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路上春芜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虔诚祈祷那狼不会突然发了性子来咬自己。
知道这趟差事逃不掉时,她还想着回去准备点护具再去,没想到荣妃娘娘才答应,皇后娘娘转身就把她送进狼窝。
万一那饿狼见她突然来了胃口,要把她吃了怎么办!
晴风带她走的这条路要经过太监们的住所,想到这会来财应该在屋里歇息,春芜看到了不远处的净房,立刻捂着肚子假装有三急:“晴风姑姑,我突然肚子疼,能不能让我先去解决一下?”
晴风看她一脸土色,点了点头让她快一点。
“诶,好!”
春芜拔腿往净房跑去,趁晴风不注意,扭了个方向去找了来财。
来财的师父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在宫外单独置办了宅子,他从前在宫中的住处就给了来财,他一人独占一间房,春芜找得小心,没让别人发现。
一进去,才下夜值的来财正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四目相对,来财手上动作一顿,在春芜直勾勾的眼神下,立马把自己裹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这……”来财一紧张,话都说不顺溜,但春芜已经出口打断。
“江湖救急!快给我找点防咬的护具!”
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来财也跟着急起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人已经动起来给她找东西了。
什么逃板子的屁垫、防止常跪伤膝盖的护膝、厚棉团、破衣裳,全被她一股脑往手上、胸前、背后塞,不一会儿就把宽松的宫装撑了起来,圆鼓鼓的。
“到底怎么回事?”
来财一边给她把鼓起来的地方拍下去,一边问她这番行为的缘由。
春芜长舒了一口气,认命道:“我要去长明宫给太上皇的爱宠看病。”
一阵静默过后,还在等她下文的来财发现没有下文了。
“那你这是——”来财不解,这和她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关联。
春芜不懂,他们怎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再怎么样也是只狼啊,还是只上过战场的狼,她胆小一点,有什么问题!
时候不早了,春芜没时间和他废话,丢下一句“我害怕被咬”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来财和他的屋子一起凌乱。
春芜朝晴风跑过去的时候还在整理手臂处的棉团,让它别撑太多褶皱出来,到了跟前,晴风上下打量了一下,感觉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差事要紧,领着她继续往长明宫去。
还没到长明宫门口,春芜就听到了一声悲戚的狼嚎,她心里不由自主发颤,走到长明宫门前,看着那亮锃锃的石狮子,小腿肚子一抽,差点在门口跌了一跤。
两位狮子大人保佑小的,这次小的要是大难不死,以后一定经常来孝敬你们!
晴风在和长明宫的主事太监说话,春芜这会紧张得什么也没听进去,一个劲用余光打量周围,生怕那饿狼突然从哪儿冲出来。
“跟咱家来吧。”一声略尖细的声音响起,春芜一个激灵,才发现两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连忙跟上那个太监。
那太监带着她绕过主殿往西偏殿去了,还没走近,又是一声长嚎。
“啸月就在西偏殿后面的那棵树下。”
啸月是那独狼的名字。
春芜循着太监指的方向看去,鹅黄的花蕊还未谢尽,霞色的果荚垂满枝头,层叠的绿叶拥簇着它们,一同在风中摇曳。
“嗷呜——”
再美的景也被这哀嚎衬得多了几分渗人。
长明宫专门安排了人照看啸月,小太监看到人,叫了一声“福公公”。
身前这个福公公挥挥手,垂眸看着地上的啸月,语气满是心疼,“瞧我们啸月,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看着那太监走到了啸月面前,长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伸手似要去抚摸它的脑袋,春芜瞪圆了眼。
他怎么敢——
等等!
耷拉着的灰白耳朵,琥珀色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看起来发着光,拼色鼻头粉粉的泛着湿意,长长的嘴筒搭在两只爪子上,浑身灰白黑相间,半蜷在小木屋前,尾巴夹在后腿之间,一动不动。
可能是有些热,它哈哈吐出猩红的舌,没几下哈喇子就流了一地。
这,这是——
这是狗吧?
春芜虽没真正见过狼,她也辨得出眼前的这只并非狼,除了外形上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它的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狼之一族的凶戾、贪婪、狡黠、算计或狩猎的审视,它浑身野气未褪,有点傲慢,右眼眼眶有一道指节那么长的疤,看上去有点吓人,可它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趴在那里,春芜都能看到它笃定的忠诚,还有一点对人的依赖。
它周身是温暖的,而狼,只需看一眼,就会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被驯化过的狼也很难有这种天然的亲和感。
看到啸月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饿狼,一直提心吊胆的春芜稍稍松了口气,但不解为何皇后娘娘要说它是狼,这一眼看过去便是犬,皇后和荣妃皆颇有学识,不至于狼狗不分。
不过眼下要紧的不是狼狗之分,先办完这趟差事再说。
福川摸了摸啸月的头,它低声轻呜。
[不想吃。]
有生人在这,啸月依旧没什么反应,福川是真担心它生病了,他起身看向春芜,说:“啸月已经五六日不吃不喝了,不知是何缘由,春芜姑娘帮忙看看吧!”
春芜颔首,“奴婢会尽力一试的。”
两个太监退至一旁,春芜轻声唤着啸月,试探着上前。
平时,她身上自带的清香会让多数兽物温和些,但她方才在身上塞了那么多东西,气味被混淆,作用就不明显了。
[什么味道?]
啸月鼻头耸动,闻到了春芜身上有别的兽物的味道,原本慵懒的身躯绷紧起来,一双眼睛骨碌碌盯着春芜,她立刻停下了步子。
糟了,身上可能还带着虎头的味道!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它。
[虎头?闻着不像老虎。]
春芜眯眸抿唇,心中升起疑惑。
怎么这狗像是能听到她在想什么?
啸月这会已经站了起来,它自下而上打量着春芜,一人一狗隔着三尺距离对峙起来。
春芜心道:莫非是她的错觉?
“呜噜!”
[我不是这狗,我是狼!]
春芜瞬间瞪大了眸子:竟真能听到!
为了确认,春芜在心中又叫了一声:大—狗—狗?
“嗷呜!”
[是狼!]
春芜惊得连连退了两步,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虽然这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
福川被春芜这个突然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一人一狗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原本还算平静的啸月和春芜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明明双方什么也没做。
“春芜姑娘,啸月这是怎么了?”
福川嘴上问着,撇眼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要他小心啸月突然袭击伤了人。
“奴婢也不知道啊!”
它明明是狗,一直说自己是狼。
[本来就是!是狼!是狼!就是狼!]
“呜呜。”
啸月越叫越激动,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身躯低伏摆出攻击姿势,春芜暗道不好,福川立马喝道:“啸月!坐下!”
这指令,听起来与训犬无异。
啸月不情不愿曲腿坐下,喉间哼哼唧唧,看起来有点委屈。
“对不住了,啸月遇到生人反应有点激烈。”
福川把啸月的异常归咎于见生,这让春芜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也不好做解释,她没想到一提及狗就能让啸月几乎发狂。
[是狼是狼!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告诉主人!]
春芜还来不及出声,只见啸月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殿中跑去。
福川和小太监赶紧小跑着去追,啸月身形灵活,把两人遛得团团转,自己离大殿也越来越近。
“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干嘛去,万岁爷还在歇息呢!”
闻言,春芜赶紧上前帮忙,要是惊扰了太上皇,她怕自己真的要被怪罪。
可惜,最终还是慢了。
长明宫不愧是仅次于皇上的景阳宫的宫殿,这地上的寒玉砖摸着真是舒服。
跪着也还行。
脚步声自内殿而来,春芜的心跟着跳动起来。
别怕别怕,她明面上什么也没做,太上皇定是个明事理,不会滥杀无辜。
殿门大开着,暖阳洒在春芜身上,暖不了她因紧张而冰凉的手脚。
一阵窸窣过后,春芜发现自己被一片高大的阴影罩了个严严实实。
“万岁爷吉祥!”
跪着的春芜赶紧转身行了一个大礼。
听得淡淡一声嗯,明黄色衣摆映入春芜眼帘,随后是白净的鞋帮,旁边还跟着四只毛茸茸的爪子。
一阵清列的风经过她身边,本来要往前方明黄色宝座去的人,被在脚边打转的啸月困住了步子,停在了她面前。
春芜原本猛烈跳动的心突然滞了一下。
啸月见到面前这个跪着的女人,很是生气,它想告诉主人就是这个人欺负自己,还非说它是狗!
啸月这动作弄得男人一顿,垂眼看着在地上绿乎乎一团比啸月大不了多少的人。
春芜顿时觉得如芒在背,明明一言未发,她也没看见男人的眼神,但春芜就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自己。
“乖一点。”随意的低语如石子坠入空谷幽泉,很是悦耳,只是狗听了平复躁动,人听了吓得一个激灵。
这点小动静没逃过男人的眼睛,他抬步走至前方明黄色的宝座前,旋身坐下。
看着站在原地,没跟上来的啸月,恨恨盯着殿中那个小宫女,问它:“她怎么你了?”
啸月听懂了主人的问题,瞬间来了劲,它围着春芜打转,一会儿嗷呜嗷呜,一会儿汪汪汪。
明明这会儿没听见啸月的心声,春芜好像也读懂了它的话。
它肯定在说:我明明是狼,她却非要说我是狗。
春芜暗骂自己没眼力见,非得同这又犟又傻的狗争执些无用的,她也没想到,这狗是个小心眼的,这么点事,非得去告状,万一太上皇真因为此事治了她的罪,那她岂不是死得很冤。
啸月停在她面前哼哧哼哧喘着气,春芜偷偷抬眸,瞥见它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臭丫头,你完蛋了!]
啸月越说越委屈,它嘤嘤叫着朝男人跑去,一个劲往太上皇膝上蹭,像受了欺负求父母为自己做主的孩子。
男人伸出手抚摸啸月的头,啸月瞬间平静下来,它乖乖趴在了他的脚边。
这几息的沉默于春芜而言如凌迟的刀子,要命般的折磨。
我完蛋了。
下辈子离狗远一点吧,比狼还可怕。
春芜认命将身子伏得更低,几乎已经要匍匐在地上了,等着男人的发落。
不知过了多久,春芜终于听到头顶响起声。
“抬起头来。”
春芜身子不受控制抖成了筛子,她强装镇定抬起头,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人惊艳得瞠目。
这这这这,这是太上皇吗?不是说年近三十、满脸胡茬、面露凶相,比庄稼汉还庄稼汉吗?
眼前这人,一张过分英俊的脸看起来和她这个十多岁的少女不相上下,身板看上去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魁梧,哪里像是一个曾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啊!
仔细一看,男人眉如远山,鸦羽般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深邃又迷人,似一潭幽暗处的湖水,神秘却散发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说,你把它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春芜惊醒过来,她慌忙垂下眼帘。
她第一眼就看入了迷,竟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太上皇,差点犯了大不敬之罪。
她与啸月的这番纠葛,并未发生在明面上,按理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太上皇知道不会降罪,她也绝不能如实相告,眼下只能仗着啸月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先糊弄过去了。
“回禀万岁爷,奴婢什么都没做,啸月突然就叫起来往您屋里跑去了,二位公公皆是见证。”刚开口还带了点颤音的春芜越说越稳,她坚定道,“请万岁爷明鉴!”
福川对上太上皇探究的视线,如实回禀道:“回万岁爷,确如她所说。”
“嘤嘤嘤……”
[主人,她说的不是真的。]
太上皇脚边的啸月趴不住了,它听到了春芜的辩解,怕主人不相信自己,急得原地打转。
男人重新放在啸月头上安抚它,眼眸转回春芜身上,没说信与不信,只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头来,看着寡人。”
话语间全是不容人反驳的威严。
春芜压下心中的畏惧,颤颤巍巍抬眼望进那一汪幽暗,对上他的审视。
良久,春芜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太上皇微微迷眸。
[奇怪。]
空荡寂静的殿中,这一道声音有些刺耳。春芜后背发凉,殿中无一人说话,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声音很像太上皇的,可是她与太上皇对视这么久,并未见他开口!
这莫名的声音让本就惊恐的人更加紧绷。
莫非是她产生了幻觉?
“你说,你把它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只是这次春芜从中听出了之前没有的寒意。
春芜一颗心惴惴不安,还是强装镇定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回答。
高座之上的人唇角轻勾,脸上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
太上皇看着就面善,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欺负啸月,太上皇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她一个小宫女计较吧?
她心中的侥幸在下一瞬崩塌。
[好像是真的。那——要杀了吗?]
春芜刹那间浑身僵硬。
那道声音,好像确实是太上皇的。
可是,她没见太上皇开口。
太上皇要杀了她吗?
春芜:指狗为狼这事,小的做不来……不做就要砍头吗?那小的能的,别说指狗为狼,指狼为狗也行的[好的]
(前两章改动有点多,今天以前看过的宝子可以重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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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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