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已过，小满渐近。官道旁的麦子一茬一茬地伏倒下去，麦田里弯着腰的妇人们正辛勤地劳作着。
官道上一条长队正缓慢地前行。
姜钰将双手枕在脑后，任凭马儿自在而行，她深吸一口气，舒爽清新的田园之气充盈于肺腑，这让她心情愉悦。
卫离与她并肩而行，见她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殿下第一次出京么？”
姜钰将手放下，侧过头答道：“嗯。”
“本宫自永州诞生，那时候母皇还未登极位，偶尔母皇会去中京述职，但基本都是皇姐随行。此后也没什么机会出京。”
卫离点点头，“原来如此。”
“卫小姐出自东城，那里是什么样子？”姜钰好奇道。
“荒凉，没什么人。”
“因为与娀国的交战吗？”
“嗯，大部分百姓都迁到了新河，只有少数人不肯走。”
卫离说话的语调没什么变化。但姜钰总感觉她说这话时，心情低落。
“等议和之后，想必会好上不少吧！”姜钰安慰道。
卫离笑了笑，没说话。
不知该说这位殿下愚笨好，还是天真好。
议和一事若是如此轻松，此次来的就不会是她了。
“殿下认为，议和之后，形势便会好转么？”卫离认真地问道。
姜钰见她盯着自己，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应该吧。”
她挠挠头，“议和便会通商，有商路往来，总归是要繁华一些。”
说完，她瞄了一眼卫离的表情。
卫离依旧是那副表情，嘴角微扬，面带笑意，但很难知道她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殿下说的不错，若是通商，东城将会比现在繁荣。 ”卫离揭过这个话题，又另起一问。
“殿下此次出使，对娀人是否了解呢？”
姜钰努力地思索着答案，不知怎么，她感觉面对卫离的提问十分紧张，比曾经在国子监面对太傅还要有压力。
“略知一二。”姜钰回想着皇姐偶尔提起的内容，“娀人的后母名为白戈楚日，有五个女儿，分别占据五地，其中与姜国接壤的是三王白戈则木。”
“是，白戈则木也是曾经踏破庆州的元凶。”卫离语气平淡。
姜钰见她嘴角抿直，担忧道，“卫小姐……”
“卫某只是陈述事实，殿下请不要担心。还请殿下继续。”
卫离没曾想自己的脸色被观察得如此细致，这二殿下看上去真是个痴情人。
“好。”姜钰继续说道，“听皇姐说，白戈则木对我朝十分感兴趣，还曾要求手下将领，习我们的字，读我们的书。”
“殿下了解的不少。”
“那自然是没有身处东城的卫小姐了解的多。”姜钰俏皮地眨眨眼。
卫离笑了笑，“蒙殿下不弃，卫某再多提两嘴。”
“五王中与白戈则木最亲近的是二王白戈烧恶，两人现下具在青州，也即是使团的最终目的地，如今的金木府。”
“这个倒是不曾知晓哎！”姜钰还没听过白戈烧恶的名字。
“则木习姜语，读姜书，倒显得不那么粗鄙，而白戈烧恶才是真正的夷人。”卫离眉头紧锁，似乎想起来很多不好的事情。
姜钰从她的脸色猜测，应该是一些残忍的事情。
“殿下此行，若是遇到白戈烧恶，切记不要与之正面抗衡，越是强烈的反抗，越是会激起她的兴趣。”卫离叮嘱道。
“好的。”姜钰听到如此郑重的话，有些纳闷，“难道她们还能肆意杀害使团不成？”
卫离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她才说道，“怎么会呢？只是卫某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
姜钰点点头，“本宫会注意的。多谢卫小姐提醒。”
卫离看她天真烂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嘴，“殿下，无论如何自身的安危最要紧，其余的皆是虚妄。”
“好……好的。”姜钰对于卫离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莫名其妙，她既觉得兴奋又觉得忐忑。
卫离能关心她自然让她感到欣喜，只是卫离的话让人觉得心慌。
向前一望，似乎一片渺茫。
卫离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能帮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这位殿下的造化了。
使团队伍依旧缓慢地前行，始终不曾后退分毫，就像命运的车轮一旦拨动，便只能向前，即便前路荆棘遍布。
从永京出发，经新河，过柳州，才至东城。
以使团的速度，第一日还未出永京地界。
楚宪看天色已渐昏暝，便商量道，“今日便于路边扎营休憩一晚吧。”
梁仲凡点点头，她抬起左手，身边副将知其意，很快传令下去，使团就近扎营休息。
姜钰见使团停住脚步，正疑惑着，便见亲卫来报，“殿下，梁将军说就地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姜钰四下望了望，周边尽是林木，暮色沉入山林，灰蒙蒙的一片。远处偶有几声鸦叫，衬得四野昏黑怖人。
“就在这休息么？”姜钰不可思议道。
亲卫赵羽林迟疑道，“梁将军是这么说的。”
姜钰在出发之前一直以为，沿途再不济也是于小栈歇息，怎会在这荒野中休憩呢？
她怎样无所谓，但是她既邀请了卫离同行，卫离贵为世家小姐，怎能如此将就！
姜钰对卫离歉意一笑，“卫小姐稍等，本宫去询问一下详情。”
卫离点点头，看着她和亲卫骑马离开，去往使团最前列。
卫晗见姜钰走了，又悄悄凑上前来，她神神秘秘地八卦道，“小姐，你跟这殿下聊了一路，聊的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卫离转头看她。
“小姐可不是聒噪之人，平日里话都没几句，我十分好奇。”卫晗扯着卫离的袖子，软声道，“小姐～小姐～”
卫离任她拉扯，“一些关于出使的事。”
说到出使二字，卫晗一下便正襟危坐起来，“这位二殿下怎么说？说起来这殿下也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差事。”
“看她的样子，似乎对于议和之事一窍不通。”
“啊？”卫晗惊讶道，“她不是持节使吗？这可是使团最高首领！”
“恐怕只是因为她的皇女身份罢了。”卫离摇头，“一人无知，一人温顺，一人跋扈，哪一人都没办法压得住二王。”
“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卫晗面带不忍。
卫离沉吟道，“白戈则木议和之心是真的。六州之地虽归娀人，但六州之心却仍属于大姜。自则木掌六州，各州频繁暴动，百姓不满娀人之声比比皆是，搅得她头疼不已。”
“所以议和之事十有**可成。”
“只是……”
卫晗领悟到了她的意有所指，“因为那个恶王？”
“嗯。白戈烧恶对于姜人无甚好感，甚至常以残忍趣味取乐……”
卫晗冷笑一声，“若是让我抓住她，我定要她不得好死！”
卫晗的三姨母便是被恶王折磨至死。
卫离没说话，她的母亲也是被白戈则木杀害。
哪个卫氏之人跟二王不是世仇呢？
使团前段，众人已经开始搭营，梁仲凡正站在中央指挥，她头盔上的那枚白羽便是夜沉之中也依旧神气昂然。
姜钰没下马，她问道，“梁将军，今日便于此间休憩么？”
梁仲凡仰视着姜钰，抬头动作反而愈发显出她的傲慢，“是，委屈殿下的‘金贵之躯’了。”
“若是殿下受不住这风餐露宿，使团中尚有几辆车马软榻可供殿下休憩。”楚宪在一旁补充道。
梁仲凡瞪了她一眼，“那车马是运送贵重物件的，都是用作议和的宝物，弄坏了宝物，耽误了议和，楚大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姜钰全然不在意梁仲凡说的这一堆，她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小声道，“既有软榻，倒还不算失礼。”
她朝楚宪说道：“楚大人，还请为本宫留一辆马车。”
“谨遵殿下之命。”
“哼，再多的也没有了！”梁仲凡生气道。
楚宪暗中朝她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姜钰又骑马回了卫离所在之处。
“卫小姐！”姜钰冲她笑得明媚。
卫离刚被勾出往事的坏心情，在这纯粹的笑颜之下，吹散不少。
她也勾起了一抹笑，“殿下何事如此高兴？”
“使团中还有马车软榻，不至于天地为被！”
“那恭喜殿下了。”卫离语气温柔。
“哎？”姜钰见她似乎误会了，“不不，这软榻乃是为卫小姐准备的。”
“我？”卫离疑惑道，“那殿下宿何处？”
“随意哪个营帐都无所谓吧。”姜钰傻笑。
卫离一时不知心里什么滋味。
“殿下金贵之躯如何能将就，这软榻还是留与殿下吧。”
“本宫邀卫小姐一路同行，怎可慢待？”
卫晗见两人互相推辞实在是磨叽，她直言道，“要不你两一起睡吧。”
此话一出，两人皆愣住。
卫离迟疑道，“是否于礼不合……”
姜钰先是呆呆地看着卫离，但随后眼睛偏移不敢看她，她耳根子红透，支支吾吾道，“卫……卫小姐，说得是。”
“这又怎么了，小姐不也跟我一同共眠过？”卫晗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两。
“……”卫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宫先去查看马车状况，还请卫小姐莫要推辞。”
丢下这句话，姜钰逃也似地离开。
卫离斜睨了卫晗一眼，“你是故意的。”
“哪有？”卫晗吐吐舌头，“这殿下傻不愣登的，逗着还挺好玩。”
卫离摇摇头。
她虽有意姜钰，可却并非情意，而是其她之意。
阿钰你加油吧（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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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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