦没完没了，还没结束呢……”沈亿嘀咕道。
与此同时，安揽带着玩具熊出现到了他们眼前。
明白了……
沈亿看向安揽，心道，破的是恶魔秘境，不是他的噩梦。
路绒也看着安揽，自从他出现以来，眼神就没舍得离开过，生怕他下一秒又要消失。
“路绒，”安揽声音轻柔地唤着他，“过来。”
路绒没有办法拒绝主人的任何要求，下意识就要过去。
“别过去。”沈亿立马出手拦住了他，“谁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不一定完全醒过来了，也可能还是那个恶魔。”
恶魔秘境的梦魔还在呢。
路绒犹豫了一下。
安揽叹了口气，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继续唤道：“路绒，过来。”
那声音对路绒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就算他真的是恶魔，路绒仍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过去。
路绒推开了沈亿的手，朝着他笑了一下：“没事的。”
沈亿愣了愣，随后便看见路绒朝着那个恶魔走了过去。
“好孩子。”安揽动作轻柔地摸了摸路绒的脑袋，“你受苦了。”
他是主人！是真正的主人！！
路绒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酸楚，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是我对不住你。”安揽一边摸着路绒的头发，一边满目温柔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饱含了太多太多，有自责懊悔，有怨恨，还有一些……无助。
“没有，没有的。”路绒含着眼泪摇着头，“主人永远都是最好的主人。”
安揽：“是我，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我的一意孤行，你现在也许还在玩具屋里面，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路绒愣了一下。
“是我将你送到了这里。送到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主人……”路绒喃喃着。
“路绒，你怨我吗？”
路绒摇了摇头：“主人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路绒，其实我挺讨厌你的。”安揽看了他好久，忽然转变语气，怼得路绒一下子措手不及。
沈亿在他们后面，也听到了这微妙的变化，替路绒抱不平道：“小朋友，你这主人有没有心呀？你看你成天就唠叨这主人主人，在城堡命都不要了，也要去找主人。结果现在呢？你主人又怎么对你？ ”
路绒含着泪回头看了沈亿一眼，然后委屈道：“不许你这么说。主人就算讨厌我，也一定是路绒做的不好，不关主人的事！”
好的好的，真是拿这种家伙没辙！沈亿立刻眼巴巴的闭上嘴。
以后他朋友名单里要划去的名字，除了恋爱脑，现在又得加一个玩偶脑了。
“没错，你这孩子，做的确实不好。”安揽声音又轻柔了下来：“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你不过就是他们买来放到玩具屋里的一个摆设。小的时候我还愿意跟你说说话，当我长大一点之后，我都快将你淡忘了。后来你生出了灵智，我更是愈发讨厌你。”
“我讨厌你这样的异类，更讨厌你一板一眼学着人类的样子，还妄想能成为真正的人类。我厌恶你，你却仍然那么维护我。人类是不会这样做的，人类不会无条件的喜欢一个厌恶自己的人。所以，孩子，你也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人类。”
路绒心里委屈着，脑袋更是听得一团糟。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将你放到这个游戏空间，就是想看你自生自灭，想要再也见不到你。如果我再告诉你，你的主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你的主人害过很多人，你的主人也平等的憎恶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异类，你的主人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你还是会那样维护我吗？那样无条件的支持我吗？”
路绒怔了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落不下来。亲近好人，远离坏人，是他与人类耳濡目染深入心中的意识。而永远支持主人，陪伴主人，那更是自己毕生的使命。
可如今，主人说他自己害过人，害过人的人便是坏人。坏人是不能与他亲近的。
路绒的脑袋越想越疼，世界观好像在此刻顿时崩塌，就好像曾经一直赖以坚持的信仰之神一跃变成了污泥里的恶鬼。
“所以啊，不要总是无条件的信任，所有你以为的好人。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路绒喃喃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主人如果真的放任了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真的想看我消失，我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主人一定在暗中观察他，一定在默默守护着他！如果不是，很多年前，他就应该死在那些异类的手中了，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安然无恙的沉睡了这么久！
安揽忽而笑了一下。他没想到小玩偶生出的灵智敏锐已经到达了这种程度。
看来他说了这么多，也是白费了。
他曾经是规则的缔造者。游戏空间的诞生，便是他为了这些巫灵所造。他在这里建立了一系列的规则，以一类巫灵去压制另一类巫灵，从而建立了游戏空间的食物链法则。
渐渐的，他发现这样一个体系太庞大，而他建立的规则并不完善。于是他开始自己研发巫灵。譬如食人族。
但这其中并没有小玩偶。
小玩偶的生灵并非他有意而为之，而是他无意导致的。他与小玩偶说过很多话，他把自己最善良纯真的一面展现给了小玩偶，那这黑暗邪恶的一面隐藏在了心中。
以前他曾无数次的与小玩偶说：“要是我是个玩具熊就好了。当玩具熊多快乐啊，不用被逼着写作业，不用害怕失去谁，也不用去厌恶和憎恶谁。每天就开开心心的，简简单单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主人。这样就够了。”
可哪知道小玩偶正因为如此，才生出了如他一般，又不完全似他的灵智。
而他真正讨厌小玩偶的原因，并非他因为是异类。小玩偶与那些异类太不同了，他在游戏空间的这些年看着小玩偶，有时候真的觉得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讨厌小玩偶，并且不想看见他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羡慕，羡慕自己没法做到像小玩偶一样的活着。
人活的太累，而小玩偶的至纯至善，小玩偶的没心没肺，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良久以后，安揽想明白了这些，如同自嘲似的最后总结道：“孩子总之，人类没有你这么单纯，主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给了一张白纸，而宁曜将你这张白纸刻画的太好了，以至于你连厌恶都学不会。”
路绒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宁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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