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热闹的许哥仍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把酒言欢的机会，趁着舞台演出得如火如荼，他又美滋滋地在门口支起了桌子，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向路人宣告自己是1984的老板。
像极了退隐江湖的老人回忆当年过把虚瘾。
不过这次过得不是虚瘾。
今天来照顾生意的除了陈镇爱彰显个性的小年轻们外，还多了一些不那么青涩的面孔，进门之前一个个都十分有礼貌地朝许哥鞠躬。
“许哥！”
“许哥好！”
“许哥生意越来越好了！”
“许哥好久不见哇！”
“许哥这条街就您这最热闹！”
……
许哥招手都招到自我怀疑了，像极了楼上KTV前台的招财猫。
白树凑到齐光耳边问，“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面生。”齐光说。
叶星朝他俩看了一眼。
“都是以前跟着许哥混的，看来不是你小时候那波人了。”白树说。
“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我脸盲，”齐光喝了一口酒，“能认出许哥也是因为他是我以前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哦？”叶星插嘴。
“对啊，我小时候可惨了。”齐光撅着嘴，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委屈。
叶星忍住了捏他嘴的冲动，笑了笑，“比我好点，我以前根本没朋友。”
“害！艺术家都是孤独的，所以孤独成就了你画画的天赋，好在你遇见了我……”齐光说着突然停下，赶紧在自恋的路上刹了车，补充道，“……们，现在有什么感言要说吗？”
好不容易刹住了车停了不到两秒就踩下油门。
叶星愤愤地说：“老子不稀罕。”
“这嘴硬的，没关系我稀罕！”齐光凑过去强行跟他干了个杯，抬起头一饮而尽。
叶星看着手中的可乐发愣。
论一个血气方刚身体机能正常的少年是如何被诱骗到天天喝可乐的。
他也抬起头将剩下不多的黑色汽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也喝可乐？”许哥看着白树冒着气泡的玻璃杯，问他。
“没人管，”白树笑了笑，“就只能自觉点呗！”
“靠！”齐光乐了，“没完了是吗？要不要给你俩颁个金鸡百花奖啊！”
哟，要论演员，您才是鼻祖。
叶星撇撇嘴。
一会儿那些社会青年就出来了，还提了好几箱酒。叶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之前虽然觉得这些人跟别的客人不一样，没细想过哪不一样。
这下看清楚了。
脸上的刀痕，臂上的纹身，以及异于常人的穿着，都在喧嚣着自己有个不羁的灵魂。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都是混混气场，但看上去和李振东他们那伙人又不太一样。
当然，跟许哥已经更不一样了。
现如今许哥一身轻松休闲的装扮，费尽心思在邻家大哥哥和商务休闲男中保持平衡。
但看上去他们关系不错，正确来说，是他们对许哥的态度不错，一个个恭恭敬敬地，比白树还像下属。
“来来来，都坐着！”许哥往边上挪了挪，用脚从旁边勾了几个凳子过来，“这是齐光、叶星，白树就不介绍了你们都认识。”
“齐哥好！叶哥好！白哥好！”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和1984内一个个所谓Rocker的尖叫声交相辉映。
叶星吓了一跳，齐光怕他跳起来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头还朝着那几个人的方向点了点头。
叶星只好忍着笑，也学他点了点头。
小场面小场面。
一排人哐当坐下，这个临时餐桌的氛围立刻变了味，看起来更像是不良帮派在商议今天去哪条街收保护费。
叶星的目光被其中一个手臂上纹着太极图案的人吸引住了，思绪又飞到了外太空，导致许哥介绍那些人的名字时，他一个都没记住。
太极图案的纹身，和电影《one day》的男主同款，整挺好。
左耳朵进了一些类似强国、大贵、栋梁、文昌等等难以分辨的名字，接着一个个又排队从右耳朵出来。
只听到许哥最后一句，“齐光，你再去让老板多烤几串。”
齐光起身的时候他赶紧跟着起来了，“我跟你一起。”
“你要是不适应就早点回去吧，1984周末关门挺晚的，上次你不是也没呆到下班嘛。”齐光见他样子有些魂不守舍，一边走一边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明天还要上课，我习惯晚睡了无所谓。”
“没事，我明天不上课了，”叶星接话接得很快，察觉到齐光不解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明天……就去画室了。”
“嗯。”
又是这个回答。
本来是并肩走却微妙地加了速度。
烧烤摊就在不远处，烟雾缭绕热气腾腾，齐光很快就拿了两篮菜放在烧烤架前排着。
等待的时候，叶星在烧烤摊前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具体说应该是熟悉的背带裤，看样子背带裤的主人应该是烧烤摊老板的孩子，也就是白树口中捡到了他的佛珠的小男孩。
叶星打量着他，他也正直勾勾盯着叶星手腕上的佛珠看。
“你叫什么名字？”叶星蹲下身来。
小朋友估计比较胆小，睁着大眼睛不说话，抬头看了眼正在忙活没工夫搭理自己的大人，又继续盯着叶星，以及他手腕上的佛珠。
叶星晃了晃手腕，“这串佛珠是你捡到的，谢谢你捡到了还给我，你是个懂事的小孩。”
听到自己被夸了，小男孩害羞地笑着躲到了大人的身后。
“听说这串佛珠跟你身上长的一块肉一样啊？”齐光说着觉得表述地不太对，又补充道，“一样重要。”
“虽然我说过这话，但怎么从你口中听起来这么奇怪？”叶星站了起来，发现齐光像刚刚的小朋友一样同款眼神盯着他的佛珠，“怎么，觊觎我的肉？”
齐光转过头，一脸“你神经病啊”的表情看过来。
叶星被逗乐了，从手上取下佛珠戴在了脖子上，“看吧，这样更好近距离观察。”
“我还以为看不得！”齐光还真的凑近了看，甚至上手摸了摸，“我看你平时带手上绕了几圈还挺松的，一直觉得设计挺不合理，敢情这珠子是带脖子的，这么大串，不重吗？”
“不是设计合不合理的关系，”叶星干脆把佛珠从脖子上也取下来了，托在掌心把玩，“佛珠的数量是固定108颗的。”
齐光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每当他换下不良少年或是臭屁学霸的面具，露出这种近似赤子的真诚眼神时，这种反差都让叶星觉得格外的可爱。
叶星清了清嗓子，继续科普，“108的含义有很多，在佛教中认为人类有108种烦恼，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拨一珠，就可解除烦恼。”
“那你有这么多烦恼吗？”齐光问。
在来陈镇前，就没见过所谓的烦恼长什么样。
短短两个月，倒是大大小小的烦恼都尝了个遍，具体有没有108种，也没细数过，但脑子被各种烦恼横七竖八占据习惯了，经常罢工是真的。
叶星笑了笑，“佛说有咱就有呗。”
“小叶星长大了，都有这么多烦恼了。”齐光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哎这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挺有质感。”
“沉香，”叶星说，“可做香料，可入药，可让人心境平和，是置死地而后生的灵树结晶。”
齐光愣了愣。
置死地而后生？
而后他勾了勾嘴角，低头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来了“客人”，许哥格外高兴，之前还会偶尔进1984转几圈看看再出来喝酒，今天屁股黏在凳子上就没起来过，倒是忙坏了白树，一会儿进店去帮忙一会儿出来陪他们聊天，偶尔叶星也会跟他一起进去帮忙。
不过齐光被许哥拉着没离开过，他没怎么说话，每次该喝酒了就陪着喝。
叶星看齐光喝过好几次酒，除了和李振东那伙人是被迫喝得不开心之外，齐光每次喝酒的状态也多少有些不一样，今天这么一言不发地陪酒也算是一种新鲜状态了。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们聊天的内容过于无聊，转来转去无非就是一些流传于大街小巷的八卦，也免不了俗围绕着女人和钱财。
别说齐光不感兴趣，叶星都快听困了，每次他快困了的时候就进门去帮忙，累了又出来看两眼齐光。直到他第八趟出来的时候，终于看到齐光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他看了眼时间，一点半。
演出早就结束了，店里滞留到最后的客人也在结账，他看着一桌人终于褪去了指点江山的激情，开始憨笑或者闭目养神，像个老母亲般松了口气。
“这里你不用管，我打电话叫人来接，”在场唯二清醒的白树一边戳着手机一边跟叶星说，“你把齐光送回去就行。”
“好，”叶星打了个呵欠，把齐光架了起来，“你自己小心。”
这个点的街道空无一人，连路灯都显得格外寂寞，等了快十分钟终于等到一辆同样寂寞的三轮车晃了过来。
齐光的酒量不小，看神色也并没有特别醉，但是似乎困得意识都不太清醒了。
一路无言。
到他家楼下的时候，叶星让三轮车师傅稍等，然后坚持把齐光送上了楼。尽管叶星知道他可以自己走，但就是有一丝不甘心。
不甘心他一晚上都没怎么跟自己说话。
到门口的时候，叶星动了动嘴巴，“齐光，我要走了。”
“嗯。”他一边掏着钥匙一边回应。
叶星没有动，看着他把钥匙转入了门中，打开了门，扶着门准备进去……
想去扶一把，又忍住了。
“抱一个吧。”他在齐光身后开了口。
齐光脑子不太清醒，当他大脑接收到这个请求的时候，莫名有些奇怪，这种扭捏的道别方式不是叶星的习惯，更不是自己的习惯。
但更多的讯息他的大脑没法处理了，他索性转过身，张开双臂保住了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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