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红色的土地发生变化,母亲寻回丢失的肋骨,孤儿院的孩子找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包装精致的礼盒打开是支描了金边的昂贵钢笔。
养父宋先生在他眼里是严厉的,大手覆来握住他嶙峋的手时,好像没有一点温度,冰的像条囚人的锁链。
陌生的名字一笔一画的绘在纸上,三个字,工整极了。
“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名字是宋先生早逝儿子的,现在属于他了,要他学会怎么写。
可当笔杆独自握进手心,透着胆怯的眼睛怯懦一闪,偷瞄了宋先生一眼,然后笔尖就习惯性地落在了左手的掌心。
低俗的脏话歪扭的生出一半来。
“啪!”
巴掌来的毫无预兆,清脆有力,打断了他还未完形的过去。
厉声的训斥紧随其后,他身子颤着害怕。
怯生生地再偷瞄一眼宋先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能慌乱地将掌心里未干的墨迹抹花成一团黑色。
“写你的名字!”
宋先生的声音沉甸甸地透着威压。
他几乎是在桌上抢过本子,然后伏身照着刚才养父教的样子,用那支昂贵的钢笔学着写下了名字。
三个字,不如宋先生写的工整。
宋嘉誉。
这并非他的名字。
可没人知道他的名字真的是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生来就孤单的人,本该给予爱给他的双亲皆死在他出生的那一年。
一场窜天的大火,把那双容貌姣好的男女烧的面目全非,尸体都拼不全。蜷缩在摇篮里的婴儿哇哇啼哭,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滋味,就被关进了偏僻角落里的孤儿院,在圈养的方式下生存苟活了近十年。
酷暑和深冬皆是难熬的,长满狗尾巴草的院子里的穿堂风吹不散热气,孤儿院里的火炉火苗小,喂不饱寒意。
不愿去讨好有钱人的孩子,就只能穿着破衣烂衫躲在霉烂的被子里捉跳蚤,寻乐趣扛过饿罢了。
直到某个雨夜前夕,他才终于翻过了后院的红砖矮墙。
滚落在地的动静惊飞了从教堂飞来的白鸽。
他赤脚狂奔。
偷跑的人是逃亡,一刻都不敢停歇,生怕慢一点,就会被那个把指甲涂成鲜红的胖女人抓回去,锁进猪圈都不如的阴湿牢笼里。
山间路没有灯,前方漆黑一片,他摸着黑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不知道除了孤儿院以外的地方还有哪些。
一起逃出来的同伴累的倒进杂草堆里睡得迷迷糊糊,声音黏黏的说梦话:“东边的城区……嘿嘿……那里什么都有……好日子……嘿嘿……”
美梦还没醒天就翻了鱼肚白,精神紧绷不敢睡下的他抛弃了同伴。
天明之后,东边的城区出现在眼前。
他的脚踏了进去,这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他除了一身的破衣裳什么都没了。不会再有人喂他快要发臭的食物,也不会再有仪表堂堂的政客借资助为由对他动手动脚。
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是个人。
一颗年幼的心期待着好日子一过一大把。
可看似文明的城市实则却是另一个深渊。
这座城叫淞海。
这里并非善存地,这里的每一幢高楼都充斥着冷眼,这里会逼迫着不过十来岁的孩童趴在街边同野狗抢食,因为流浪的人不想被饿死。
这里只收留活着的。
没人猜的到老天爷是什么心思,好或是坏,反正让他在饥寒里挣扎的第二个夜晚遇到了宋先生。
前一夜的暴雨打落了整条街的玉兰花,宋先生的车碾过满地碎玉,停在了他的面前。
两口吃食,一个审视的眼神。
宋先生需要一个“儿子”,以此来填补丧子的空缺,慰藉妻子,安抚女儿。
他分不清宋先生是否是好人,可求生的**强烈,他不想饿死街头或是被人打死。
人与人的交易无声达成,宋先生的车载他回宋家。
孤儿院里的小孩自此有了名字。
初次见面,宋先生的妻子对这个长相清秀、性格绵软温和的男孩儿表示喜欢,可女儿宋欣却不然。
虽然家里衣食无忧,生活更是要比寻常家庭更为优越,但宋欣的心里始终有个结。
她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
她也本该有哥哥的。
只是命运弄人。上天用一场浩荡的疾病夺走了那个全世界对她最好的哥哥,这致使小姑娘的心理或多或少是不健康的。
对于他的到来,宋欣含在眼里的意味复杂,她不满有人抢走了哥哥的名字。
伤害比预想中来的要快,他被宋欣扑倒骑在身上打,抓在手里砸到脸上的东西什么都有,铅笔尖扎向眼睛时他避不及,被留了痕迹。
“你叫宋嘉誉,是我哥哥。”
再听到宋欣这句话时,他的脸上贴了纱布刚从医院回来,他还弄不清楚这个所谓妹妹的心理,不过伤了人道歉都没有,大概率不是善茬儿。
在宋家三年,满身泥泞会抢狗骨头的野孩子,已经被宋先生养成了温润谦良的少年。
宋先生待他很好,吃穿从来不差,送他进最好的学校,让他读书认字,教他学会了礼貌,学会了怎样在富人区的聚会上扮演一个合格的养子。
所以初见江栩洲在聚会上,是托了宋先生的福。
江栩洲是隔壁富商家的外孙,父母不常居住在这里,他也随之,家在舫安,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少年。
他先天条件优渥,从衣着打扮上来看,整个人像被裹在古镇的蚕丝气里,素净一身,容貌青稚,讲一口温软的江南腔普通话。
不似他爸那般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模样,得了这家老爷子的喜欢。
这家的别墅是娘家祖宅,宋先生因为商会的事务常跟这家老爷子打交道,所以带着宋嘉誉向这家老爷子介绍时,江栩洲就立在这家老爷子边上。
当养子二字一出口,江栩洲就在一旁暗戳戳地,带着与生俱来的审视,用目光掠过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儿,然后撇过头问宋欣:“欣欣,他就是你们家捡来的那个?”
那时的江小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把鄙夷二字在瞳孔里刻画的绘声绘色。
从婴儿时期就滋养他生长的小富贵气,让他有点看不上宋嘉誉这个“捡来的”。
十六岁之前,江栩洲对于宋嘉誉这个人的概念,就只是父辈聚会厅里,那个杵在人群里格格不入的,见过两次面半生不熟的,捡来的。
仅此而已。
直到那一年夏,太阳巡过南半球抵达中国境内从东方开始燃烧,热气张扬,傲慢地跨过湖与山漫进江南,钻到土地里驱赶了春。
怕热剃了寸头的少年倒在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把游戏机摁得咔咔作响,屏幕里的小人打的热火朝天。
电视机里播着86版的西游记,他爸突然回家,正巧是猴子出山的那一幕。
随着电视剧里噔噔噔的音乐,他爸慌慌张张地把人拽起来,塞给他一大把钞票,然后莫名其妙地要他滚到淞海去。
七月,全年最热的时候。
江栩洲一脸懵逼的捏着那张面值三块三的特快票,第一次独自登上了那列开往淞海的绿皮火车。
上车前的最后一眼,是站台上早已转身离去的父亲的背影。
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他走进车厢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
棕色的牛皮包,孤零零的行李箱,三小时行过200公里,他就这样不明所以地离开了自己生长的乡土。从闸口到南站,因为座位被不讲理的老头子霸占,一身名牌的人要挤在气味混杂的车厢尾。
火车轮轨与铁轨的撞击声像极了舫安旧宅里的自鸣钟。
江栩洲缩在车厢连接处,昂贵的名牌衬衫被汗水浸透,贴着脊背像第二层皮肤。对面的大爷叼着杆旱烟,烟圈一圈圈飘向车顶,与他爸书房里雪茄燃出的烟重叠。
棕色的牛皮包紧贴胸口,里面装着他爸塞给他的钞票,宝贵的很。
那个年代的票检不严,坐火车,没钱买票就钻狗洞。所以火车上不是太平的地方。熙攘拥挤的乘客鱼龙混杂,大大小小的包各式各样,没人能准确猜出那些包里装的都是什么。火车站更乱,流氓扒手天价地图比比皆是,拿刀子捅人也都只是属于冷静报警的民事纠纷。
时常出游的人该对这些习以为常,当心防备就是。
但江栩洲说到底才十几岁,这些盘在他周遭的高矮不一的是成年人,面孔是陌生的。生物法则造就的食物链让此起彼伏的人群此刻化作翻涌的热浪,把他这座孤僻小岛圈在其中。
心底突增的莫名情绪使他本能的产生恐惧,小幅度抖动的手在说的是不知所措。
记得父亲连贯三句话都叮嘱了要注意财产安全,江栩洲攥紧了包带。
他此行孤身一人,淞海这座城也算得上是半个陌生,毕竟打小不曾久待,后来外公去世之后也就不再来过。
心里一瞬就让恐惧占了大空子。
不过好在他爸有说拜托了邻居宋先生照顾他,江栩洲便满心期望着,能在抵达淞海的第一时间见到这位宋先生,然后从他那里寻得一丝慰藉和依靠。
所幸,这位宋先生并未让他失望。
宋先生是江栩洲以为的那种好人,慈眉善目的知青大叔模样,会考虑到火车站环境复杂不安全,然后特意提前赶到等在站口,第一时间就把孤身一人的孩童带离了这个是非地。
一路上,宋先生对江栩洲这个所谓领居家的孩子,似乎有表不尽的喜爱,他关怀备至,关心询问的话语多到要溢出车窗。
宋先生:“小洲啊,一路上过来顺利吗?火车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江栩洲摇摇头,说除了没得坐其他什么都好。
宋先生忍不住责备他爸:“你爸也真是的,能放心你一个人过来,有什么事这么忙能比孩子还重要?!”
江栩洲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他爸干嘛突然把他丢到这里来。明明外公已经死了好几年,在这里他非亲非故,连个熟悉能讲话的人都没有。
宋先生又说:“你阿姨可喜欢你啦!知道你来,今天早早就起来准备的食材给你做大餐,咱们今天可有口福喽!”
江栩洲点点头讲好期待。
他老早就听宋欣说过她妈妈做饭好吃,超好吃!
小姑娘朝他炫耀的时候眉毛都要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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