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之后他没有立即起身，仍然保持着头埋在洗手池里的姿势，他闭着眼，跟叶星说，“要这不是在许哥的场子，我管你怎么疯，就算你被打残了，我帮你打120。”
叶星实在没想到他吐成这样之后还能接着上一个话题，没忍住哼笑了一声，“不知道你们怕什么。”
齐光闭着眼调整了一会儿思绪，然后站直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向坚定，这次大概是喝了酒，眼神中透着一丝迷离。
叶星不知道他这么看着自己是什么用意，也虚起了眼睛回看过去。门外的包厢无比喧嚣，唱歌的，划拳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层层砸过来，但神奇的是，他俩之外仿佛隔了一个透明的屏障，他无法分辨别的声音，一心落在齐光的脸上。
齐光的刘海还往下滴着水，他的脸也还有些许残留，嘴唇上，鼻尖上，浓密的睫毛上，以及原本就有些锋利的眉毛，现在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
性感。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个词，而且，居然用在一个男生身上。
还是一个刚刚呕吐完的男生。
这是怎么了？叶星用力呼了一口气。
这时，齐光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叶星瞬间觉得全身僵住，腿上有千斤重无法拔出来，手在衣服口袋里紧紧抓着佛珠。他看着齐光靠近，两人的距离已经突破了社交距离让他感到有些被冒犯的时候，齐光开口了，“叶星，我说过，我很羡慕你的单纯。”
原来只是因为环境太嘈杂才靠这么近。
叶星为刚刚自己差点而冒出的不该有的念头感到羞耻。
齐光没意识到眼前的人突然变急的呼吸，继续说，“但是，是单纯不是愚蠢。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跟不讲道理的人讲理也是徒劳，你知道李振东什么人吗？黄赌毒样样都沾，你要被他这种人讹上不可能全身而退，你以为许哥怕他吗？许哥以前混社会的时候，李振东还在餐厅洗碗呢！只是许哥没他这么乱来，而且现在许哥退了，并不想给自己的店惹是非。你要知道，搞垮一个娱乐场所，对那些混混来说，轻而易举！”
狭小的空间让本就呼吸不畅的叶星觉得更加拥挤，他并不想跟齐光争辩下去，毕竟按往常的经验来看，他是说不过齐光的，哪怕他现在喝吐了，还能逻辑清晰地分析利弊，啧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赞这个人的酒量还是脑子了。
“知道了。”叶星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陈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眼前的酒不是刚刚那一瓶了，不过灯光太昏暗，也无法识别那瓶酒换成了什么酒。他看到叶星和齐光一前一后出来，戏谑地看着他俩，“进去这么久，该不会吐了吧？”
“没，洗把脸。”齐光冷冷地回答，顺手擦了下脸上的水珠。
“那你呢？也洗脸去了？”陈辉看着叶星。
叶星十分不想搭理他，但是看着他欠揍的表情又忍不住想怼，“尿尿！这也归你管吗？”
陈辉拍了拍手，欠揍的脸上浮起欠揍的笑容，“真是情深义重，尿尿还要有人把着。”
“你他妈……”叶星一瞬间将齐光刚刚的说教抛在了脑后，拳头一握……
拳头一握就被齐光拽着拉到了身后，连话都还没说完。齐光回头在他耳边小声且用力地说，“现在开始，你就当个聋子。”
齐光一开口，叶星就听进去了，顺便温习了一下刚刚的那段说教。
好的，当个聋子。
向齐同学学习演戏。
叶星脑子里划过一条条弹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坐吧，玩会儿游戏。”陈辉拿起桌子上的筛子摇了摇。
齐光看了眼许哥的方向，不知道在跟李振东聊什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便拉着叶星坐下。
坐稳了才发现面前的酒被换了，他顿时觉得脑子一阵晕眩。
饶是自己酒量再好，也经不起混着喝，陈辉这是非要把人收拾服帖了才肯罢休的意思。
一个阿黄，一个陈辉，算是看明白了。齐光打心底瞧不上李振东手下的这些混混，不讲道义，也就只能是个混子了，许哥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混混里面的清流。
要不怎么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许哥和白树都叮嘱过不要得罪李振东，是有道理的。
行吧，谁先趴下还不一定呢。
一起玩筛子的除了陈辉还有各个颜色头发的彩虹队，叶星没有兴趣去分辨是哪几个颜色的毛，这个人数的压制已经够让人头疼了。齐光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旁边看着。”
“过了啊！齐大英雄。顺便说句，聋子是听不见的。”叶星说。
对于自己像个姑娘般被齐光一直这么护着，叶星感到十分不适。
“是聋子不是哑巴，我头晕，看不清，你旁边给我报。”齐光别过脸看着他，不到十五公分的距离，叶星清清楚楚地看见，眼前这个人的目光虽然在自己的方向，眼神却有些涣散，无法轻易对焦。
让你喝这么多，吐完了还这样！
叶星点点头。
“靠，这人的手机只是个装饰品吧，十次电话有九次接不上。”周添关上手机，往包厢外走去。
上个厕所掉进了黑洞？
他在男厕所逛了一圈，确定了没有人之后，幡然醒悟，这家伙果然只是找了个借口溜走。
虽然经常联系不上叶星他早就习惯了，但是这一次他隐隐有些不安，也许是上次叶星就在KTV出了事，这次又在这里失联，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周添干脆往前台的方向走去，打算去工作人员那里碰碰运气。
经过507包厢的时候，他发现门口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白树靠在包厢门的对面，看起来兴致不高，似在出神。
“请问，你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经过吗？”周添开口问他，见白树转过头来了，便一边伸手比划着一边描述，“185左右，黑色外套，单眼皮，然后……挺帅的……就是你见到了肯定能记住的那种……”
白树抱着手臂在胸前，仍然靠在墙上没有挪动。
“是里面那个吗？”他抬了抬下巴，往507包厢内指。
周添顺着方向看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正好看见齐光和叶星两个人，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脸，头发的颜色倒是十分出挑。他有些意外，齐光今天不是在1984吗，怎么也跑楼上来了，而且还和叶星一起，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看表情还玩的并不开心。
周添趴在玻璃上凑近了看，叶星的脸臭到可以杀人了，齐光虽然看起来在笑，却笑得毫无灵魂，仿佛随时都能倒在叶星怀里。
“他们怎么了？”周添转过身焦急地看向白树。
白树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问道，“你也是齐光的同学？”
“嗯。”周添点点头。
“看样子只是喝酒，一会儿就出来了。”白树说。
周添将信将疑，犹豫着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叶星抓着齐光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半扛半拖地带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爽。
看样子里面的人来者不善。
“叶星，你们……”周添话说一半没再问下去，赶紧上前去打了一把手，扛住了齐光的另外一边身体，只不过齐光比他高出不少，他甚至想踮起脚来保持平衡。
齐光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虽然很难分辨，但身上浓厚的酒气还是出卖了他——这个人不太清醒。
接着在门口出现的是许哥，一边走还一边朝着里面道别。
“小朋友喝多了，今天就先失陪了。”关上门后，许哥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压低了声音狠狠骂道，“操！”
白树上前去扶他，他摆摆手，“我没喝太多，把齐光扶上车吧。”
低气压笼罩在这条走廊，周添心里的十万个为什么被生生压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楼路上一直听到身后白树和许哥两人骂骂咧咧，也大概清楚齐光被人欺负了。
“齐光怎么喝成这样了，我记得他酒量不小。”白树问。
“那些混蛋故意灌他，混着酒给他喝。”许哥黑着脸。
“许哥！那些人凭什么在你的场子这么嚣张。”白树双手插袋地走着，看起来十分不爽。
“你有什么就直说。”许哥看了他一眼。
白树停下了脚步，许哥也跟着停下，转过身等他说话。等到前面的三个人与自己拉开了一些距离，白树才开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他李振东说话了？许哥，虽然你现在不在外面混了，但是有必要这么一再退让吗？”
许哥看着走廊上唯一一个工作人员把推车推进包厢后，回应道，“白树，齐光懂的道理你怎么都不懂呢？正是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要少惹。”
他们很少这么对峙着说话，白树第一次发现许哥比自己高一个头，这样争辩实在不占气场的优势，他只能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抬起头一脸坚定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我不是不懂，我是不服，他算哪根葱？我们不招惹他，大家进水不犯河水不就行了？跑来给我们下马威？真当我们以前的兄弟是吃闲饭的吗！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谁吃亏！”
“白树！”许哥低声吼道。
白树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拧着眉头，几秒后又睁开，“我就是见不得你要给这种货色陪笑脸！”
“我今天给他个面子，是因为他需要这个台阶下，不然他们不会放过那两个小孩，毕竟还是学生，随便怎么一闹就可能被处分甚至退学，没必要。”许哥知道白树是为自己好，他为刚刚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抱歉，一边解释一遍无意识地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白树没有动弹，就这么抬头看着他，半晌后，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主要是因为齐光吧。”
许哥皱着眉头垂下手，转身向前走去，“因为我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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