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住的人不多,此刻众人早已回房安歇。马厩里的马匹也温顺乖巧,不发出半点吵闹,院中只余它们轻微的鼻息声。
苏满砚原想,这么晚了,小黑许是早已睡下,此番前来怕是要落空。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的屋子就在隔壁,看不着便正好回房歇息。
况且,今夜月色正好,这还是她来此后,头一回与人在夜里散步。
挺好的。
二人来到马棚前,都说万物有灵。苏满砚尚未看清小黑的身影,踏玄云似是已感知到主人萧凛的气息,探出头穿过木板缝隙,轻轻蹭向他的脸庞。
萧凛也伸出手揉搓踏玄云的大脑袋,手指又轻柔梳理它光泽的毛发,一幅主宠友爱的画面。
“你们感情可真好。”苏满砚由心感叹。
萧凛的声音格外温柔:“踏玄云是我十四岁生辰时,父皇送我的礼物。我们相依为伴多年,感情自然深厚。”语气里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孩子气,“况且它极是认主,性子桀骜难驯,就连父皇都不愿轻易近身。”
萧凛的话刚撂下,踏玄云的脑袋就往右边倾斜,轻轻磨蹭着苏满砚。
萧凛:“……”
苏满砚:“……”殿下你听我解释啊!
“本王竟不知,阿砚才来不过一周,便与踏玄云这般亲近?”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
苏满砚细瘦的胳膊撑着小黑的脑袋,祈求的目光望向它那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祖宗啊,快靠回你主人那儿去,这满院子的酸味你没闻见吗?我可不想掉脑袋啊!
她尴尬回答:“哈哈,许是我这几日都在为小黑添换干草、水。喂着喂着,就熟悉了。”
“哦?‘喂着喂着?’”萧凛勾唇发起疑惑,“喂的可是从厨房顺走的萝卜、小白菜,还有偶尔的加餐花生糖?”
苏满砚:“……”
“殿下你……你怎么知道?”苏满砚全身笼罩着做错事被抓包的尴尬。她心里简直欲哭无泪:这暴君会不会怪罪我偷窃,要是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怎么办。小黑,你一定要为我证明清白啊。
“你担心踏玄云的安全,本王自然也时刻记挂着,断不会这般随意安置它。你且放心。”萧凛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斥骂:“蠢东西,什么都敢吃。”
苏满砚急忙求饶:“殿下恕罪,小的只是太喜欢小黑了,没忍住多给它吃点东西。”
“无妨,你投喂的都是厨房寻常物什,战马吃了无碍,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只是踏玄云终究是汗血宝马,食量得好好控制。冬日本就训练稀少,再这么喂下去,怕是要胖成圆滚滚的样子,那可就失了威风了。”
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认真的懊悔,仿佛已然瞧见它发胖后没了神采的模样。
苏满砚嘴角抽了抽,看来这冷宫里处处都是萧凛的眼线。也是,哪有愚笨的皇子?她低头应道:“小的领命。”
“还有,‘小黑’是你给踏玄云取的名字吗?”
“殿下可是介意奴才这般称呼?”
萧凛摆摆手:“只是觉得和‘踏玄云’这个名字相差得大,不过蛮可爱的。”
苏满砚轻笑。她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小黑”,马儿听得出是在叫它,转过头,大眼睛瞅着苏满砚。
苏满砚笑得更灿烂,有些得瑟:“你看吧,小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呢。一个大名,一个小名,多好啊。我确信没有别的马儿可以像它一样拥有两个如此棒的名字。”
萧凛低头望着苏满砚,昏暗的马厩里,两人的气息悄然缠绕。温热的哈气混着雪的清冽,凝成白雾又被风拂散,丝丝缕缕飘向远处,模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一名身着绿罗裙的女子正与踏玄云嬉闹,那女子肤白貌美,乍一看去,五官竟与阿砚这小太监分毫不差。
萧凛倒吸一口气,眨眨眼,画面又变回原样:阿砚还是那个阿砚,穿着太监服的阿砚,至于是不是真太监,存疑。
他的目光从苏满砚头顶缓缓扫下:面容带着几分英气,身形清瘦,脖颈纤细,胸脯平坦,腰肢更是纤细。
再往下看……
“你在看什么?”苏满砚早察觉萧凛忽然沉默,此刻才发现他竟在打量自己,那目光自上而下,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人无法忽视。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萧凛抬起头就发现她的脸色黑得可以滴水,一双柳叶眼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任谁被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都是会恼怒的。
“本王在看——你啊。”还是依旧不正经。
“你!”苏满砚听见萧凛如此厚颜无耻,火冒三丈,能说会道的嘴此刻被气得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生气啦?”萧凛俯下身子,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
苏满砚不得已弯下腰身,就在她退无可退时,萧凛停下了逼近,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嗓音说道:“说起来也怪异,本王刚刚一下子花眼,把阿砚看作了女子。回过神来,便想细细确认下阿砚的身子,若是真的女儿身,岂不是骗本王?”
萧凛盯着苏满砚通红的耳朵,是冻的,还是羞的?他坏心眼地朝那处吹了口气,“再说,阿砚的腰身这般柔软,本王愈发觉得你是女子了。”
时隔几日,萧凛的怀疑再次袭来。苏满砚心头一紧,奋力推开他的身子。
“还望殿下自重。”苏满砚喘着气,目光移向别处,语气平淡地提醒。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生气了。
苏满砚强压着怒气再次开口:“殿下,小的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怀疑奴才的性别。倘若小的真是女子,冒着欺君之罪女扮男装混入皇宫当太监,图什么好处呢?若殿下实在不信,尽可亲自验身,再不济,小的也可调到别处宫苑。”
说完,她别过了脸,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理会萧凛了。
萧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把人捉弄过了头。他举起双手,好声好气地道歉:“阿砚,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好好好,我不说了,不生气了啊,你看小黑都看着呢。”
萧凛搬出小黑当说客,苏满砚顿时没了脾气。况且终究是主仆有别,她也不敢真拿乔。
苏满砚闷声道:“奴才不敢生气,还是挑个时间验身吧,求殿下心安。”
她一面气萧凛的浪荡挑逗,一面紧张着萧凛死咬她就是女儿身不放。于是把这两件事情的情绪都搁放到前者,免得加深萧凛的怀疑。
反正有“性别转换卡”在手,验身该提上日程了。
萧凛听见苏满砚的建议思考了几秒,百利无一害,自然应下。
后程两人之间的氛围些许诡异,萧凛像个没事人般如往常闲谈,苏满砚也只是简单应着,但没有再主动找话题。
踏玄云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人有了隔阂,在两人间往返撒娇,他们都只是拍拍它的脑袋。再后来,萧凛也不说话了。
上空乌云出现遮住了月亮,将它的清辉与人间隔绝。
萧凛衣袍之下,弯绕曲折的黑纹再次悄然盘旋,钻心的疼又开始了。
“好了,踏玄云你该休息了。我们也该走了。”萧凛忍下不适,接着听见更夫的打更声,表示该回去了。
苏满砚没发觉萧凛的怪异,挠着脸颊,纠结着自己要不要送萧凛回去再回来,还是直接让萧凛自己回去。
于公,他作为近侍太监,哪有让主子独自回去,自己先休息的道理。于私,她还有些闹别扭,而且太冷了,她就是不想走。
她跟在萧凛身后,低头看见雪地里两人踩下的一个个脚印,是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啊!”苏满砚想得出神,连前方人停下步伐都没发觉,脑门直直撞上钢板似的坚硬躯体。
萧凛本就没打算让苏满砚送自己回去,先不说这个夜路陪伴对他一个成年男子来说无任何作用,再者小太监冷得一路上直哆嗦,他还不至于暴虐如此。
他只是说回去了,以为阿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惜还是不聪明的脑袋,会错了他的意。小太监抿着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很不情愿的样子,脚步慢慢的,但还是紧跟着他。
萧凛有心再捉弄一次,他故意不开口提醒阿砚回去,背手惬意地走着。
如果有人此刻提着灯笼路过此处,就会发现这位帝国的质子漠北王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愉悦笑容。
苏满砚抬头看向萧凛,嘴唇蠕动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越过萧凛走在前头,打算陪萧凛回去。
萧凛笑着拉回苏满砚,他今晚似乎很爱笑。“痛不痛啊?走路怎么不看路?”声音很温柔,他一脸关切,想看看苏满砚撞到的地方。
苏满砚退后一步,轻轻挣开萧凛的手臂,她摇摇头:“小的没事,殿下,小的先送您回去,已经很晚了,殿下需早些休息。”
萧凛的轻笑从头顶传来,他面向她倒着后退了几步:“不用你送,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你陪我回去。早些休息吧。”
说罢,没等对方反应,他便转过身,在圆形拱门左侧转弯,消失在寂寥夜色中。
苏满砚依旧呆愣在原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玄色的衣角再也看不见。
当真是个心软的啊……
又或者说,她可以感受到萧凛今晚对他的示好:听说她想小黑了便依她来了,不怪罪她乱投喂,两人甚至像朋友般插科打诨。只是后边不知那位王八羔子又抽什么风,又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这件事情像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破撕毁两人现在仅存的体面。要是这份猜忌还无法消除,那更深一步的解救任务还怎么继续呢?
寒鸦驻足树梢头衔起一枝条,吱呀吱呀的啾鸣让人听得心悸。苏满砚冷得打了个寒颤,她终于转过身,回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屋子。
今夜很冷,但幸好屋内还留着一盏暖灯。她像个很好满足的打工人,深夜团建在就在家门口,活动结束便可以直接回家。
于是更心软的苏满砚又不生气了,一下子原谅了萧凛。她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入睡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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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踏玄云VS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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